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茬田間大道上來往着好些個婆姨,她們都是去着地裡給自個兒男人送飯的,打前過着仨倆個的,絮絮叨叨的侃嘴子,可說叨的都不是自家的事兒。
那倆嘮的正歡的擱前頭瞅見一人兒,左手拎着一陶罐子,右手挎着個竹籃籃,衣裳素淨身段苗條。
她倆瞧着皺了下鼻子,對着邊上那單個走的婆姨努努嘴的,“喏,那不是楚戈家那狐媚狸子麼。”
那婆姨聽了也撇着眼兒的,“嘿,正說着咧,這人兒就自個兒冒出來了,你倆等着,我上前兒瞅瞅她那小花臉。”等着兩下里都走近了,那婆姨忽的喊叨了聲兒。
離着遠的秀娘就看見人兒了,可瞅着不熟就莫打招呼,這會兒倒是來人先叫喚上了,“哎,秀娘妹子,給楚戈送飯來了?”
秀娘也跟着笑笑的,“嫂子好。”那仨婆姨都挎着個竹籃子,邊上那倆手挽着一塊,瞧着莫啥神情,只有走在前頭的一個婆姨對着她咧嘴兒的。
那婆姨招呼完了,就擱她對過站住了腳,直瞅着她說叨,“喲,你這籃子裡怪香的嘿,都給做啥好吃食啊。”
雖說是不認得人家,可秀娘還是陪着笑叨了句兒,“莫啥好東西,就烙了幾張蔥餅子,這不趁熱拿着來了。”
那婆姨過着前來,離得她近些,倆眼仁兒上調又盯着她的腦門子,笑叨着,“嗨,這大日頭天的,人兒都稀罕個涼口的,你咋還趁着熱咧。”
其實秀娘這麼說就是不想和她擱大道兒上嘮話,這不管是啥東西涼了能好吃麼,特別還是這麪餅子,這要是涼了可是硬的粉粉碎,還好着噎人兒。
秀娘依着笑笑,說叨了句兒“吃口隨人嘴”就走了,也不理後頭的叫喚,她可不想叫楚戈吃那幹不了拉幾的蔥烙餅。
那婆姨嚷嚷着話還沒說完,瞅着秀娘莫搭理她,她動動嘴罵咧了幾句,“啥人兒麼,三棒子蹦不出個屁來就走了。”
這會兒在邊上站着的倆婆姨上着前去,那矮個兒的瞅着秀娘那小身段撇了撇嘴,“狐媚狸子就愛個顯擺,嘖嘖嘖,瞧那大腚扭得,可着跟那誰說的一樣兒,冷冰冰的不和人兒搭氣。”
另一個婆姨有些子結巴,“他姑,別、別吃味,咱村,你腚、你腚、你腚最大。”
那婆姨尋笑的說着,“就是,腚子大了好生養,要不她咋連生了仨小子。”
結巴婆姨瞅着她,“他姨,你也別、別吃味,你腚……”
那婆姨皺着眉,忙擺手說叨着,“得得得,打住打住,我可着就一個腚,你別‘腚腚腚’個莫完,趕緊走吧,這大熱天的,我可不想擱這嘮叨。”
說着三人就朝着村裡走去了,那矮子個兒婆姨拎着籃子問叨着,“哎,她姨,你剛瞧見莫,那狐媚狸子的臉兒上可帶着傷了?”
那婆姨想着搖搖頭,“莫,人兒那臉可白淨了。”
矮個兒婆姨怪着了,“誒,那誰不是說了,這狐媚狸子和着楚戈吵吵的動開手了,把個腦門子都給磕碰破了麼?”
結巴婆姨搭腔了,“就你、你們這胡了八聽的,那、那楚戈哪捨得打、打那狐媚狸子啊。”
那婆姨瞅着她說着,“喲,你倒知了個清。”
結巴婆姨撇了撇嘴,“那、那可不,胖、胖嫂兒可着是我家鄰、鄰個兒,那天其、其實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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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娘眨了眨水透透的眼兒,瞅着楚戈問叨,“後個兒?幹啥去啊?”
楚戈把粥碗換了個手,完着甩了甩另一隻手上的米粒,“去給六哥買個煙槍,六嫂把家裡那頭老黃牛給拉着田裡犁地去了,六哥沒錢沒牲口,今兒早那是賭氣跑出來的。”
秀娘笑叨着,這倆口子還挺會鬧騰的,“敢情六哥的道兒都叫六嫂給堵死了,所以他就來找你,要你去開口借牛車。”
楚戈點了點頭,“嗯,六哥說了,要再不叫他抽上一口的話,那他只有重新做回小子,去嘬人家的了。”
秀娘想想就來笑了,“那六哥要真這麼做了,我可得擱邊上好好的瞅着,看看人兒是怎麼給他來個‘後腦崩’的。”
楚戈問叨着,“秀娘,我只聽過腦瓜崩,這後腦崩是啥麼?”
要說起這‘後腦崩’的叫法,其實是擱陳家村出來的,每個村裡都有那麼幾個嘮嗑的好去處,像那些個婆子小媳婦兒的,她們一般是擱着大樹底下嘮嗑,手裡拿着瓜子繡布啥的,而那些個老漢壯小夥的,就好擱那高高低低的石階子上蹲着。
老漢們的胳膊上一般都會搭着根菸杆子,這要是說叨個事兒了,聲兒大不說,還吐着菸圈子,常惹的那些個半大小子擱邊上轉悠着,他們一來是覺得那木杆子裡會吐出煙來怪着好玩的,二來是想弄明白那些個白圈圈是啥味的。
完着那些小子兒們會湊着邊上裝着聽事兒,等着那些個老漢說到興起時,他們就會拿着菸頭點事兒說,而把個菸嘴擱着後頭翹着。
這時那機會就來了,那些小子兒瞅準了就上去咬着菸嘴嘬一口的,可着立馬就會被發現,因着那煙嗆嗓子,那些小子兒們一入口不成了,手抓着膝蓋直咳嗽。
而這時,老漢們嘬着菸嘴,手抖摟出袖子攥成個拳頭,凸起一指節來,對準那露出來的後腦勺一敲。
秀娘忍着笑說叨,“這就叫‘後腦崩’。”
楚戈摸摸後腦勺,點頭應了聲兒,伸起胳膊擱前兒一掃,“在下陽村,我們管這兒……”
“哎呦。”秀娘咬着脣瞅着楚戈,摸着自個兒的脖頸。
楚戈瞧瞧秀娘,再瞧瞧自個兒的手,愣愣說着,“……叫‘掃尾’。”
秀娘皺着個眉,“好啊,你這叫傻人面打人臉啊,你還我個後腦崩。”
說着倆人就鬧騰上了,其實是秀娘支着胳膊尋地兒下手,楚戈頓着身兒躲來躲去的,那俊臉上還帶着笑,擱着山野間格外顯眼兒。
這茬打田根子那頭來了一姑娘,大眼兒小嘴兒粉面皮,長的可是水靈靈的,還穿着一身兒粉嫩嫩的俏衣裙。
她聽着笑鬧聲瞧過去,等瞅着人兒了,那雙大眼兒上蒙上的水霧,跺了跺腳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