打井最重要的是讓先生查找水源,秦州乾旱缺水,不像南面雨水充沛的地方,差不多找個地方挖幾丈深就出水,在這地方如果找不對地方,挖多深都未必能見到水,如果挖井真的那麼容易,吃水也不會那麼困難,到現在還有別的村子大老遠的來鳳棲村打水呢,由此可見一斑。
讓葉靜客這麼快下定決心打井不單單是因爲提水麻煩,還有別的原因。上次很多人過敏,大哥沒有袖手旁觀而是幫了忙,救了十多個人,再加上家裡的水被傳的神乎其神,從那以後他家在村裡就是變得更加的矚目,當然了,從他們回來開始就一直是村裡的焦點,不過那個是被嫌棄和遠離,現在完全反過來了,親切熟稔的像是已經認識了幾十年一樣。
這樣也有些困擾。
每天她娘都爲那些吃不完又醃不下青菜和雞蛋發愁,村裡人知道張大虎和許林是給墨房這邊打水,都紛紛退後讓他們先來,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每次都這樣,張大虎和許林都不好意思了。他們年輕力壯的男人,被一羣老頭婦人行方便太彆扭了。想要跟其他人一樣在後面等着吧,那些人一個個客氣的讓他們沒法招架,他們不過去,甚至還有人把剛打上來的水往他們的水桶裡倒……總之,去打個水客套來可套去比干活都累!
葉靜楷他們才說起了這事,葉忠飛立刻就開始忙前忙後,帶着葉靜寧請了十里八村最有名的勘測風水的先生過來。老先生年近古稀,鬚髮皆白,走路都不怎麼順當了,在野草叢生和石頭林立的荒地裡來回顫顫巍巍的走,那樣子着實讓人捏了把汗。
爲了方便,水井自然是離墨房越近越好,很可惜,找出來的三個有可能出水的地方離墨房都不近,一處靠近村東頭,一處在去山上的路上,還有一個挨近楊家村的田地。
在商量之前葉靜寧就把村東頭的那個地方給拿掉了,他不說原因,葉靜客也明白,那裡離那個廢棄的老井很近,兒時的玩伴夭折,他和知久叔心裡的結一直都沒有解開。她什麼也沒說,直接考慮剩下的那兩個地方。
挨近楊家村農田的那裡離墨房要近些,不過葉靜客還是選了北面最遠的那裡。衆人十分不解,打井就是爲了方便,那裡雖然比回村裡要近些,可到處都是枯草亂石,連個路都沒有,怎麼看都不是那麼的合適。葉靜楷擡頭看了眼妹妹,沒着急開口,等着她說出理由。
“這一片荒地早晚我都要開墾出來,井挖在那裡是在咱們的地方,想怎麼修整就怎麼弄。靠近楊家村那邊雖然近,可得注意人家的田地,那裡來往幹活的人多,要是有小孩子的話還得加小心……”雖然說是解釋,可是葉靜客已經有了決定。
有人的嘴巴張開就合不上了,他們沒聽錯吧,這一整片荒地以後都要包下來?不算崗上的那些,下面這些就起碼有一千多畝,這、這、這也太嚇人了些。
早就聽她提過這些,葉靜楷和葉靜楷倒是不怎麼意外,不過心裡還是有些不自然的,只聽說過良田千頃,可沒見過誰家懇荒地千八百畝的,尤其這裡到處都是石頭,不是一般的差。
在座的人不少,可都是陪太子讀書的,葉靜客一拍板,衆人就開始做準備,這個月幾個宜動土的日子最早是在後天,今天都過來了,大夥就先把井那個位置清理出來,省得到時候一鏟子下去全是石頭。
還沒開始找人呢,好多人已經自告奮勇的來了,不但有他們村子的,還有楊家村和西關村的。本村的多是那些跟着葉靜楷剛從山上下來的那些,外村的都是過敏好了的人還有他們的兄弟,也不知道他們都是從那聽說的消息,呼啦啦的來了幾十號,還沒幹活一個個的就率先表示不要工錢。
十里八村每年蓋房子各種紅白喜事也不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不要錢還搶着給別人幹活的,井還沒挖,這事又成了附近村子的談資。對於這事葉靜客聽了就一笑而過,她家一回來好像都帶着被人注目的光環,一舉一動都會成爲話題,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無奈啊。
葉靜客只提供要求,葉靜楷和葉靜寧負責實施,所以在挖井的那個那裡轉了一圈葉靜客就回來了,她上午要教人熬膠,下去去看虎頭,時間緊迫,不能耽誤。
清理皮毛的活計吳正林和葉忠鑫在村裡找了兩個人,一個是葉靜客之前見過的玉華嬸子,另外一個是年紀不太大的婦人,薛氏,人老實能幹,不過命不好,早早的守了寡,日子過的十分艱難,葉靜客剛說要找人幹活的時候,吳正林和葉忠鑫就同時想到她,葉靜客自然沒有什麼異議。
