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和柴東立馬倒抽一口涼氣。
親孃!
柴東的親孃,原來就是這個人麼!
兩人人不約而同的朝畫像上那個寧靜嫺雅的女子看了看,然後再一起看向王氏。
王氏臉上早已經淚痕遍佈,她雙眼中還含着兩顆豆大的淚珠。
“你們肯定早就察覺到了吧?就我這樣,哪能養得出你這麼聰明漂亮的兒子?你能長得這麼好,全都多虧了你爹孃的好樣貌、還有他們的聰明能幹。我其實就是把你給拉扯大了而已!”
說完,她的眼淚又開始刷刷的往下掉。
春枝都忍不住哽咽起來。
柴東更是低下頭去,半天沒有再說話。
王氏流了幾滴淚後,她就站起來。“該說的我都和你說了,那些不該說的,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管你怎麼問我都不會說。可是兒啊,你只要記住,娘不會害你,你爹孃也都不是壞人,這就夠了!”
說完,她走過去拉開房門,就捂着臉跑了出去。
春枝見狀,她又忍不住看了眼柴東,卻見柴東依然垂頭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相公!”她忍不住低叫了聲,就跺跺腳,趕緊拉着立小子到了王氏的房門口。
雖然房門緊閉,可春枝還是聽到裡頭傳來王氏的哭聲。
她這個婆婆,一向潑辣厲害得很,從來只有她把別人給罵哭的份,這卻是春枝第一次看到王氏哭,而且還哭得這麼傷心!
春枝在外頭聽着,她只覺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娘,奶奶哭。”立小子也聽到了,她趕緊拉拉春枝,小臉上瀰漫上了一絲擔憂。
“是啊,奶奶她傷心了,所以哭了,就像立小子你每次心情不好也會哭一樣。”春枝摸摸他的頭,“那你說,每次你哭的時候,奶奶是怎麼照顧你的?”
“抱抱,親親!”立小子大聲回答。
“那你知道你現在該怎麼照顧奶奶了嗎?”春枝又問。
立小子趕緊點頭。“知道了!”
“那好,你進去吧!”春枝點點頭,小心的將門推開,放了立小子進去。
不一會,她就聽到裡頭傳來立小子奶聲奶氣的說話聲,還有啾啾啾親親的聲音,然後,王氏的哭聲就漸漸淡了下去。
春枝這才放心的折返回去。
回到他們的房間,她發現柴東已經背過身去,他正將那幅畫攤開了,用眼睛也手細細描摹着畫像上的那個女子。
春枝走到他身邊,他頭也沒回,卻徑自低聲開口:“早在發現這個娘不是我親孃的時候,我就想過很多很多次,我的親孃會是什麼樣子?然後,我翻遍了所有我能翻的書,還去鎮上書店裡悄悄把一本《詩經》都翻完了,上面所有對女子的美好描摹我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可是即便如此,我依然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形象。可是現在,這個形象終於完整了!”
他說着話,指腹依然輕輕在畫像上的女子身上摩挲着。從她的眉眼,到她的髮絲,甚至連她的衣襬都沒有放過。
將她上上下下都描摹了一遍,他才又勾起脣角。“她真好看,比我設想得還要好看得多。”
“的確,她真好看。”春枝也點頭。
她是發自內心的讚美。畫像上的這個女子,雖然寥寥幾筆只勾畫出了她的一個側顏,但從這個側顏就能看出她生得有多好了。柳葉眉,鵝蛋臉,挺翹的鼻子,櫻桃小口,每一個地方都是恰到好處。一頭烏髮綰成一個慵懶的倭墮髻,上頭只簡單的點綴着幾根髮簪,卻顯得如此的清麗脫俗,讓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去看第二眼,然後就移不開眼了。
當然,畫像上的這個人這麼迷人,也和下筆的人滿懷着對她的愛意脫不開關係。
這對夫妻在活着的時候,肯定也是十分恩愛的吧?要是生了孩子,他們也定會把孩子養育成和他們一樣漂亮聰慧的人。可是,偏偏天不遂人願,他們夫妻現在人在黃泉,卻只留下一個柴東,在鄉下經歷了種種苦難,好容易才熬出頭來。
原本如果他們還在的話,柴東是根本就不用吃這些苦頭的!
