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授是一院普外的招牌人物,無人超越的一把刀,女兒失蹤後,他也徹底失去了精氣神,到了退休年齡,不管醫院怎麼挽留,立馬捲起自己的東西,回家呆着去了。
外科醫生生涯其實很長,不少七八十歲的都還活躍在手術檯上。
作爲一個從頭開到腳技術無與倫比的老教授來說,那可是院內一寶,正是大好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這些年,醫院領導,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皮子都沒能讓這老頭同意返聘。
所以,當他出現在醫院領導辦公室裡的時候,院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從辦公桌後面激動地走了出來,熱情招呼。
說您老是不是想明白了,說想明白了好啊,現在外科正需要你來坐鎮,還說醫院開展了什麼什麼領先技術,不過下面的醫生的技術還欠缺,非常需要他來鎮場子指導之類的話。
“您這身體,您這外形,說是年輕小夥子都不爲過,你說你宅在家裡,這不是浪費資源嗎?關鍵它是會閒出病來的。”
寶春聞言,嘴角狠抽了幾下,這院長真夠拼的,還年輕小夥子,他怎麼不說二八少年啊。
沈教授說,“少來糊弄我,我現在忙的很,沒那個閒工夫跟你這鎮場子……”
院子一聽,笑容僵硬在了臉上,苦着個臉,“不,不是,您老不能這麼絕情,你不來找我,我也是準備這兩天就去找您的,技術剛開展,真的需要您老出山,要不,咱先這樣,您先帶帶他們,等他們上了路,你再退居二線如何?”
“不如何。”沈教授不爲所動,“我是不會來上班的,不是藉口,我是真的沒時間,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推薦一人。”
院子的目光這才注意到跟沈教授一起進來的寶春,“這是?”
“這是小女沈寶春,你也知道,沈家世代從醫,小女也是醫學院畢業,有數年的外科工作經驗……”
談到她的技術如何的時候,老教授有些磕巴,眼神放在前面的茶几上,似是不敢直視對方,“技術嘛,自小跟着我學醫,所有的一切我都教給了她,沒教的她也學了……”
院長哦了聲,很快明白過來,沈教授此來的目的,眼神打量寶春。
醫學領域,尤其是一場手術就能立竿見影的外科,背景再硬也沒用,依靠的是紮紮實實的過硬技術。
所以,院長先說了幾句場面話,“教授的女公子,那肯定是傳承了你的衣鉢。”等等褒揚之詞,緊接着話題一轉,“沈小姐看起來很年輕啊,我怕那些人不服氣啊……”
沈教授說,“我沒讓你給她什麼位置,我今天領她來,沒別的意思,就是給她一份工作,不要什麼特殊待遇,跟那些應聘來的醫生一樣,或者,先從實習生開始也無所謂,要是乾的不好,你直接給我辭了,我不會說什麼的。”
院長陪着笑,“這那兒行,實習生都是些剛從院校走出來的孩子……”
最後的結果是,沈寶春憑藉着父親的關係進入了一院普外科,成了一名普通的主治醫生。
俗話說,真金不怕火煉,沒過多久,她的技術就得到了醫院和患者的認可,嶄露了頭角,名氣大振,比之沈教授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如她跟老爹說的那樣,她去了,自會成爲那裡的招牌,的確半年的時間不到,她就已經是外科獨一無二的招牌了。
“這個病人,你要注意他的電解質……”寶春跟一名住院醫生邊走邊交代事情,路過門診大廳,她的眼神突然緊縮了下,放在白大褂裡口袋裡的手下意識握了起來,“怎麼是他?”
“誰?”住院醫生四顧看了看。
“沒什麼,我去急診會診個病人,你先回住院部吧。”寶春愣過神,忙收斂起來神色。
去急診的路上,寶春的大腦並沒閒着,樑博遠,這個六七年沒見的人竟出現在了這裡,他陪同的那人應該是他母親,寶春去過他老家,見過他母親,雖然時隔六七年,蒼老了不少,但大致模樣並沒變。
眉眼間雖然透着愁緒,但從穿着打扮上可以看出,生活應該很優渥。
是啊,打眼一看,就能看出她的兒子樑博遠,比以往更加的事業有成了,一身成功人士的氣勢,想遮都遮不住。
以他的能力頭腦和心勁,寶春若干年前就知道,他的事業只會越來越成功,這人一向就有野心。
只是,讓寶春想不到的是他會出現在這家醫院,看他那樣子明顯是帶老太太來看病的。
若論醫術,A城的醫療條件明顯不是他們這小城能比的,況且他的事業在A城,沒道理跑到這小城給老太太看病。
“怎麼了兒子?”老太太看着魂不守舍的兒子。
“我好像看到了她。”那西裝革履之人望着大廳門口自語了句。
老太太嘆了口氣,“六年都過去了,你也該放下了,一個大活人就那麼不聲不響沒了,肯定是不在了,你怎麼就不接受呢,很多證據都表明,山體滑坡時,她就在那座上山上……”
“媽我求你別說了。”男人有些氣急敗壞,“我相信她還活着,我傷了她的心,她是不願意見我……”
會診完回來,爲免碰見,寶春沒走門診大廳,繞路回了住院部。
來到這裡已經有小半年了,孩子們接受到的很快,迅速融進了這個物質豐富的世界。
