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是吳地最喜慶熱鬧的花朝節,太平府外百花爭放,正是遊春的最好時候,一大早,太平府幾乎傾城出動,扶老攜幼,呼朋喚友,往郊外踏青賞春,遊玩嬉戲,飲酒作樂,不醉不歸,郊外但凡花木繁盛的地方,幾乎都有花枝招展的遊人駐足停留,這花朝節更是滿城女伎的大日子,一年當中,女伎們可以這樣集體招搖過市的時候可不多,一個個費盡心思,打扮得如花兒盛開,坐着香車出城遊玩,那車真是名符其實的香車,車子四角掛着成串的香囊,自己袖子裡再袖上幾隻,車子跑過,連塵土都染滿了濃郁的香氣,香車四周的簾子高高掛起,只有車頂還留着,因爲要攔住陽光,免得曬粗了皮膚,捨不得除下,一輛輛香車極盡招搖的跑過,引得無數浪蕩子們大呼小叫,騎着馬忽前忽後的跟在香車旁彼此調笑作樂。
往年花朝節,引着一幫世家紈絝子弟,佔下景色最佳之處,挨個點評那些故意在自己面前挑來逗去的女伎們當天的穿戴打扮,評出個一二三來,是吳世承最大的賞心樂事之一,當然,除了那些女伎,他也到處尋看那些遊春的姑娘媳婦們,遇到資容出衆,能可上他心意的,那份抓耳撓腮比沒看到更難受十倍,他只好縱馬跟後躍前,用言語挑逗撥弄,卻不敢用強,他姑母吳貴妃一向拘他甚極,若用了強,傳到姑母耳朵裡,他可不敢!
可今年花朝節,吳世承倒省了心,前幾天家裡就領了姑母的意思,要在花朝節這一天好好的勸勸農桑,吳侯爺昨天一早就趕往百里外的田東縣勸農桑去了,這陪祖母到太平府外各處莊子裡勸農桑的活兒,就落到了他身上,從昨天下午起就沒得閒空兒,準備賞賜農人老者的酒食,祖母非要他親自看着準備,說讓他討點什麼福壽!他這身份地步兒,還有找那些下里巴人討什麼福壽,要討也得找姑母討討,那纔是真有用!吳世承腰痠背痛的歪在草廳裡的竹榻上,腹誹不已,半夜三更又起來看着人準備祭品,這勸農桑要祭的神還真是多如牛毛!什麼土地、城隍、真君、蠶娘娘、大柳樹、老槐樹的,這不祭不知道,原來這太平府周圍神比人多!他足足磕了一早上加一上午的頭!祖母年紀大了,上了香就讓他代磕這個頭!這頭都磕青了!吳世承擡手輕輕撫着額頭,暗暗哀嘆了一聲,擱從前他還敢抱怨抱怨,可這幾個月,家裡上上下下都變了味,他要是敢抱怨頭磕多了,祖母只怕立時就請他吃板子!
吳世承‘哼哼’着往後仰倒在榻上,旁邊小廝忙媚笑上前道:“爺累壞了,小的給您捏捏?”
“嗯,輕點!”吳世承半閉着眼睛答應道:“看着老祖宗,一睜眼睛趕緊叫我!”小廝恭聲答應,招手又叫了一個小廝過來,一邊一邊半跪在榻前,輕緩有度的給他捏起腰腿來。
吳世承半睡半醒,歇了大半個時辰,小廝輕輕推醒他稟報着老祖宗醒了,吳世承一骨碌爬起來,趕緊進去侍候着了,老祖宗這一陣子脾氣可不如從前好,連他這個手中寶心頭肉,一時不好也要大發脾氣,唉!這皇上也真是,趕緊的,該哪能就哪能得了,六爺即了大位,大家也好鬆泛鬆泛。
吳世承壓緊心裡的抱怨,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侍候着老祖宗又到莊子裡看了一回今年新發的蠶紙,再拜了一回蠶神娘娘,再奉了老祖宗的吩咐,親自到莊外折了幾枝桃杏花,折了一小筐香椿芽,又進莊子揀了幾籃子雞蛋,親自包好拿給老祖宗過了目,挑了幾個穩妥的管事和婆子捧着送進宮給吳貴妃嚐鮮。都忙完了,天色也近晚,這一天總算圓滿妥當了,老祖宗滿意的歪在寬大異常的車上閉目養起了神,吳世承大大鬆了口氣,輕輕鬆鬆的騎在馬上,護着老祖宗的車駕往太平府回去。
車子出了莊子,吳世承眯着眼睛看着遠處燦爛的晚霞,明兒得給小妙音打幅頭面送去,本來答應她花朝節給她捧場面的,這小妮子那小腰真是妙極,搖起來讓人心熱難耐,一雙腿也好••••••今晚上去看她去!吳世承舔了下嘴脣,在馬上來回晃着瞄着四周,夕陽已落,路上車馬已經稀少,算了,都這會兒了,今天磕頭磕得腰痛,只怕玩不過那小妮子,明晚再去,吳世承擡手揉了揉痠痛的腰,又改了主意,示意小廝牽着馬,自己隨着馬步搖晃着上身,閉上眼睛養起神來。
沒走多遠,旁邊小廝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說道:“爺,您看那邊。”吳世承睜開眼睛,順着小廝的手看往右前方,前邊五六個衣飾華麗的少年騎着馬,正縱馬圍着輛圍着碧紗圍子的精緻桐木車左右遊走,口哨聲、調笑聲隨風飄過來,小廝努了努嘴笑道:“象是哪家的小妾,怎麼沒個家長。”吳世承立時來了興致,也從心底升起股莫名的憤怒來,一把從小廝手裡接過鞭子揮着叫道:“過去看看!敢在爺眼皮子底下!簡直是不想活了!”哼!自己還沒敢這麼樣調戲美人呢,這是哪家的混帳行子!敢這麼明目張膽?!
