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靠着山邊的一個大大的村子,在微弱的晨光籠罩下,只依稀看得見村子的輪廓。此時,村子如往常一般靜謐,但有一家農戶卻顯得不同尋常。
村口往裡顧家三房屋中,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還夾雜着一名年老婦人焦急的說話聲,“長青家的,你別光顧着喊吶!快使把勁兒呀!都生過三個娃了,眼看着娃就要出來了,快快使勁!”牀上正躺着個婦人,大汗淋漓,牙根緊咬,發出聲聲慘叫。
這是一間房隔出來的小裡間,臨牀側面盤着一張炕,除了一張櫃子屋裡並沒有什麼擺設。炕上鋪着藍色粗布的被褥,此時上面正躺着一名瘦小的婦人在生娃。
外面院子裡也擠了男男女女老多人,一個穿着一身青色,洗地發白的短褐的男子坐在井旁的條凳上,緊緊皺着眉頭,手裡拿着一根磨得發亮的煙桿子,卻沒放在嘴裡,菸斗裡也早已沒了火星。再看他長相說是男子,卻是鬢髮微白,已顯老態。
這正是顧家三房的當家人顧長青,裡頭生娃的卻是他的婆娘呂氏。聽着裡邊的痛呼聲,想了想也是坐不住,忽地又站起來,來回踱步。
一旁還有個八九歲的男童抱着個三四歲的小丫頭,手裡還牽着六歲的小娃,面上表情也是焦急萬分。
大的那個是顧家的三子顧誠廉,抱着的丫頭是顧長青的小閨女顧婉,手裡牽着的是四子顧誠熾。
顧婉聽着聲音有些個害怕,緊緊地抓着顧誠廉的手臂,“三哥,我怕!”
“不怕!娘在給你生小弟弟。”顧婉聽了不說話,手卻沒鬆。顧誠廉雖安慰小妹,可到底他也是個孩子,心裡也害怕得緊。
但到底大了,懂事了些,現在爹也着急着,還是忍着沒問爹,不知道娘摔了一跤,對生娃會不會有影響。
本來回踱着步的顧老爹聽到兒女對話纔想起孩子還小,這會兒呆在這兒也只會害怕,想着還是讓他們到大兒子的屋子裡和侄子侄女擠一擠。
“老三,帶你弟妹去你大哥他們屋子睡一宿,你娘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生,娃也熬不住。”
顧老大家的方氏便領着弟妹去了屋子,正屋婆婆在生娃,也沒處歇息。等安頓好了弟妹,又來領三個兒女回去,婆婆摔跤這事和她大閨女也有干係,她心裡還有些個忐忑。
旁邊老二家的何氏坐着便有些不耐煩,想着這婆婆這年紀也不小了還生娃兒,連孫子孫女都有了,也不嫌害臊。
一大家子都在院子裡等着,女人沒得睡就罷了!這男人不睡,明兒個還要下地,娃兒他爹怎麼吃得消?
雖說還有一個老大,不過二十畝地還全靠她家男人、老大和公爹。人又不是鐵打的,每次農忙都要掉肉,家裡飯食又不好,家裡幾個小的啥苦力活也做不成。這苦的還是她家男人,在這個家裡當牛做馬。吃得少,做得多,這是把人當牲口使呢!更何況還有個小藥罐子在。
瞧這聲兒這麼大,得,一家子都睡不了了。這老大兩口子也是傻,就沒見過這麼老實的,讓幹啥就幹啥,半點不敢偷懶。瞧瞧老大家的,吃得最少,做得最多,還得下地,渾身上下瘦的都沒幾兩肉,兒女也有樣學樣,這是給後面幾個當奴才使呢!
接着又瞧着縮在院子角落的顧家大孫女顧蓮,和長孫顧萬海手裡抱着的小女娃顧蘭,都面黃肌瘦的。
一個六歲,一個五歲了,還有一個兩歲跟一歲那麼大,也每天被指使地不得閒。
重的活不會幹,家裡的雞和豬都是他們喂,除了地裡的活都得幹,婆婆一餐能給半個窩頭都算大發慈悲了,可不是傻得沒邊兒了?
想她雖整天捱罵,到底讓她得了些實惠,不然她兩個兒子可要受罪了。
何氏坐着覺得腰都要斷了,捶了捶腰,哎喲!她的腰喲!坐在這還不如回屋子躺躺。想到炕上兩個兒子還睡着,這麼大的聲兒怕擾了娃子。又環顧了顧家的屋舍,哎!還是小了點,哪個屋有點大的響動,其他房都知道。
這生娃可沒一定的時辰,有心想回屋,可又怕公爹不準,畢竟那事兒還沒解決,還是坐着吧!免得被公爹瞧見,又要發難。
“爹,”這時,門外進來一個年輕些的男子,這就是顧家老大顧誠禮了。他拉着個鬍子花白,穿着青色直裰,提着藥箱進來的郎中。
那郎中衣襟有些散亂,可見是系地匆忙。
“李大哥來了,快快進來,娃兒他娘昨兒晚摔了一跤,到現在娃還沒生出來,怕是要讓你瞧瞧。”
李郎中這會兒急着趕來,連口氣兒都還沒喘勻,心裡想着這才發動幾個時辰?哪家婦人生娃有這麼快的?慢的一兩天的都有,這顧長青也太急了吧?據說這顧長青是個疼媳婦兒的,此話還真不假。
再說這女人生娃,他這一男大夫也是多有不便吶!
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呂氏年紀也不小了,且還摔了一跤,還是要謹慎一些的。事急從權,真要不好,怕是也顧不上男女大防,救人要緊。
李郎中聽着正屋傳來的聲響,比正常生娃的婦人聲音的確痛苦尖利些。李郎中正待回話,那剛關上的院門卻又響了起來。
顧長青皺着眉頭,天還沒亮,咋這會兒還有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