榮錚承認,相比較於他們那裡,這裡的人更會吃,更會喝,也更會玩,簡直就是沒有你見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只要有錢,就什麼都有了。
對,在這裡,最大的不是權利,而是錢,因爲很多權利都是建立在金錢之上的,沒有錢,連個老婆都討不起。
不管是王子還是王爺,沒人會多看你一眼,也沒人會對你點頭哈腰,這裡倡導一切平等。
所以,前半生都活在衆星捧月中的榮王爺來到這裡,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榮先生。
失落自然是難免的,想當初,他走到哪裡,那裡不是畢恭畢敬的,他出去有人讓道,他去酒樓吃飯,啥時去啥時有位置。
可在這裡,不小心撞到一個人,都能立馬給你來一句,沒長眼睛啊,他黑了臉,被撞那人還會說,瞪什麼瞪,還敢威脅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榮錚很想說,你知道老子是誰嗎,擱以前,別說叫嚷了,就是真撞着人了,人家只會反過來賠禮道歉,敢這麼跟他叫囂,早一腳踢飛了。
與生俱來的地位優越感一下子就沒了,當然,這些還不是最難以接受的,最難以接受的是,他成了吃軟飯的小白臉。
吃軟飯,他是不覺得有什麼得了,岳父大人家底殷實,不怕他吃。
況且經歷過無數的生死,錢財什麼的,他早已不那麼看重,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強。
可是,在這裡,吃軟飯是極度讓人看不起的,代表男人沒能力養家。
這點,傲氣的榮錚是接受不了的,他怎麼連老婆孩子都養活不了呢?在大榮,他榮小王爺,他稱第一就沒人敢稱第二。
他堅決不承認,可無論他怎麼拒絕,經過小半年的生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廢物一隻,也的確沒任何能力養活一家子。
他所會的那些在這裡完全無用武之地。
估計連給人看個大門都夠嗆。
這半年他所做的就是照顧老婆孩子,家庭主夫一枚。
也不是沒人找他,只是找他那人,最後卻被他揍了一頓。
那人好像說他是什麼公司的星探,要讓他去當什麼演員之類的。
演員,他知道,在他們哪兒叫戲子,在他那裡,要是敢有人叫他當戲子,他能把他的腦袋扭下來當球踢。
不錯,這裡的戲子跟他們那兒已經不同,有很高的地位,尤其收入也高,可再如何,在他眼裡,還是戲子,就是餓死都不會去的。
要是那天回去,被人知道他榮小王爺爲了錢去做戲子,那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其實,他也不是一無是處,他還考了駕照了呢,當初學這個,純粹是覺得一個大男人暈車太丟人了,當然也有自家媳婦的原因,那樣一個路盲,着實沒法放心讓她開車。
拿到駕照後,他非常愉悅地接受了接送媳婦的任務。
這天送完媳婦,回到家,將車子停到車庫,點了根菸來到了客廳,“家裡來客人了?”
“教授的朋友,你走了後就來了,正在教授書房看字畫呢。”王媽說。
榮錚點點頭,準備上樓,“孩子們在樓上?”
“在呢。”王媽說,“我剛烤好的餅乾,正要送去。”
“我來吧。”榮錚接過盤子,“要看着點鬧鬧,她娘說過好幾回要注意她飲食了……”
“王媽,是阿錚回來了嗎?”沈教授在書房喊。
“是的,教授。”王媽回。
沈教授走到門口,招呼榮錚過去。
榮錚只得將盤子又交回到王媽手裡,掐滅煙,來到了岳父大人的書房。
房間裡有三人,兩個年老的,一個年輕的,年輕的也有三十歲了。
“榮錚。”沈教授給三人介紹。
“這就是你女婿,好好,不錯。”
“難怪老沈將你誇的跟花似的。”
兩老者打量榮錚時,不住點頭。
榮錚一身家居休閒純棉質地衣褲,很難駕馭的風格,穿不好的話,很像剛從地裡幹完活回來的感覺,他一穿,愣是穿出了走T臺的感覺,沒辦法,身材好,相貌好,再配上他那股慵懶的,痞痞的氣質,讓人有種不容直視的高貴感。
在場的這三人看第一眼時,都難免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個是你畫的?”其中一老者指着桌上鋪展開來的一副畫。
沈教授說,“我說是你畫的,他們偏偏不相信,非要讓我把人找來。”
“不是我們不相信,這畫一看就有多年的功底,你要是說某某大師的畫作,我還能相信一二。”那老者說。
榮錚說,“是我畫的,閒來無事順手畫了兩筆。”
兩老人顯然是不相信,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那年輕人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要不,榮先生給現場畫上幾筆。”
榮錚說,“我寫副字吧。”
沈教授忙找來宣紙和筆墨,鋪開來,磨好墨,讓女婿動筆。
寫字對於榮錚來說跟喝水吃飯那麼簡單,拿了二十幾年的筆,寫出來的字能差到那兒去。
“還真是。”兩老者驚歎不已。
“榮先生,在下開了家畫廊,你要是不嫌棄,咱們可以談談合作……”那年輕人掏出一個名片遞到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