春枝想到這裡,她眼角都有兩顆淚珠掉了下來。
“你哭什麼?”耳邊突然傳來柴東的聲音,隨後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把她眼角的淚水給擦拭乾淨。
不知道什麼時候,柴東已經轉過頭來了。
春枝立馬就發現他眼睛也紅通通的,眼看也要哭了。可是他忍住了。
“你想哭就哭吧,這裡也沒有外人。”她哽咽着說。
柴東的嗓音裡也帶着幾分哽咽,可他還是強行壓制着心頭的悲傷。
“我不能哭,娘就在隔壁呢!”他指指旁邊。
春枝立馬明白了。
雖說明知道王氏不是他親孃,可是這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卻也不是假的。本來剛纔他咄咄逼人的問話就已經傷透了王氏的心了,要是現在他再哭出來,那對王氏必然又是一個莫大的傷害。所以,就算哭,他也必須找個清靜的地方,不能哭給王氏聽到!
春枝頓時心酸得更厲害。
她趕緊一把抱住他,柴東也才靠在她胸前,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
但很快,他就推開了她。
“既然娘不說,那她肯定有她不說的道理,我以後都不會再追問她了。你……一會去娘那邊看看,看她情況如何。”柴東又扭過頭去,不讓她看他被淚水打溼了的眼睛。
春枝笑笑。“這個還用你說?我早讓立小子去陪着娘了。有他在,娘她肯定不會太傷心的。”
“嗯,那就好。”柴東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春枝看看,就發現他又開始盯着那幅畫看。
一直到了晚上,柴東的眼睛都沒有從那幅畫上移開過多長時間。
晚飯大家都是各自在房裡吃的。因爲那件事,柴東直到現在心裡都還不大舒服,王氏也彆扭,所以王氏就直接說身體不舒服不出來了,柴東也順水推舟,說他趕路疲乏,不想動彈。
戴仁戴義兄弟倆也樂得自在,他們就朝廚房要了個鍋子,幾個人關起門來在房間裡涮肉吃,吃的熱火朝天的。酒足飯飽後,倒在牀上睡了個昏天暗地。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春枝起來後就去王氏那邊查探情況。
結果推門進去,她就只看到立小子正抱着小黑躺在牀上,王氏已經不見了!
“娘!”見到春枝,小傢伙咧開嘴一笑,甜甜的叫道。
春枝把他給抱起來,問他:“奶奶呢?”
“走了!”立小子指向門口。
走了?“什麼時候走的?”
“好早。”立小子揉揉眼睛說着。
很早就走了嗎?那就奇怪了。這麼冷的天,又大清早的,王氏爬起來幹什麼去了?
春枝連忙給孩子穿上衣服,收拾好牀鋪,她就出去找王氏。可是在客棧裡找了半天,也沒見到王氏的身影,倒是有個夥計告訴她:“早上天剛亮呢,我們門板都還沒放下來,她就起來了,說要出門。我們說天冷,外面風又大,等一會太陽出來了暖和點再走不遲,可她非不聽,死活要出去。我們也是拗不過,就開門讓她出去了。算算時間,她都走了一個多時辰了!”
那時間真夠長的!
春枝心裡一凜,她趕緊回去找柴東。
柴東今天精神好多了。見春枝抱着立小子回來,他眉頭一皺。“你怎麼這半天才回?是不是立小子又鬧了?”
“沒有,是娘!”春枝趕緊搖頭,“娘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哦。”柴東點點頭。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哦什麼哦啊!”春枝都快急死了,“大清早的娘就不見了,你就不着急嗎?”
“沒什麼好着急的,京城她又不是沒來過。既然一大早就出去了,那她肯定是有事。等忙完了,她就會回來了。”柴東慢條斯理的說着,突然往窗外一指,“你看,她這不是回來了?”
春枝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王氏正沿着客棧門口的一條路往回走。
只是,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是遭到什麼打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