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萱心中略有疑惑,這個時候,叫她去書房作甚?
書房門口只有跟着李墨的僕從守着,見她來了道了一聲“小姐”,爲她將房門拉開。
日頭西下,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屋子裡顯得有些昏暗。
“父親怎麼不點燈?”李淑蘭說道。
李墨正伏案寫着東西,聽到李淑萱的聲音,這才擡頭說道:“嗯,來了啊,坐吧。”
他看了地上擺着的一排椅子。
李淑萱在椅子上坐了,問道:“父親叫我來何事?”
“沒什麼事”,李墨說道,又低頭在寫着什麼。
李淑萱心中不解,既然沒事,那爲什麼還要叫她來?
心中正想着,她忽然聽見“吱呀”一聲,書房的門又被拉開,這回李夫人走了進來。
“母親。”李淑萱起身喚道。
就算她不想喊,但是李墨在場,她也不能不喊。
李夫人點了點頭坐下,之後聽李墨說道:“夫人啊,你和淑萱說說。”
李淑萱聞言,看看李墨,又看看李夫人,着實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
“淑萱啊”,李夫人開口說道,“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這姑娘啊,在家裡留來留去,那必定是愁啊。”
李淑萱聞言,心中如同炸開了一個驚雷一般。
果不其然,她又聽見李夫人接着說道:“所以啊,你父親就給你尋了一門好親事。”
李淑萱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雙眼無神,神情木訥。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剛剛她還在感嘆着,縱使李淑蘭恩寵在身,身高名貴,但是她不但不羨慕,反而還有些憐憫。
難道,只是這一會兒,就要變樣了嗎?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淑萱啊,你不高興嗎?”李夫人又笑着問道。
李墨仍然在埋頭寫字,對兩人的談話,似乎是沒有聽到一樣。然而他心裡明白,這件事,是他做的不太地道。
但是,李淑萱原本只是差點餓死的貧家女,只因爲她的心善,對他有恩,這才被他收做義女。能從一個灰頭土臉的農家野丫頭,一躍變成名門閨秀,能從嫁一個農家漢子的命運變成做誥命夫人,她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也不能再埋怨他這事做的不厚道。
李淑萱仍然是神情呆呆的,不喜不怒,只是那樣看着李夫人。
李夫人不見她說話,於是再次問道:“淑萱啊,你倒是說話啊?”
她能說什麼?她有什麼好說的?
雖然是義女,也叫他們父親母親,但是爹不是親爹,娘不是親孃,這哪裡能一樣?
她沒有這番好命,就是沒有,就算是得到了,也要用巨大的代價去換。
李夫人看着她,嘴角還帶着一絲溫柔的笑意,似乎真的是爲李淑萱而感到高興一樣。
老爺的這番安排,可謂是用心良苦。
淑妃娘娘剛剛生下皇子,如今宮裡只有兩個皇子,大皇子生性愚鈍,生母也出身寒微,根本就沒有資格被立爲太子。除此之外,只剩淑妃剛剛生下的二皇子了。
這幾日,因爲皇子的出生,皇帝心情大好,就連每日上早朝時的氣氛,也輕鬆了不少。並且,對李墨的關注,也多了起來。
此番態度,就很明顯了,李家飛黃騰達,只怕是早晚的事了
皇帝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這幫大臣的眼睛,更何況是如此大的變化?
