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天都黑了,葉靜榮看完葉知學想要回去,葉靜楷覺得以剛纔馮氏那震怒的樣子,這個時候回去肯定得不到什麼好果子吃。不過瞧葉靜榮那有些坐立不寧的模樣,跟葉靜寧一起送他回去。
他們一走,葉靜客立刻去西屋對葉知學唸叨,“你娘又欺負我娘了,爹,你說怎麼辦吧?你再這樣偷懶下去我們可就要反抗了,我們真的要動真格的了,我們忍不下去了……”
溫氏聽着好笑,也湊了過來,柔聲道:“我剛把梨燉上,等下你也喝點,天氣燥了,天天喝藥容易上火。”
娘倆在西屋跟葉知學嘀嘀咕咕說了好久,葉靜楷和葉靜寧又帶着葉靜榮回來了,葉靜榮蔫頭耷拉腦,十分沒精神。葉靜客用眼神詢問,葉靜寧抓了個空子,附到她耳邊輕聲道:“前院門鎖的死死的,根本不讓進去,在裡面罵個沒完,我們怕驚了左鄰右舍,就回來了。”
葉靜客瞭然,見葉靜榮坐在椅子上發呆,湊到葉知學的耳邊,皺着鼻子告狀,“爹,你娘又把你大兒子給趕出來了,自己親自撫養長大的都能下的去這麼狠心,這樣看來我們娘幾個之前也不算冤枉,畢竟她根本都不把我們看成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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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氏推了小女兒一把,提醒她安分點,靜榮本來心裡就難受,要是聽到這話更是雪上加霜。
以往雖然小女兒古靈精怪的,可很聽話,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動作就乖乖的,這次她推了一下不但把她手給抓住了,還在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
還以爲她沒有察覺到,溫氏反手在手心裡捏一把,讓她注意點,適可而止,這一捏,她驀然睜大了眼睛。
雖然很柔軟,但掌心粗糙。這手、這手不是靜客的!
溫氏低下頭,就着昏黃的燈光看過去,躺着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溫氏由不得渾身一震,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着,“孩、孩子她爹……”
此時,葉靜客還趴在那跟她爹咬耳朵呢,“爹,你評評理,她是長輩沒有錯,可也不能是非不分吧,天天把屎盆子往我們頭上扣,誰受的了啊……”
“爹!”
“爹!”
“爹……”
三道聲音相繼響起來,聲音裡包含着喜出望外和不敢置信,葉靜客身體一僵,慢慢的把頭從肩膀處擡起來,那雙每天看了不知道多少遍都是閉着的眼睛,此時此刻終於睜開了!
這一覺睡的太久了,睜開眼睛的葉知學半天才清醒過來,迷茫的眼神在眼前的幾張急切的臉上逡巡而過,許久終於定在葉靜榮的臉上,嘴巴動了動,一個虛弱的氣音吐了出來,“靜榮……”
“爹!”昏迷了大半年的人竟然這個時候醒過來,葉靜榮此時覺得像是做夢一般,大喊一聲,撲到葉知學的身上,聲淚俱下,“爹,你可醒了,我還以爲再也聽不到你喊我了,爹,爹,爹啊……”
剛一醒來,葉知學只覺得身體和腦袋木木的,根本不像是自己的,被葉靜榮這麼一撲,胸口疼的厲害,還沒喘均勻的氣頓時就被砸躥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起來。
他一咳,葉靜榮就知道自己犯錯了,趕緊從葉知學身上爬起來,五個人撫胸口的撫胸口,撤枕頭的撤枕頭,一個個激動的眼中泛着淚花,能咳這麼精神,說明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驚天動地的咳嗽一通,五臟六腑因爲這劇烈的動作牽扯的都疼了,嗓子眼也是火辣辣,疼成這樣,終於感覺到幾分身體是自己的了。
“孩子他爹,怎麼樣?”將他的頭放平,溫氏緊緊的盯着那雙因爲咳嗽而紅潤的臉色,炕上人看上去並不像是躺了大半年的人,宛如剛睡個懶覺,現在醒了一般。
葉靜榮又激動的連聲喊“爹”,這次他忍住了,沒往上撲。
葉靜寧從葉靜楷和葉靜榮中間把腦袋擠上去,低頭看着爹起伏不定的胸口,趕緊道:“爹,還都認得我們不?”
葉靜客:“……”這傢伙不會因爲剛纔爹沒叫他而擔心這個吧。
葉知學笑了,雖然因爲臉比較僵硬,這個笑容有點可怕,可屋裡頭吳個人都不介意,硬生生看到了熟悉的樣子,一個個開始掉眼淚。葉靜客則悄悄往後退了退,讓她娘能靠的更近些。
“靜寧……”葉知學的目光定在小兒子的臉上,十分吃力的開口叫道,目光柔和,因爲消瘦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很溼潤,嘴巴動了動,“黑、黑了……高、高了,長大了……”
葉靜寧咧開嘴,露出兩排大白牙,嘿嘿笑道:“是啊,爹,你要是還不醒,我就比你高你比重了……”還沒說完突然“啊”了一聲,伸手就把葉靜客拽過來,一臉興奮的開口道:“爹,你看看這是誰?”
