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授的情緒一整天都處於激動之中,跟打了雞血似的,總也停不下來,總在擔心那方面沒想到,讓孩子們住着不習慣,查完燈,又去查空調,查完空調,又去查孩子們有沒踢被子。
孩子們適應的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十點過後,就睡的不知身在何處了。
至於沈教授,夜半三更了,都還一點睡意都沒有。
在牀上翻來又復去,一直折騰到後半夜才睡着。
外面天還沒亮呢,老爺子就從睡夢中驚醒,猛地坐起,滿腦門的汗水。
愣了好半響,似乎想到了什麼,着急忙慌地下牀,來到了客廳,看到客廳裡散亂的東西,扶着牆,才猛地鬆了口氣。
樓上樓下的房間都還沒動靜,老爺子站了會兒,又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房間。
睡是睡不着了,雖說沒睡幾個小時,可也不覺得困,精神出奇的好。
走到老伴的牌位前,跟老伴絮叨開了。
“……女兒回來了,沒想到,在我活着的時候還能見到她,不管怎麼樣,總算是大難不死,我知道肯定是你在保佑着她……”
“……罪肯定沒少受,她不說,我也知道,我是他老子,一手帶大她,還不瞭解她,以前總覺得沒管教好她,被慣的沒形,不知天高地厚,出去容易吃虧……可這次回來,人變了好多,眼界高了,人也通透洞察多了,按理說,我應該高興纔是,這不是我一直希望的嗎,可我這心裡反倒不是滋味起來,這中間肯定經歷了不少事……”
“……這次回來,還把女婿跟孩子帶回來了,這次你總該滿意了,你一直想給女兒找一個全心全意待她的,帶回來的這個就是,雖說身份特殊了點,可貴在情意,有擔當,我一眼就能看的出來,不像那姓樑的,女兒離家時,你肯定也在怪我,可我一早就知道那小子不行,給不了女兒幸福,這回這個總算是找對了……”
“……三個孩子可好了,你看到了肯定喜歡的不行,叫外公時,我的心都要化了,我也知足了,沒什麼念想了,就是跟你團聚之前,能照顧好他們,你在地下也保佑他們平平安安的……”
孩子們都有早起練功的習慣,到點不用叫,就自發起來走到了院子裡。
由於沒下人給梳頭,三個孩子均是頂着一頭鳥窩。
王媽和沈教授倒是想幫忙,可是古代的髮型,卻是讓他們無從下手,只得等孩子媽起來再說。
沈教授聽說孩子們要練功,心裡並沒怎麼當回事,以爲頂多就是伸伸胳膊踢踢腿,做做體操什麼的,對於寶春口中的武功什麼的,並沒太信,他自己的閨女,他太清楚了,經常滿嘴跑火車。
他就找出很久沒用的沙袋給孩子們練功,等小三兒一拳頭擊打下去,沙子四散而飛時,沈教授目瞪口呆了,想起什麼,急忙上前查看外孫的小手,“有沒傷着?”
小三兒握握拳頭,“一點事沒有,我可是從小就跟着爹爹哥哥習武的,就是石頭也傷不了我。”一副我很厲害的嘚瑟樣。
沈教授乾乾地說,“是,是很厲害。”
鬧鬧在旁邊不服氣地哼了聲,“不就是一個布袋,我也可以。”
“鬧鬧的拳頭也這麼厲害?”沈教授睜大了眼睛。
“我比他大,當然比他厲害了。”鬧鬧捏了捏肉呼呼的胖手。
針鋒相對的氣味很濃,眼看這兩小的一眼不合就要打起來了,沈教授急的不行。
榮三兒嗤了聲,“你怎麼知道你比我大?你又沒看到。”熊孩子轉了下眼珠子。
鬧鬧吭哧了半天,“我是沒看到,可爹爹孃親哥哥他們都是這樣說的。”
“眼見爲實耳聽爲虛。”小三兒說了。
“那你也沒見。”鬧鬧反駁。
“對,咱兩誰都沒看見,所以,咱兩誰都不能相信,就只相信咱們自己的拳頭,誰的拳頭硬,誰才最大。”小三兒嘿嘿說。
“好。”鬧鬧不甘示弱,“比就比。”
“誰大誰小的有什麼關係。”沈教授忙勸架,“快別比了,傷着磕着可就不好了。”
兩人視線交鋒,鬥志昂揚,不爲所動。
小酒對外公說,“不用管他們。”
“不管他們,馬上可就打起來了。”沈教授說。
“平常他們也沒少打。”小酒說,“讓他們打去。”
“平常沒少打。”沈教授撲捉到了這個字眼,臉色沉了下來,“你們娘是怎麼教育孩子的,果真不能高看她。”
那邊小三兒對鬧鬧說了,“你看我把這個沙袋打破了,只要你也把這麼大布袋打破,不裝沙子,我就承認你大。”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你敢耍賴,我非揍的你屁股開花不可。”鬧鬧勢在必得。
見狀,小酒是搖搖腦袋,沈教授卻是連忙勸外孫女不要比,沒必要,誰大誰小,那還用比,本來就是你大。
鬧鬧說了,“可他不承認。”
沈教授語重心長,“不承認他也是。”
無輪怎麼勸,鬧鬧都鐵了心了,似乎怎麼樣都不會向榮三兒示弱,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這孩子。”沈教授搖頭嘆氣,對小酒說,“三兒明顯是欺詐,你怎麼不阻止?”
