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又是一個大集,劉景仁早幾天前就和周通禮約好了,這日去趕集買牛買馬。
當時周通禮一聽說他家又要買牛,又要買馬,着實嚇了一跳,驚訝地說道:“這又是牛又是馬的,可是不小的花費啊!”
莊戶人家都是買牛,不但能幹農活,平時外出也可以套上牛車,代替一下腳程。馬可就不一樣了,價錢和牛差不多,但是不能幹農活,只是個跑腿的。莊戶人家又沒有多少事用得着馬,無非就是趕個集上個店的,着實用不着。
至於奶牛,那就更是用不着了。牛奶又不當飽,喝了也沒用。
劉景仁只憨厚地一笑,說道:“走的路多,怕把牛累壞了。”
周通禮也是一笑,莊戶人家愛惜牲口,從不讓牲口乾多了活兒。
二人在集上挑了一番,馬倒是好買,但是奶牛可就麻煩了,集上根本就沒有賣的。最後沒法,劉景仁和周通禮只好又去了原來買奶牛的那戶人家裡,花了十兩銀子買了一頭牛。
十兩銀子的價錢着實不低了,但是也沒有其他的辦法。這方圓幾百裡,只他一家有奶牛。
買馬和買牛,共花了二十三兩銀子,超出了預算好幾兩。但是一家人仍然是開心的,這麼算下來,光是買牛奶的錢,就省去了不少。
次日是二月二,龍擡頭。
俗話說“二月二,龍擡頭,大倉滿,小倉流”。對於鄉下人來說,這龍擡頭更是個大日子。一大早楊氏就起了牀,連着孩子也一併喊了起來。刷鍋燒火炒了面豆子,又在院子裡設了供桌,擺了炒麪豆子,並其他的一些五穀糧食,供了天地,祈求一年的風調雨順。
蓮子心中不免感嘆,這時間過得真是快,轉眼就到了二月,驚蟄過後,萬物會像雨後春筍一樣,倏忽一夜間發芽滋長。
三月裡就要忙着種花生,蓮子家分家分得的那二畝三級地,一畝種了冬小麥,等到四月底收了麥子,再種上秋花生。而另一畝撂荒的,三月裡就要種上春花生。楊氏在家閒不住,裡裡外外的活兒都做得井井有條,留作種的花生在頭年就已經揀出來了。
至於那新買的二十畝地,目前地裡還比較貧瘠,土壤偏酸。蓮子讓劉景仁將家裡燒火剩下的草木灰全送去了地裡,先改善一下土壤,等到種完了春花生之後,就先種上一季的大豆試試,等到收了大豆,再種上地瓜。這樣改善個一兩年,相信地力會慢慢恢復的。
董貴山的酒樓重新開張也已經有一個月了,目前運作的算是正常。不出蓮子所料,只八天之後,酒樓前期的投入就幾乎全部收回了。
董掌櫃本來還心內惶惶的,後來一對賬,樂的什麼似的,總算不至於血本無歸。照目前這情形,只要不出什麼大的紕漏,往後可就每天都能盈利了。
蓮子家還是按照年前和他的約定,給他的酒樓做了醬料,隔上個三五天,那邊就會派車來取。
這醬料在酒樓裡並不單賣,也不是做菜的時候放進去,而是隻要是進去吃飯的客人,都會免費送上這麼一小碟。可別小看了這一小碟子醬,有了它,定會讓人胃口大開,同時又顯示出了這酒樓的慷慨。長此以往,回頭客肯定會越來越多。
所以董掌櫃一直很慶幸,當初聽了蓮子的建議。這小丫頭,難道就是他的福星不成?
他也按照當時的約定,在酒樓開始盈利之後,就親自將三百兩銀子送到了蓮子家裡。
楊氏和劉景仁見竟然給了這麼多銀子,有些手足無措。當初拿着一百兩銀子的時候,就激動了好半天,這突然又來了三百兩,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自家蓮子也只不過是幫着出了出主意罷了,請寧卿寫字的銀子也早就付了。給這麼多錢,會不會,太多了點?
蓮子見爹孃沒有接,而董掌櫃還空舉着銀子,忙上前,笑道:“多謝掌櫃的了。”說着接過了銀子。
三百兩銀子的辛苦費,看起來似乎是不少,但是一旦和董掌櫃從中獲取的利益比起來,那就微不足道了。
照酒樓現在這情形,光是一個月的純利,恐怕就三百兩不止,所以蓮子收的心安理得。
要不是怕以後脫身困難,鬧的不歡而散,蓮子當初就要求入股分成了,那得來的銀子,肯定會多得多。
董掌櫃也沒多坐,只是喝了碗茶,便急匆匆地告辭了。
家裡突然就多了好幾百兩銀子,放在家裡着實不安全。蓮子想着,這鎮上應該會有類似銀行的錢莊之類的地方吧,把銀子存進去,這樣就放心多了。
這些錢,目前應該是花不着的。她雖然打算開個鋪子,但是這還只是設想,近期肯定實現不了。新買的二十畝地也還沒邁上正軌,整治薄地要有耐心,還是等這二十畝薄地整飭好了,再買別的地吧。
家裡現在還在給張掌櫃的鋪子做着果脯和蜜餞,又給酒樓那邊供着醬。光這兩項收入,就遠遠足夠維持一家人的和和美美、有滋有味的生活,根本就用不着動那幾百兩銀子。
目前,銀子只會越攢越多,所以,找個錢莊存起來,是十分有必要的。
而眼前,楊氏和劉景仁也正爲這銀子發着愁。
“她爹”,楊氏向劉景仁道,“你說,恁多銀子,難保不被賊惦記上了,這該咋辦?”
