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縣令走出牢房,回頭看了一眼坐在牢房裡生悶氣的應文海微微一笑,招手叫來牢頭,道:“以後應家的人再送東西來全都檢查過一遍,凡是帶字,帶藥的,一律不準送進去。吃食你們自己看着分了,從今天開始,我要他無病無災,他要是病了,不論是拉肚子也好,發燒也罷,我都拿你是問。”
牢頭整張臉都苦起來,“大人,這,這也太難了,這位小公子可不老實,動不動就絕食。”
“放心吧,今日之後他不會絕食了,”唐縣令笑道:“真當餓肚子好受啊。”
牢頭依然不怎麼高興,應家的地位擺在那兒,而應家之上還有益州王府呢。
他低下頭小聲道:“要是益州王府的大人們親自來……”
唐縣令就瞥了他一眼道:“之前怎麼做的,現在還怎麼做的,怎麼,之前攔得住他們,現在就攔不住了?”
牢頭苦笑,那不是情勢不一樣了嗎?
唐縣令揹着手道:“放心,不叫你們白擔風險,應家送進來的東西,不論多寡,最後你們自己分了,把所有事情推到本官身上,你們只要守好這道門就行。”
牢頭這才躬身應下。
果然,下午還沒到吃晚食的時候呢,應家又提了食盒過來,不過這次和前面幾天一樣,他們又進不去了,只能把東西託給衙役帶進去。
應管事氣得夠嗆,問道:“今天中午我們不是還能進去嗎,爲何現在又不給我們見了?”
牢頭苦着臉道:“應管事,那是因爲縣太爺在這兒,他說讓你們進去,你們才能進去的,要不您先移步縣衙,拿了縣令的手書再來,您放心,只要唐大人同意,我立刻開門讓您進去。”
應管事被噎住,他們要是能拿到唐縣令的手書,還用得着在這兒跟他廢話嗎?
直接就把少爺帶回去就是了。
應管事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來,上前拉住牢頭的手,不動聲色的將一個錢袋塞進他手裡,低聲道:“還請通融通融,我只和我家少爺說兩句話,絕對不耽誤時間,這麼短的時間,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牢頭將錢袋推回去,低聲道:“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我們家這位縣太爺你還不知道嗎?就是地上掉了一根蛛絲,他看一眼都能知道那蜘蛛是公是母,從哪兒爬過來,要到哪兒去的,您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在他手底下弄鬼呀。”
應管事噎得說不出話來。
牢頭就低聲道:“不過,人我不能帶進去,但往裡送東西倒是不難,您有什麼東西交給我,我給送進去,再有什麼話兒,也告訴我,我給您傳就是了。”
應管事就懷疑的看着他。
他倒是很想相信他,但他是唐縣令的手下啊,那位大人……
應管事心中百轉千回,最後笑道:“也沒什麼,就是家中的老太太憂心小少爺,所以着我們送些吃食來,一定要我們盯着少爺吃完才放心。”
牢頭就立即笑道:“這個簡單,你把食盒給我,我給你送進去,我替你盯着他吃怎麼樣?”
能怎麼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說不嗎?
應管事強笑着把食盒交給他,牢頭笑着和他保證,“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東西送到。”
牢頭微笑着目送應管事離開,這才提了食盒回大牢,這牢裡是牢頭的地盤,他叫來兩個心腹,倆人把食盒裡的飯菜都拿出來,仔細的找了找,最後在一個饅頭裡找到了一個紙條。
牢頭將掰碎的饅頭放在一旁,也不看紙條,直接把他塞在褲腰上,然後看着一桌子的菜嘆氣,“以前當牢頭多好啊,這進來的人,甭管是幹什麼的,那都得老老實實的待着,咱不說是老大,但老二是當得了的,現在倒好,住裡頭的是祖宗,來看祖宗的都是大爺,對着誰都得笑臉相迎,唉……”
“老大,也是有好處的,比如這吃的,我們平時哪兒能吃這麼好的東西?”
牢頭看他們從整雞上撕下一大個雞腿來,嘖嘖道:“吃吧,吃吧,我們不吃,這麼油膩的東西送給裡頭的祖宗,不到半夜就能拉肚子。”
心腹很好奇,一邊啃雞腿一邊問,“老大,你說應家這是想幹嘛,害自家的少爺?”
“害什麼害,他們想害的是咱,”牢頭拍了他一巴掌,道:“牢裡那位祖宗要是病了,你就看着吧,他前腳病了,應家後腳就能跑來要人,到時候大人問罪下來……”
兩個心腹立即把那隻雞給分了,道:“老大你放心,這桌上的東西我們一定都吃了,半點兒不放進去。”
“我們吃不完還可以帶回家裡給老婆孩子,一定不會放一粒米進去的。”
牢頭衝他們翻了一個白眼,那拿起一塊雞肉啃,吃着吃着他有些猶豫,“你說, 應家會不會往裡下藥啊?”
心腹差點噎住,看着他們已經吃下去的半隻雞,遲疑道:“不,不會吧,畢竟是自家的少爺不是?”
而此時,唐縣令也在吃飯,不過是在滿寶他們的小院兒裡吃的。
他這次是來取口供的,跟着的書記吏默默地坐在一旁將飯菜吃完,然後便繼續去整理口供,最後將兩張紙遞給唐縣令。
唐縣令看過一遍後交給白善和滿寶,笑道:“你們畫押吧。”
倆人看過,發現沒什麼問題,但還是先交給莊先生看過,得到他的允許後纔在上面簽字畫押。
滿寶很好奇,“唐大人,爲什麼要問我們季浩的傷口?那都過去一個月了。”
唐縣令笑,“你猜?”
白善按下自己的手指印,道:“因爲究其根由?”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口供,道:“那傷是應文海弄的?那可真夠奸詐陰狠的,若是打馬算是怒極做出的反應,算意外,那在銀釵上塗抹髒東西傷人算怎麼回事?”
唐縣令笑道:“這判案呢,是不能以偏識全的,你現在知道的只是你看到的,你又沒問過應文海,怎麼知道你看到的就是真的?”
他道:“若你看到的不是真的,你因此推斷出來的結論自然也不正確。”
白善精神一振,問道:“所以應文海是無辜的?”
唐縣令搖頭,笑道:“你看,僅憑我一言你又推翻了之前自己的認定,這也是以偏識全,不妥,不妥,不妥啊。”
白善就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