小酒抱胸冷眼旁觀,“被自己人欺詐總比被外人欺詐強,自己人不會真的傷害她,用不着提醒,她有她自己的思維和想法,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沈教授看着外孫,不知該說什麼,昨天他還以爲他是個毫無原則溺愛弟弟妹妹的大哥,卻不想對他們的教育也有着異乎尋常的洞察。
那邊的比試已經見分曉了,鬧鬧果然沒將空的布袋擊破,氣得小拳頭都快捏碎了,眼淚更是在眼眶裡打轉,委屈,不甘,還有想不明白。
榮小三還在那兒賤兮兮地逗她,“快叫聲小哥來聽聽。”
鬧鬧怒瞪着不吭聲。
知道是怎麼回事的小酒沒去點破,也許點破,鬧鬧就不會如此傷心挫敗了。
沈教授倒想去哄,小酒卻是給他使眼色不讓去。
“願賭服輸,不許耍賴,這可是你說的。”榮小三兒不依不饒。
“可我就是比你大啊。”鬧鬧不無委屈地說。
榮小三兒還要緊逼時,他哥喚他了,“你過來,我看看你的功夫練的怎麼樣了?”
榮小三聞言,下意識縮頭,縮身子,一把抓住外公的褲腿,“不怎麼樣,還是老樣子了,不用驗了……”
“我看你剛纔輕鬆就贏了鬧鬧,應該是進步不小。”小酒說,“趕緊過來。”
他越說,小三兒越往外公身後躲,“剛見外公,我想多陪陪外公。”
“是啊,試功夫不急在一時。”沈教授連忙說。
“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陪外公。”小酒說,“趕緊的。”
榮小三蔫蔫地挪到了他大哥跟前。
緊接着,院子裡就響起榮三兒的鬼哭狼嚎聲,被他哥給狠狠修理了一頓,眼淚汪汪的。
這就是所謂的樂極生悲,剛欺負了鬧鬧,回頭就讓他哥給整治了。
過沒多久,榮錚過來了,給沈教授打過招呼,就去教導三個孩子習武去了。
經歷一番剛纔的事,沈教授心想,怎麼着也待一陣子消極吧,可這兩孩子倒好,五分鐘不到,又生龍活虎起來了,看的他不由失笑,這一家子人的相處,還真是……
寶春是被外面的蟬鳴聲吵醒的,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半睜的一隻眼睛,瞄到了牀頭櫃上的鬧鐘等一應事物時,愣了,揉了揉眼睛,迅速下牀,赤腳轉了一圈才真正確定她不是在做夢,她是真的回來了!
揉了把臉,伸個懶腰,簡單洗漱了下,去孩子們的房間,發現人都不見,透過窗戶往下望,孩子他爹和孩子正在下面雷打不動的練功,老頭子拿着毛巾坐在草坪上看着。
“早啊,老爸。”寶春走到老爺子跟前,蹲下身,一起看他們練功。
“還早,看看太陽都到那兒了?”沈教授白她一眼,“當了娘還這麼懶,孩子們可早就起來了。”
寶春撇撇嘴,“這不是回到家,舒服,就多睡了會兒。”
這話大概是取悅了教授,嘆了聲氣,沒再數落了。
“小酒也就算了,三兒和鬧鬧才四歲,就這麼練,是不是太嚴苛了?”沈教授看着孩子他爹的嚴格教學過程,實在是於心不忍。
“榮家的孩子都是這麼小練起的,小酒也是很小就開始練了,放心吧,孩子他爹心裡有數,知道他們的承受範圍在那兒。”寶春渾然不在意,“幾個孩子身上都有異能,不能拿普通的孩子看待他們。”
“什麼叫不能拿普通的孩子看待?”沈教授不悅,“你不就是想告訴我,孩子們耐摔打,怎麼折騰都無所謂?你這娘當的可真行。”
“哎,老頭,不待這樣區別對待的。”寶春說,“我小的時候你拿皮條抽我,你怎麼不說了,我不也是被你從小打到大的。”
“你還好意思提,我爲什麼打你,那是因爲你不聽話。”沈教授哼了聲,“你要是跟他們一樣乖,我會打你。”
寶春擺手,“不給你說了,你對我有偏見,說再多也沒用,在你眼裡,孩子們什麼都比他娘強這就對了。”
寶春這句本來是賭氣的話,可她家老爺子來了一句,“你有這樣的覺悟還不算晚。”噎的她是再次懷疑她是不是撿回來的。
“不過,看人的眼光這次總算是對了一次。”沈教授看着遠處。
“你這表揚還不如沒有。”寶春揪着地上的草,憤憤地說。
沈教授回頭看了她一眼,“聽你說,孩子他爹家世顯赫,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那麼一個尊貴被萬人捧着的人,來到咱家會不會不適應?”
