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寧卿見蓮子只擡頭看着天上的圓月,一言不語。
蓮子這纔回過神來,面上閃過幾絲慌亂,忙笑道:“沒,沒什麼。”
寧卿也只一笑,繼續划着船。
蓮子看着他淡得如空谷幽蘭一般的身影,夜色中,他行雲流水一樣的動作,在這個初秋的夜晚,卻像是一顆璀璨的流星劃過天空。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寧卿今年有二十歲了,只是關於他的婚事,倒是一點動靜也沒聽到,甚至是一絲苗頭,她也沒看出來。
“你咋還沒娶親呢?”蓮子看着他的背影問道。
寧卿聽得此言,回頭衝她一笑,並沒有回答。
蓮子坐在狹窄的船艙裡,單手支着腮,說道:“你長得那麼帥,想嫁給你的姑娘肯定都排成長排了。”
寧卿許久沒有說話,正當蓮子準備換一個話題的時候,忽聽他說:“那你願意嗎?”
蓮子微一愣怔,但是隨即想,他肯定只是開玩笑而已,於是便笑道:“我還小呢。”
寧卿只是“嗯”了一聲,繼續划船。
約她出來遊湖,但是寧卿的話並不多,大多數時候還是蓮子在說。
坐着小船,在湖面上吹了會兒涼風,蓮子心情大好,只是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要不咱回去吧,左右的商鋪也都熄了燈了。”寧卿見蓮子抱了抱雙臂,說道。
這八月的天氣,雖然白天還是有些炎熱,但是一到了晚上,如果長時間在外面的話,也不免會覺得冷了些。蓮子只穿着薄薄的單衫,想必是冷的。
“嗯”,蓮子點點頭,便見他又開始划起小船,向來時的方向劃去。
上了岸,寧卿直接將蓮子送到鋪子的後門口,直到看着她栓了門,這才離去。
他的脣角仍然帶着一抹笑,想起剛纔她的話。
還小?明明不小了啊。
或許是因爲心裡有事情,想的太入神,一向警覺的他,竟一點兒也沒注意到,自他走後,蓮子家拐角處的小巷裡,走出一個人影,見寧卿走遠了,又站在蓮子家門口張望了一番,這才離去。
次日一大早,蓮子還是如往常一樣,早早地開門營業。
她將昨日寧卿要的點心給裝好了,過了沒多久,便見他過來取了。
這幾天,鋪子的情況,說好不是很好,說差,倒也並不差。在蓮子眼裡,是已經滿足了的。
只是,有件事她覺得怪怪的,這幾日,她總是常常看見鋪子門口有些形跡可疑的人。說他們可疑,是因爲他們經常在鋪子周圍晃悠,但是又不買東西。而看他們的穿着打扮,又完全不像是買不起的人。
好在這些形跡可疑的人在鋪子門口晃悠了沒幾天,便消失了,蓮子也就逐漸放下了心,最後,心思完全被一件她眼中的大好事取代。
九月的月初,蘇可言的信經過幾番輾轉,最終送到了蓮子位於鎮上的鋪子裡。蓮子打開信一看,不禁笑出了聲。
“呦,又有啥好事了?”栗子在一邊畫着衣裳的圖紙,聽見蓮子的笑聲,頭也沒擡地問道。
蓮子又是呵呵兩聲傻笑,說道:“可言哥哥要回來了。”
“哦”,栗子答應一聲。
雖然蘇可言回來,她也覺得挺好的,但是絕對不會像蓮子那樣欣喜若狂。
蓮子此時纔沒有心情理會她,又將手中的信從頭到尾細緻地看了一遍。
信上說,今年過年的時候,蘇可言和母親會回來,留蘇老夫人一個人在這裡,蘇慕安到底是不放心,便讓蘇夫人帶着孩子先回來一趟,也讓她見見孩子,別再整日裡想着,悶出了病來。
蘇可言走了已經正好一年了,雖說月月都會給蓮子寫信,二人也在信中互相交代了各自的情況。但是寫信自然是比不上見面,光是在路上走,這信就要走上一個多月,送到手中的時候,早已說的不是那時候的事兒了。
八月發生了太多事,蓮子還沒來得及寫回信,心道正好趁着這次機會,一起寫了。
她告訴蘇可言,如今她的點心鋪子已經開張了,如果再找她的話,就不用去劉家莊了,直接來小衚衕街就好。
自從得知了這個消息,蓮子好幾天都處於興奮中,以至於常常一個人陷入幻想中。
“蓮子,董掌櫃上午讓小廝過來說,昨天送去的那批點心,有點酸味。”楊氏在裡間正忙着篩麪粉,向蓮子說道。
蓮子正在火爐邊坐着,看着火候。楊氏喊了好幾聲,她都沒有聽到。
“蓮子?”楊氏又大聲喊道,這孩子是咋了,不會是病了吧。
“啊?啥事?”蓮子這才聽到,忙轉回頭看向她說道。
楊氏少不得又將剛纔的話說了一遍。
“是嗎?”蓮子像是自言自語一聲,又道,“等我晚上過去看看吧。”
味道有些酸,或許是因爲鹼放的少了,也可能是火候掌握得不好。看今天這情況,白天一定是走不開的,那就只能晚上過去了。
吃過晚飯,蓮子便出門,去了“福聚來”。
兩邊離得並不遠,蓮子出門的時候天還沒全黑透,心裡還料想着或許還能趕在天黑前回來。
到了那邊,將董掌櫃說的點心拿出來看了看,又嚐了幾口,果然是因爲鹼放得少了。
每來一批點心,董掌櫃都先習慣性地嘗一嘗,這次發現了問題,便沒讓後廚用。
蓮子道了歉,又說明兒一早就將新做好的送來,這才離去。
出了“福聚來”的大門,蓮子甩甩頭,心道:“看來這幾天是真的走神了。”
要不然,怎麼會出現這種失誤?