小廝護衛緊跟着吳世承,奔着桐木車和幾個華服少年直撲過去,少年中有人先看到了疾奔過去的吳世承一羣人,勒轉馬,一邊急往遠處逃奔,一邊揮着胳膊大聲叫着其它幾個少年,五六個少年縱馬飛逃,轉眼間就跑的沒了影子,吳世承奔到車前,勒住馬,伸長脖子正要往車裡探看,車簾裡先伸出幾根細長白嫩的手指,停了停,彷彿有些膽怯的緩緩掀起了簾子。
吳世承半張着嘴,呆呆的看着車裡的美貌姑娘,烏黑細軟的墮馬髻已經鬆散下來,幾縷髮絲軟軟的落下來,姑娘瓜子臉,面容白皙水嫩,兩頰浮着淡淡的紅暈,眉如遠山,目若點漆,水汪汪淚盈盈、含羞帶怯的看着他,嘴脣張了張,想說什麼又羞澀的嚥了回去,這嘴脣沒點胭脂,如粉嫩的桃花般誘着人,許是剛纔車子顛簸的太過,姑娘的衣領鬆散開,一邊還好,一邊已經滑近肩膀,露出嫩白細長的脖頸和細細的鎖骨,吳世承心裡猛的衝上股熱流,重重嚥了口口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姑娘輕輕動了動,緩緩直起上身,衝着吳世承福了半福,低聲謝道:“多謝公子救命,大恩不言謝,奴家••••••”姑娘話說到一半,又擡頭看着還發着呆的吳世承,眉眼間帶着爲難卻含着粉粉的情義,似有似無的蹙了蹙眉頭,垂下頭,輕輕揉着手裡的帕子,彷彿說了什麼,卻又聽不清楚,吳世承將鞭子扔給小廝,跳下馬,幾步奔到車前,直直的盯着姑娘,拱着了拱手,頭探進車子,嚥了口口水說道:“不謝,不謝,小娘子家在哪裡?我••••••在下,學生送小娘子回去,小娘子今年多大了?”
姑娘輕輕挪了挪,似嗔非嗔的斜了吳世承一眼,揪着帕子軟軟的答道:“奴家••••••住在白雲山下蓮芳院,就煩勞爺••••••送奴家回去,爺救命之恩,不知道爺要奴家怎麼報••••••”姑娘聲音越說越含糊曖昧,吳世承大喜,忙點頭答應道:“小娘子放心!小娘子想怎麼報?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學生先讓送••••••”吳世承咽回到嘴的話,這會兒他不能親自送她回去,他得先侍候老祖宗回去,吳世承又咽了口口水接着說道:“我讓人送你回去,這報答的事,我明天去看你,咱們見了面再細細商量?”姑娘紅着臉,似喜似嗔的將手裡的帕子甩過吳世承的臉,吳世承伸頭湊過去連連吸着氣,伸手從姑娘手裡搶過帕子,看着帕子一角繡着的名字,色眯眯的緊盯着姑娘笑道:“天上的雁幾時落到了人間?小娘子先回去,明天爺過去給小娘子壓驚。”落雁斜着吳世承,似笑非笑的也不答話,只伸手放下了簾子。
吳世承哈哈笑着往後退了兩步,招手叫了小廝過來吩咐送落雁回去,自己依依不捨的騎馬趕上秦太夫人,隔着車簾子稟報了,秦太夫人滿意的誇獎道:“這就對了,你如今雖說還不是官身,可也不能一味高樂胡鬧,也該收一收心,做些與君與民有利之事,今天這事做的好!咱們救了這弱女子一命,也是給自己積了福,多派幾個人送她回去,可憐見的,得嚇成什麼樣兒!”吳世承乾脆響亮的應諾一聲,心情愉悅異常的騎在馬上,恨不能立時回到府裡,立時出城,立時趕往白雲山下的那個蓮芳院。
秦太夫人的車駕剛進了太平府,吳世承的小廝就飛奔趕上來,貼近吳世承,低聲稟報道:“爺,打聽明白了,是城西富商錢福澤年前新納的小妾,據說原是開平府最紅的紅舞伎,因錢福澤正妻兇悍,沒敢進錢家,連太平府也沒敢進,錢福澤有些懼內,已經好一陣子敢沒去白雲山下了。”吳世承聽的眉飛色舞,真是天下掉下的美人兒,這樣的身份地步兒,怎麼玩都不懼,嗯,乾脆今晚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