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那人好似事不關己似的,倚靠在城牆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葉靜客動作。見她被激起了火氣,烏沉沉的眸子似有流光閃過,另外一隻手也搭在了葉靜客的腰間,微微一用力,葉靜客的身體便拔高了幾分。
腰間被一雙大手箍着,腳底離地有三尺高,這下她的臉正對着那張鬼臉面具,只要葉靜客伸手,那個面具就能解掉。可是她舉起手,細長的手指卻微微顫抖不已,她兩世爲人,加起來活了有四十多歲了,現在卻像個孩子一樣被人舉高高,舉高高,舉高高……
明明天上下着雪,颳着不甚溫柔的北風,葉靜客卻覺得自己快要沸騰了,身體因爲羞恥化爲岩漿,恨不得撲過去把眼前這人給活活埋在下面,摔,不知道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不管她怎麼瞪眼,那人依舊舉着她,大有不拿下面具絕對不放她下來的架勢。葉靜客還能怎麼樣?面對這樣打不過罵不聽的人,她也很絕望啊。
識時務者爲俊傑,葉靜客含着淚嚥下自己剛噴出來這口老血,抖着手指將那麻繩解開,因爲太過於氣憤,那面具她都沒拿住,以脫離楚天逸的頭部,便像雪花一樣向地上飄去。
葉靜客下意識的去撈,看到面具後面那張臉卻是一呆,早就已經知道是這個人,但是真正看到這張面孔的時候,心臟猛然變得又酸又漲。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發覺自己對這人的心意之後,兩個人卻不得不面臨着分別,連見面都成了奢望。她義無反顧的來到京城,一直都很堅定,直到看到這張臉,心裡卻突然動搖起來,不由得去想,萬一自己來京城擾亂了他的計劃怎麼辦,萬一他不贊成自己來京城怎麼辦……
葉靜客前世讀了許多書,但是卻少看了一本《愛情寶典》,她不知道“戀愛中的人最容易患得患失”這條鐵律,所以這個時候內心備受煎熬。
事實證明睿王殿下的理智也有點發揮不正常,看到眼前的人突然變了一張要哭不哭的臉,還以爲弄痛了她,趕緊將人放下來,擁入懷中,一雙手改掐爲揉,力道輕柔的像是手裡捧着棉花糖,很快葉靜客的腰眼就是全身上下溫度最高的地方了。
人家智商稍微下降,但是情商給補全了,雖然頭一次經歷這種,但是天賦這種東西,着實是令人羨慕不來的。
葉靜客纔剛生出那幾分不安頓時全都被揉沒了,透過那小心翼翼的碰觸彷彿就能窺見那份珍愛,葉靜客的臉色趨於爆紅,她面上肌膚瑩白通透,稍稍一臉紅就會非常明顯,現在都快充血了,自然逃不過睿王殿下的眼睛,烏沉沉的眸光柔和了幾分,手上的力道卻是加大了幾分,兩個人的身體又捱到了一起……
葉靜客仰頭看着他,目光像是黏在那張俊美的臉上,在劍眉和高挺的鼻樑間逡巡,帶着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慕戀。
雪花慢慢變的大片,鵝毛一般飄下來,打着旋落在那水嫩的粉脣之上,絲絲涼意讓那粉脣的主人微微張開了嘴巴。幾乎是瞬間,有個黑影壓了過來,如刀鋒一般的薄脣靠過來,雪花化開,帶着淡淡的冷香消失的無影無蹤……
葉靜客眸子兀然睜大,水汽盈滿其中,腦中不由得回想起那個漆黑的箱子,她含着靈液,一口一口的渡給這個人……
從飽滿的額頭到形狀優美的眉毛,從水盈盈的眼睛到挺俏的鼻尖,從水潤的粉脣到小巧的下巴……一口一口,輕啄着這張如同謫仙般的面孔。一分一寸,幾近貪婪的吸允着,像是要把這具身體一點點揉進他的骨血裡。
頭一次與人這麼親密,葉靜客大腦已經當機,身體細細的顫抖着,卻不受控制的向那個人靠去。原本以爲這人只是生命中一個過客,不知不覺中卻盤踞在她的心中,佔據了最重要的一塊,自己的一喜一怒都被他牽扯着,這種感覺是新奇的,也是忐忑的。
只是看着一個人,心裡卻飽嘗酸甜苦辣的滋味,明明他連個表情都沒有,心緒卻因爲他跌宕起伏。在他身邊覺得安心,看不到他心裡掛念,超強的記憶讓她回憶起與這人的點點滴滴,清晰的彷彿就如同昨日發生的一般。她以爲自己足夠堅強一直可以等下去,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她都不怕,直到與這人相見,她才明白自己真實的想法。