倆人幹活確實都是一把好手,已經處理好幾十張牛皮了,葉靜客過來教她們怎麼熬膠,熬膠並不複雜,不過就是舀水,燒火,再舀水,再燒火,重要的地方在於最後加各種藥材的配方,否則葉靜客也不敢把這事交給別人去做。
倆人一開始的時候一臉緊張,認真的聽着葉靜客說的話,生怕落下一個字,等按照葉靜客說的那般開始做,才暗暗放下心來,不就是一直燒火嘛,注意別熬焦了就行,只要記好時辰,這可比做飯簡單多了。雖然這麼想,兩個人還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聽說這些東西可是特意去老遠的地方拉回來的,可不能糟蹋在自己手裡,拿人家的錢,必須得幹出個好兒來,她們運氣好才得了這麼個好活,村裡多少人都羨慕壞了,必須得讓人家滿意才行。
謹慎起見,前幾次熬膠葉靜客都會全程跟着指點,然後再讓倆人去做,到時候再檢驗膠熬的怎麼樣,沒有什麼岔子她纔敢放手,墨錠過程的每個環節她必須嚴格把關,稍有不慎,有可能這一批墨錠就全完了,不但白費功夫,還要搭上不知道多少原料和人工,對於現在還沒有靠賣墨掙錢的她來說,這打擊可承受不起,所以必須在整個過程裡都要費些心思。
本來這事也不用這麼着急,她雖然忙起來不會一直守在墨房,可是指點或者監督還是綽綽有餘的,之所以現在就開始教她們上手,主要的原因是她昨天聽大哥說要要去江南一趟,心思立刻就活動了。
江南啊,自古以來那都是詩詞歌賦裡的寵兒,文人騷客筆下的聖地,風景如畫,富庶之地,才子佳人,每一樣都是十分的吸引人,她也想去看看,所以纔會加快動作做準備。秦州和江南距離幾千裡之遙,馬不停蹄的走,來回也得一兩個月,爲了能夠確保在過年之前趕回來,要早早的出發,聽大哥和孃親商量着過完中秋節就出發,也就幾天的光景了,她能不着急嘛。
當然了,着急的事情也不止這一件,她爹和虎頭的病是她現在最掛心的。
水一開,鍋裡的骨頭和毛皮那股怪味立刻就重了好幾倍,葉靜客屏住呼吸從屋裡出來,走出去好遠才張開嘴巴,大大的喘了幾口氣,這味道堪比生化武器啊。
忙了半天肚子有點餓了,葉靜客琢磨着找點吃的,剛一進屋就聞到一股線香的味道,還挺重,她是從西屋裡傳出來。葉靜楷心裡納悶,撩開簾子探頭往裡看去,只見西屋的木櫃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三個牌位,牌位前面的香爐裡燃着三根粗香,屋裡青煙繚繞,難道味道這麼濃。
站在排位前喃喃自語的張大虎和許林聽到動靜,回頭一看,臉色瞬間變了幾變,張大虎抓了抓頭髮,不副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模樣,許林則不動聲色的把三個牌位擋在身後,“葉姑娘,有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我就找點吃的。”葉靜客跨過門檻走進來,衝着牌位的方向鞠了鞠躬,然後直起身,“不打擾你們了,我出去翻翻。”
看到葉靜客從鍋裡拿出一個騰着的饅頭,就着鹹菜一口一口的吃起來,許林緊繃的肩膀慢慢放下來,轉過身來垂下眼睛看着牌位,面容在煙霧繚繞之中有些模糊。
鹹菜下飯,葉靜客不知不覺就吃了三個,饅頭個頭不大,可這是吳正林的練手之作,雖然蒸出來的不軟不白,可是放的面分量實在,吃完就打了個飽嗝。
剛要起身,許林端着碗溫水遞給她,葉靜客喝了幾口,把肚子里正在醞釀的飽嗝都給消滅了。
“那三個是我和大虎的朋友, 我們一同被徵當兵,經歷的許多生死,我們一屬五十人,最後僥倖只活下來我們兩個……他們三個救過我和大虎的命,我們當初約定好,如果誰戰死沙場,活着的人割下他們的一縷頭髮送回老家。那場仗打的昏天暗地,大多數人的屍體都沒有找回來,軍營被毀,連個衣冠冢都有辦法立,我和大虎連他們最後的願望都不能實現,在夢裡都沒臉見他們一面。別的做不了,只能偶爾燒些香火,……”只覺得嗓子緊的厲害,許林客咳嗽了幾聲,眼睛有些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