下了早朝之後,文武大臣退出金殿,便將李墨給圍了個結實。
李墨心中明白,無非就是見着淑妃生了皇子,在後宮的地位穩固了,說不定以後還能被立爲太子,那李家跟着,也就要權傾一時了。所以,此時不好好地巴結討好,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出了皇宮之後,李墨剛剛回到家,等李夫人和李淑萱進了宮之後,家裡竟然來了吳國公。
這吳國公府與他李府來往的並不是十分親密,只不過限於逢年過節的時候互相送個禮,表個情面罷了。此時吳國公竟然親自來了,着實是讓李墨驚訝了一番。
但是讓他更驚訝的是,吳國公此次來,竟然是與他議親的。
吳國公的爵位是世襲了他父親的,他父親當年因軍功被封了國公,因此,就在武官不受重視的此時,他家的地位,依然是牢固不可撼動。
如果李淑蘭沒有成爲淑妃的話,讓她嫁去吳國公府,都已經是高攀了,更別說讓吳國公親自來求娶的,還是他這個從外面收的義女。
當初認李淑萱作義女的時候,他心裡也有自己的思量。他如今膝下沒有待嫁的孩子,一來是孤獨,二來,若以後有用得着的時候,要是沒有,也是一件難事。
然而,李墨到底是受過李淑萱的恩情,這樣利用她,他心中也着實有些愧疚。並且,李淑萱的心思,他何嘗不明白?自從上回見了蘇可言之後,她心心念唸的,就全是他了。
此刻,他雖然沒有擡頭看,但是卻能感受的到,雖然嫁去吳國公府是一件榮耀的事情,但是隻怕她心裡,可不是這樣想的。
“淑萱”。李夫人又喊了一聲。
她自然也是知道李淑萱對蘇可言的那份心思,只是,老爺受過她的恩情,她可沒有受過。留她在家裡,本來就已經十分礙眼了,這回正好得了這個好機會,可以將她給打發走。更重要的,還能給李府帶來諸多好處。夫家騰達了,那她孃家受益,也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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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與國公府一連姻,那兩家的力量加起來,在這京城的名門望族之中,就會徹底的成爲無可撼動之勢。
這件事情,由不得她不同意,由不得她不高興。
“是什麼樣的人家?”李淑萱木木地問道。
李夫人一笑,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說道:“是吳國公家的六公子,長得那叫一表人才啊,和你同年,也是個肯讀書上進的。”
雖然是個庶子,但是有他家的那個招牌在,也是他們高攀了。並且,既然是吳國公親自來議親,那就可見對這門親事的重視,以後,定然是不會虧待了她。
“淑萱啊,你真是好福氣啊,放眼咱這整個京城的姑娘,有哪個不想嫁進國公府?你嫁了去,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呢。”李氏又說道。
她的話,李淑萱充耳不聞,這件事情,就這麼匆匆的定下了,他們有誰問過她的意見?
修來的福氣?真是那樣嗎?如果是的話,她寧願上輩子不修。
突然之間,她對於這京城繁華富庶的崇尚之感漸漸地消退了。突然之間,她竟然特別想回家鄉。
西北邊塞,雖然荒涼,雖然貧瘠,雖然經常吃不好飯,但是卻不至於此般不得自由。起碼她不用因爲顧慮其他,而嫁給她不願意嫁的人。
“父親,母親,我先回房了。”李淑萱起身說道,雖然面上仍然平靜,但是那木然的表情,卻早已經將她的心出賣。
“嗯,回去吧,好好歇着。”李夫人說道。
看着她的身影離去,李夫人收回了臉上的笑。
“老爺,淑萱好像不太願意的樣子呢。”她轉身,看向李墨說道。
李墨將手中的筆放下,長長地嘆息一聲,說道:“由着她去吧,此事是我們對不起她。”
畢竟是受過恩情的,雖說那國公府的確是好去處,但是他心中,到底是爲着自己的私利更多的,總歸是有那麼點愧疚。
“她的那份心思啊,也是該收收了,要不然,還能一輩子在家裡不成?”李夫人又說道。
李墨點頭,當初他也着實是真心地心疼李淑萱,如果蘇可言要是答應的話,只要李淑萱願意,就算是給他做妾,他也認了。
但是誰曾想,做平妻不要,連做妾都不要。這一下,就讓李墨徹底改變了主意。
李淑萱回房之後,將自己貼身的婢女也擋在了外面。她關上房門,用後背靠着,似乎身上軟綿綿的,沒有了氣力一般。
難道,她的人生,就要這樣了?
她纔剛剛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剛剛把一顆癡心交付,豈料,先是被告知沒有資格,再是被強迫收回,否則,就將這顆心給碾碎。
李淑萱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順着門框,軟綿綿地滑坐在了地上。
她自小孤苦,很小的時候爹孃就去世了,她是跟着哥哥嫂子長大的。家裡的日子貧寒,但是她哥嫂對她都十分疼愛,除了經常吃不飽肚子之外,其他的,都還是十分滿意,這才使得她得以擁有一顆良善之心。
如果早知道她的良善之心會讓她陷入此番遭遇的話,她倒寧願當初心腸硬一點。哪怕是日子再貧寒,她也甘之如飴。
但是偏偏,事情總是不和她想的一樣。
人人都道她來了京城,是命好,是造化,但是她卻想感嘆的是,造化弄人。
如果不能得償所願的話,又爲何要讓她遇見他?
如果沒有遇見她,或許她也會和其他的女子一樣,開開心心待嫁。
如果沒有遇見他,她也不會如今日這般爲難。然而,世上哪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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