這種語氣讓葉靜客覺得他十分欠揍,不過她在的爹面前還是忍不住了,心裡吐槽,臉上保持微笑,叫了聲:“爹!”
葉知學臉上明顯多了幾分迷茫,眼神閃爍着,像是有幾分確認,又有幾分疑惑。不知道爲什麼,葉靜客的心臟突然狂跳起來,生怕聽到“不認識”或者“這是誰”三個字,她不是原主,這個時候突然心虛起來。
葉靜寧心裡激動,沒有那麼多耐心等他回答,抓着袖子就在葉靜客臉上一頓蹭,抹掉了胭脂,再把葉靜客往葉知學的面前推,像是小孩子找到了什麼新奇的玩意一般,興高采烈的開口道:“看看,這是誰?”
葉靜客這個時候心跳如雷,根本沒有在意臉上被擦的有些通紅,緊張的低頭看着那張紅潮褪去,略顯蒼白的臉。
看着爹和大哥都驚訝的瞪大眼睛,葉靜寧像是特別有成就感似的,一把摟住葉靜客的肩膀,使勁晃了晃,得意洋洋的開口道:“我就知道你認不出來,這是……”
“靜客……”
在葉靜寧響亮的嗓門之下,這兩個字喊的時候氣力明顯不足,不過葉靜客卻聽的清清楚楚,瞬間覺得壓在自己頭上的大山被挪走了,水光盈盈的眸子對上那雙溫潤帶笑的眼睛,情不自禁的開口道:“爹。”
被搶先說出了真相,葉靜寧也沒有半點遺憾,呲着大白牙笑道:“還是爹厲害,一下子就猜到了,我和大哥剛看到的時候恨不得把眼珠子扣出來洗一洗吶,哈哈哈!”
葉靜楷和溫氏也跟着笑了起來,靜客的臉好了,當家的也醒了,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一家人熱熱鬧鬧在一起的時候。
經葉靜寧這麼一鬧騰,剛醒的葉知學把家裡人認了個遍。覺得自己躺的像是在炕上紮了根一般,在他的要求下,終於依靠着枕頭和被子坐了起來。考慮到他身體虛弱,扶的時候都是慢慢的,饒是這樣,坐起來的葉知學也有好半天眼前發黑,什麼都看不到。
他的身體到底較常人還差上許多,簡單一個動作就累出了汗,溫氏用軟布巾給他擦拭着額頭的汗水。葉知學費力的轉動着脖子看她,目光柔和,眼中的深情繾綣幾乎要溢出來。
見狀,四個人自覺的閉嘴,默默的承受着秀了一臉又一臉的恩愛。
調整好了坐姿,葉知學粗喘了幾下,等好受些了,開口問道:“咱們回村裡來了?”
重傷以後,他絕大多數時候都處於昏迷的狀態,偶爾腦袋不那麼混沌,迷迷糊糊之中聽到一些聲音,十分的混亂。現在唯一確定的是他們已經不在京城,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並不清除,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之前還清醒過一次。
葉靜楷便把開始從頭慢慢講,他們被混混纏上,葉知學被打傷,那夥人上門滋事,靜寧被打傷腿,爲了保護他們的安危,溫氏被迫以低價賣了鋪子,就在着急爲他找大夫看病的時候,林之桃和家裡的銀錢全都不見了,他們不得以回到鳳棲村……
葉知學身體太虛弱,怕說太多勞神,回到村裡之後的事情葉靜楷就沒怎麼提,反正人醒了,以後慢慢再說。
葉知學一直認真的聽着,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胸口起伏的頻率和高度卻昭示着他並不平靜的心情,握住溫氏的手一直沒有鬆開,直到聽完,才嘆息一聲,“我這一撒手不但什麼不不管,還給你們加重了擔子,真是難爲你們娘幾個了……”
溫氏垂下眼睛,輕聲道:“我沒做什麼,是幾個孩子爭氣……你能醒過來比什麼都好。”
雖然之前也聽過京城裡發生的事情,可是沒有這麼詳細,葉靜榮不免有些動容,原來他們竟然受過這麼多的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和三個孩子,帶着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又沒有銀子治病,還被村裡人當成不祥而避開,當初的絕望的心情可想而知。
能從那樣的困境一步步挺到現在,他都不敢想這過程經歷了多少的苦難,明明他纔是長子,卻一直幫不上什麼,真是都沒臉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