劉景仁也是深皺眉頭,該怎麼歸置這銀子,他咋知道。
“爹,娘”,蓮子道,“要不咱把這銀子存錢莊吧。”
蓮子提議剛出,便被楊氏否決了。
“那咋成?”她說道,“咱自家的銀子,咋放心放別人那裡?要是人家捲了銀子逃走了,咱上哪找去?”
蓮子心中道了一聲無奈,竟然忽略了這個問題。
看來這古代的莊戶人家,思想還是不夠開放啊。這些錢莊,其中的很多都是一個總票號的分號,這些分號,會開的全國各地到處都有。那信譽是完全有保障的,哪裡怕他們會捲了銀子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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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楊氏和劉景仁以前畢竟沒經歷過這種事,有這種擔心,也是不足爲怪的。看樣子,要想說服他們,還着實要費上一番心力。
現在家裡有了馬車了,蓮子想着快春耕的時候,家裡一定會再去鎮上採買物事的,到時候,她去看上一看,找一找可靠的錢莊。
家裡的花生除去留的種,只剩下一丁點兒了,還能夠再做最後一次點心。蓮子打算等到逢集的時候,再去賣上一次,今年新花生下來之前,就先不做了。等到收了新的花生,再做來賣。
家裡有了馬,行起路來自然是快上不少,這回算是趕上了時候,占上個好位置。
今日胡勇成沒有來,蓮子心道自從和董掌櫃合作以來,他已經就不來集上賣菜了。光是供給酒樓,那些菜蔬就不太夠,根本就用不着再來集上賣。只是不知他現在都在家裡忙活些啥。
擺好了攤位不久,生意還是一如既往得好,買點心的人絡繹不絕。
今兒早上倒是不冷,飄着薄薄的霧,空氣十分溼潤。蓮子深呼吸一次,一種春天的感覺濃濃地涌上心頭。
正當她想伸伸胳膊,活動活動關節的時候,忽然見一個素白的身影款款而來,細細一看,不是寧卿是誰?
想必又是去看他母親回來了。
這孩子,也着實可憐。
寧卿同樣也看到了她,微微一笑,向這邊走來。
“早啊。”蓮子甜甜一笑,打了個招呼。
寧卿點了點頭,和他們一家人打了招呼。
“再拿點點心吃吧,這回有新做的品種。”楊氏熱絡地招呼,畢竟人家也幫了他們不少忙,給塊點心吃還不是應該的嘛。
只是,不知道上次送去的那半車,他吃完了沒有。
“好啊”,寧卿笑道,也不客氣。
楊氏早已將蓋在點心上的潔白的棉布掀開,用油紙包了一包點心,遞給寧卿。
這個是蓮子新做的水果蛋糕。
把全部的花生米兒都用完之後,點心才只做了一籃子,這些實在是太少了。蓮子去地窖裡尋了尋,見留下自己吃的果脯還剩下不少,便尋思着做個水果蛋糕也不錯。
這時節沒有鮮果子,但是將果脯泡上一泡,也是不錯的。
蛋糕做起來其實也簡單,只需用雞蛋和牛奶和了面,加點糖和油,放進鍋裡蒸就是了。做出來的滋味,並不比以前她吃的那些精細製作的差。
寧卿道了謝,拿出一枚碎銀子,遞給楊氏。
“哎呦,可別”,楊氏忙道,人家幫了大忙,上次本是求人辦事才送的半車點心,人家竟給了五十兩銀子,連車和牛買下來都綽綽有餘了,哪裡還用得着他再給錢?
“上次給的錢啊,已經夠了,以後想吃啥啊,只管過來拿就是。”楊氏又道。
寧卿也不多客氣,道了句“多謝”,剛要走,忽然被蓮子喊住了。
蓮子離開攤位,將寧卿拉到一邊,低聲問他:“你知道這鎮上哪家錢莊比較牢靠啊?”
寧卿從小就在這蒼山鎮上,家裡雖說是做的醫藥行業,但是也是行商的,應該是對錢莊比較熟悉的吧。
“你是想存錢還是做其他的?”寧卿問道。
蓮子眨眨眼睛:“存錢啊,不過不是很多。”她又嘿嘿笑道。
“那就去鴻通錢莊吧。”他說道。
“好啊”,蓮子點頭,他說的,肯定是信得過的。
這鴻通錢莊,是寧卿家族的合作錢莊,總店設在都城,這裡只是其中一個分號。但是在這蒼山鎮,卻是最大的一個。
“只是”,蓮子又道,“該怎麼走啊?我找不到路。”
寧卿微微一笑,問道:“你什麼時候去?”
“大概下月六號吧。”
“到時候我在這裡等着你。”寧卿又道。
陽光透過稀薄的晨霧灑在寧卿的發上,使得他看起來完美得像大理石雕像一般。
蓮子心中感動了一大把,像他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神一樣的存在,竟然可以親和至此,幫了她這麼多的大忙。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誰說他不近人情,傲氣的不得了的?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嘛。
“好啊”,蓮子笑道,臉上的歡樂絲毫沒有掩飾。
又說了幾句旁的話,寧卿便回去了,蓮子也回到攤位上。
“說啥了啊?還偷偷摸摸的。”楊氏問道。
蓮子把劉景仁也喊過來,湊到他們耳邊低聲說道:“我讓寧卿給咱們聯繫一個信得過的錢莊,咱們下月初就把多餘的錢存了吧。”
“啥?”楊氏驚訝問道。
這事兒她不是當時就否決了嗎?這閨女咋就自作主張,不聽話了呢?這不是胡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