她心裡一直盼望着與他相見,無時無刻都在想念。
不知道爲何心裡突然涌起萬分的委屈,眼中的水汽才凝結在一起,一個溫柔的吻便落了下來,輕柔的如同羽毛一般,有點癢,卻溫柔的讓人捨不得眨眼睛,溼熱的水滴還沒流下來便被汲取,橫在腰間的手臂又緊了幾分。
她聽到那人在耳邊輕聲說,“院子裡那幾棵梅花開了……”
久違的聲音讓葉靜客身體一震,兩隻手臂伸出去攬住眼前人的脖子,眼淚忍不住洶涌而出,在流出來的那個瞬間,她將頭埋在那人的胸前。
院子裡那幾棵被判定不會開花的梅花不知道什麼時候長了幾個花苞,她每天都盯着那梅花樹,纔沒有錯過。在皸裂厲害的樹皮之間發現花苞,並非眼力好能做到,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是一種多麼難熬的寂寞,原來這人也一樣。她每夜在窗前駐足的時候,窗外那個黑影一直默默的陪伴。
她並不是孤單一個人。
天上的雪越來越大,夜已經深了,萬籟俱寂。
他說,他不日離京剿匪,不要亂跑,等他回來。
他說,明日找人給她砌個土炕,晚上睡覺就舒服安穩了。
他說,可以跟沈家的小姐多走動,這樣旁邊那些商戶便不敢有什麼不軌的心思。
他說,有了危險不要怕,他的人會在暗中保護她。
聲音溫柔的讓葉靜客覺得陌生,她的頭依舊埋在那個硬邦邦的胸口,她知道自己還沒到京城,這人就知道了她的行程。她知道院子裡那三個僕人都是他安排的,因爲那麼多貴重的藥材和香料放在家裡,秦少年從來都沒有擔心過鬧賊。她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這個人都瞭如指掌,她今天才知道原來兩個人已經一起看過了梅花……
見到這個人,聽到他的聲音,像是做夢一般,恍恍惚惚,美好的那麼不真切,如果這是一場夢,葉靜客希望永遠不要醒過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她躺在城東院子裡自己房裡的牀上,身上嚴嚴實實蓋着被子,懷裡窩着兩個銅爐,被子上面還壓着一個黑色的大氅,伸手摸了摸那細軟的黑毛,觸感甚是熟悉。
牀邊的火爐燒的正旺,她一起身,有一個東西從枕邊滾落,是巴掌大的樹枝,上面點綴着幾朵盛開的梅花。花朵不大,白中帶粉,莫名的給人一種倔強的感覺,花心上沾着一點點水珠,那是雪化了之後留下的痕跡。
梅花是美麗的,樹枝是熟悉的,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才尋到這個帶着花苞的,開了之後果然如她想的那般好看。
才穿好衣服,就有人端來溫水,淨面洗漱完畢,她出去和秦少年一起吃早飯,吃完了,葉靜客突然開口輕聲道:“謝謝。”
秦少年有些侷促,但到底沒說什麼,說起來他一直對葉靜客有愧,雖然他一直保護她的安危,但是一開始的接近是欺騙,留在她身邊也是主人的命令,而葉靜客知道之後還像以前一般對他,沒有動容那是不可能的。
接下來的日子,葉靜客像是吃了仙丹一般,不但活力十足,精神飽滿,臉上的笑容都沒有變過,就連有人想要給她介紹好姑娘,她都笑着眨眼說謝謝各位嬸婆的美意,已經心裡有人了。
崔老頭見她一直笑吟吟的,心裡不由得犯嘀咕,這小掌櫃的肯定是有什麼好事!
隔了幾日,沈靈過來找她,聽說她那天去看了廟會,不由得打聽了兩句,葉靜客說着說着臉色就紅了起來,沈靈不明所以。不知道怎麼的說起了婚事,沈靈頭一次向葉靜客訴說她被催婚的煩惱,還問她現在如何。
葉靜客臉上的熱度還沒消下去,聽她這麼一問,瞬間又飈了上去,裝作一副自然的模樣,開口道:“有了喜歡人,這次來京城就是爲了他,他有要事纏身,鮮少見面……”
沈靈一愣,先是震驚葉靜客的大膽,一個姑娘千里迢迢獨自從秦州來到京城,竟然是爲了喜歡的人,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葉靜客還沒有訂婚,能做出這種事情,並且如此坦率的說出來,果然是個有主意有性格的人!然後便是替她二哥傷心,二哥那日偶然撞見了葉姑娘,心中傾慕不已,這次便是央求她來試探,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