“有什麼不適應的?”寶春嗤了聲,“你別看他身份似乎很了不起,好像每個人都要膜拜於他,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可到了家裡,我要說吃膩了府裡廚師煮的飯,他二話不說,套上圍裙,就進廚房煮飯,還有這三個孩子,那一個不是他照顧的,雙胞胎小時候換尿布,洗澡他都要親自來,害怕下人手沒個輕重傷到孩子……”
反正人不在,寶春怎麼說都沒人反對,看老爹對她不屑的眼神,下意識就想突顯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你女婿再好,可還不是對你女兒言聽計從。
沈教授聽到這兒,猛地轉頭,將她全身上下都給審視了一遍,然後問了,“家裡的財政大權在誰手上?”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誰掌握了經濟大權,誰纔有真正的話語權。
寶春嘚瑟地回了,“當然是我了,成親當晚,他就將財政大權交給了我。”
沈教授哦了聲,“飯他煮,孩子他帶,錢他賺,那要你幹什麼?”
寶春聽了,瞬間石化。
“他看上你什麼了?”沈教授又補充了句。
寶春當時的想法是,這要不是他親爹,她當場就能掄起拳頭揍人,太氣人了!
“以後,對人家好點,性子柔和點,別跟人家使小性子,男人回到家,還不就是圖個溫暖舒適,你天天跟人家鬧騰,再好的男人都能鬧騰跑。”沈教授語重心長提點。
“我纔是你親生的,你這胳膊肘怎麼老往外拐?”寶春不滿抱怨。
“我這叫以事論事。”沈教授瞪她,“要是那姓樑的,我一句話不說,我立馬拿掃帚攆出去,你也別怪我不通情理,你老子我的眼睛雪亮着呢,那姓樑的或許是真心喜歡你,可在他眼裡,你並不是最重要的,還有對權勢,對地位,對金錢的渴求,我一眼,根本就不用第二眼,就看出這人不純粹,這樣的人是給不了你幸福的,我要是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應該堅持到底,把你綁回來,也就不會有後面這些了。”
“我知道我看走了眼,可我並不後悔。”事擱多年,父女兩才真正開誠公佈談那件事。
“是,我聽了你老的話,我可能就不會失足掉落到了異世,可同時,我也碰不到孩子他爹了,也不會有這三個孩子了,人年輕時,眼力勁是不如年長者,可能會走很多彎路,可不走這些彎路,又怎會知道這些是彎路而不是終點呢?”
“說句你老不愛聽的話,要不是你當初反對激烈,我也不會離開這裡,也不會爭強好勝,爲賭一口氣硬着頭皮往下走,說不定過了一段時間,我就發現了不合適分開了呢,我承認,這話說的有點像是推卸責任,但當時我的確是繃着這口氣的,其實,感情最要不得的就是賭氣,因爲它會矇蔽你的眼睛,讓你看不到潛藏在下面的矛盾……”
沈教授嘆了一口氣,“難道我當時真的做錯了?你母親在的話提點着,或許就不會……”
寶春坐在草坪上,挽住老爺子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上,“人生就是這樣,要每個人親自去體驗,就是再智慧的人,也代替不了別人的人生,所以,我過的如何,並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是母親的責任,是我自己,好也罷,壞也罷,都是我自己的責任,跟任何人無關。”
“我走了彎路後,我才知道什麼樣的人適合我,我適合什麼樣的人,儘管我們都有缺點,都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什麼完美之人,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過的好不好,幸福不幸福,而不是別人認爲的那樣。”
沈教授愣愣地看了女兒半餉,有意外,有陌生,像是第一次認識她。
轉過頭時,長長出了口氣,拍拍她放在他胳膊上的手,“你說的也許是對的。”
寶春還想說什麼,那邊的練功時間已經結束了,幾人正往這邊走。
老爺子急忙起身,拿毛巾給兩個小的擦汗,並且詢問他們早餐想吃什麼。
鬧鬧邊仰頭讓外公給擦汗,邊說,“吃昨晚那個什麼冰淇淋。”
“早上吃那個不好,會拉肚子的……”外公牽着他們往客廳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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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父親節,願天下的父親們節日快樂,身體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