明兒一早就要送過去,現在鋪子裡餘下的肯定不夠,那麼還是要晚上再加班。
想着這些,她加快腳步往鋪子裡走去。
或許是一心想着趕緊回去,她並沒有留意到周圍有什麼異常。但是誰料,在一個巷子口處,忽然被人拽了過去,藏到黑暗中,還被蒙了口。
被矇住了口,發不出很大的聲音,但是蓮子手腳並用,連踢帶打地反抗着。
“想要留住命就給我老實點!”身後的人惡狠狠地道。
蓮子心頭一怔,但是隨即又想,這個地方雖然不是繁華的地帶,但是怎麼說也處於城裡,如果自己再不反抗,被帶到別的什麼地方的話,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那人見蓮子依然不停地反抗,早就有些不耐煩,口中罵了一句,索性一拳打在蓮子的後腦勺。
蓮子只覺得突然間頭裡面嗡嗡地響,像是要炸開一樣,隨後眼前一黑,和這漆黑的夜色融爲一體,便沒了知覺。
那人將昏過去的蓮子扛在肩上,藉着夜色的掩映,飛快地向城門的方向而去。
深宅大院,雖然夜色還早,但是各個院子的主燈都已經熄了,只剩下房間裡點着的一兩盞小燈。
“都辦妥了?”一個年紀三十多歲的婦人問道。
在微弱的燈光的掩映下,她發上插着的步搖一顫一顫間,搖曳出有些刺眼的光彩。
她皮膚白皙,身量高挑,保養的十分不錯,但是眼角的笑紋,卻讓她平添了幾分心機的味道。
“你放心就好,這麼點事兒,要是再辦不好了,我哪裡還有臉來見你?”一個身着銀灰色斗篷的中年男子說道,伸出手握住桌上的一雙纖纖玉手。
那婦人拍了他一下,抽回手,道:“你親眼看見了?”
那男子見她還是不信,面上閃過幾分不耐煩,道:“我親眼見着了,哪裡還能有假?”
至於有沒有親眼看見,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不是不相信你”,婦人笑道,“只是怕你手下的人不利索了,萬一沒做乾淨,那可不就糟了嘛。”
“放心就好,那張力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這種事兒,他出面,就沒有辦不成的,咱可別忘了,他以前是做什麼的。”男人又道,說着,重新拉起婦人的手。
這回婦人沒有反抗,順勢依偎在他懷中:“這回就給他點顏色看看,也讓他難受難受!”
她說着這話,眼中閃過幾分陰戾。
“行了行了,放心吧。”男人又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婦人從他懷中擡頭,媚眼如絲地看了他一眼,一臉嫵媚地說道:“瞧你,還是這麼猴急。”
男人被她這麼一挑撥,突然再次嚐到銷魂蝕骨的滋味,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將婦人抱住,直接撲到在美人榻上。
糾纏的身影就在美人榻上,赤上演一幕活色生香的景象。
婦人的嬌吟和男人的粗喘不停地飄來,讓這天上掛着的圓月,也撕扯了一塊雲朵,將自己掩藏起來。
而此時,在這深宅大院的另一頭,又是另一番景象。
“你說什麼?”
寧卿擡頭,定定地看着眼前這人。他的目光犀利,仿若一把利劍,即將要刺穿別人的心臟。
然而,他一向從容的臉上,卻帶着幾絲慌亂。
“天黑了之後,靠近城門那邊的藥行裡,李掌櫃剛要關門,竟然看見一人扛着一個東西,匆匆地要出城。他仔細一看,發現竟然是張力,便找了幾個人跟了上去”,他說着,見眼前的人微微眨了下眼,又繼續說道,“因爲那張力確實是個可惡的,又不知他到底想做什麼,所以幾人並沒有先動手,直到遠離了城郊,那張力將肩上扛着的東西解開,他們纔看清,竟然是蓮子姑娘。”
寧卿點了點頭,長長的睫毛在泛黃的書卷上投下宛如蝴蝶羽翼一樣的美麗。
面前這人,名叫劉同,算得上是他的心腹,跟隨他多年,無論大小事,都處理的井井有條,從不會失手。
如今他回來了,站在他面前彙報,想必是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
“那幾人從刀下救下了蓮子姑娘,因爲她還昏迷着,便將她暫時安放在了城外的別院。而那張力,也被幾人帶去了衙門。”劉同又說道。寧卿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大河橋那邊的事兒,也該見見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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