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世承卡牢的腦子總算轉開了,重重的拍着大腿,突然在落雁臉上猛親了一口:“小心肝兒,你真是爺的福星!你自己回去,爺得趕緊進宮報信去!”落雁一把拉住吳世承,笑着說道:“爺真是個急性子!這事還沒弄明白呢,爺要進宮,也得把事情前前後後弄明白了才行,那可是當朝丞相,爺要是弄錯了,當心挨板子!”吳世承聽落雁說的在理,擡起的屁股又落回去,絞着眉頭遲疑起來,落雁暗暗嘆了口氣,只好接着建議道:“爺讓人悄悄把那個尼姑抓起來好好審問審問,這事兒她必定清清楚楚!再讓人看着那個搶走肖夫人的,不就能弄明白了?爺說呢?”吳世承一聽還真對,伸手抱過落雁親了一口誇獎道:“小寶貝兒,你真聰明,你放心,這事爺若得了彩頭,必定忘不了你,爺接你進府,如何?”
“哼!你那府有什麼好進的?進府受你那個母老虎的氣啊?我纔不受那份閒氣了,你要是得了彩頭啊,就給我在城裡買處五進的院子,再買上十幾個懂事的丫頭婆子,我還要買個廚娘!”落雁拉着吳世承嬌嗔道,吳世承不停的點着頭:“行行行!怎麼都行,要不,把那尼姑抓到你那院子裡審?”
“你呀!”落雁手指軟軟的點着吳世承的額頭:“這可是城外,白雲山!到太平府跑的再快也得一個時辰呢!真審出什麼急事來,爺想急死自己啊?!”吳世承忙點着頭,想了想,興奮的眉毛幾乎飛出臉去,掀起簾子正要探出頭,落雁一把拉住他笑道:“爺的小廝,我沒讓跟過來,讓金環在這兒看着,咱們趕緊回去。”吳世承忙急切的拍着車廂板,示意趕緊回去,落雁掀簾子叫過金環交待了,車子往前衝了幾步,急趕了回去。
慧清師太看着宋氏一行人轉眼進了林子看不到了,擔憂而焦躁的在院門口轉了幾個圈,接到清風庵小尼姑送的信,她就放了信鴿,可就是不知道林相什麼時候才能看到,就是立時看到,再從太平府趕過來••••••慧清師太嚥了口苦水,她守肖夫人守了十七年,守到現在,竟不知道爲什麼守着!慧清師太步履遲緩的在院門不遠處的樹下枯草叢裡盤膝坐下,等着林丞相到來。
金環緊張的心提到了喉嚨口處,小心翼翼的貓在離剛纔停車處不遠的灌木叢後,不敢緊盯又不敢不盯的瞄着慧清師太。看了小半個時辰,吳世承身邊的幾個小廝提着棍一路急奔過來,金環暗暗鬆了口氣,將端坐在樹下,如同入定般的慧清師太指給了幾個小廝,眼看着幾個小廝興奮的貓着腰摸過去,只一棍就打暈了慧清師太,一人抱頭,一人提腳往不遠處的車子急奔過去。金環眼看着車子走遠了,雙手合什不知唸了句什麼,從灌木叢中跳出來,提着裙子急奔到穀雨庵前,揚聲叫着院子裡的尼姑,一幅頤指氣使的模樣叫道:“這位師父,你聽着,我是宋府的!我們姑奶奶遣我捎句話過來,你們家慧清師太,跟趙居士一起去山那邊我們宋家別院做客去了,我們姑奶奶說,要是林相來,就跟林相說一聲,是大皇子妃把人接走的,要找,讓他到宋家別院找去,話傳到了,我走了!”說完,不等小尼姑反應過來,提着裙子往落雁居住院子相反的方向急奔而去,繞了個極大的圈子回到院子裡,累得臉色蒼白、直直的軟倒在地,落雁忙和一個婆子扶着她進屋,打發走了婆子,落雁倒了杯茶遞給金環,撫着她的後背,一邊給她順着氣,一邊低聲說道:“送你的人已經來了,你趕緊走吧,在壽縣等我。”
“那姑娘你?”金環急促的喘着氣問道,落雁握了握她的手,低低的說道:“五爺說了,我暫時不能動,我若這會兒就走了,萬一吳世承回來尋我,找不到人••••••咱們做了那麼多,可都白做了,你放心,五爺是個仁義的,先頭讓人專程送杜嬤嬤回去,如今又單撥了兩個人送你,連你們她都肯這麼照顧到,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趕緊喘口氣就啓程吧,不能讓人再看到你。”金環連連點着頭,落雁從懷裡取了只荷包出來遞給金環:“這裡頭有一百兩銀票子,你拿着以防萬一。”金環也不多客氣,伸手接過,軟着腿站起來,曲了曲膝,落雁送她到后角門,看着她上了輛半舊車子,兩個護衛一個趕車,一個騎馬,護着金環朝着北邊一路奔遠了,才關上角門,背靠着門,微微仰着頭,閉着眼睛深吸了幾口氣,緩緩直起身子,臉上帶着笑容,扭着腰肢,款款的回了正屋。
林丞相疾奔出府,疾奔出城,疾奔往白雲山下,李小幺長長的舒了口氣,好了,該動的,都動了。
林丞相從穀雨庵得了信兒,一時也顧不得多想細想,連馬也沒下,縱馬往山那邊宋府別院奔去,林丞相在宋家別院門口下了馬,這信兒,大皇子妃宋氏得了,李小幺得了,吳世承也得到了。
李小幺緩緩坐到榻上,閉上眼睛靜默了半晌,睜開眼睛,聲音平緩的吩咐淡月取紙墨來,淡月研好墨,取了張上好的金慄紙鋪好,姑娘雖說字寫的不能見人,可這紙還一定要最好的,李小幺細細挑了支玉管狼毫,坐直身子,調了調呼吸,緩緩默寫着陸游和唐婉兒的那一對詞:
紅酥手,黃籘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李小幺拿捏了半天才寫好,放下筆,舉起來念了一遍,皺着眉頭有些悶氣,還是有些不合適,可她能記得的詩詞實在有限,當年若不是和人爭吵那陸游到底是深情還是薄倖,拿了這首詞舉證陸游逼死了唐婉兒,只怕連這個也記不下來,唉,就這麼用用吧,反正等這兩首詞傳出去的時候,亂也該亂起來了,一時半會的,也不會有人計較這詞中的不合適處。
淡月從背後探頭看着李小幺手裡的詞,細細唸了兩遍,用帕子按着眼角,指着後一首詞傷感的說道:“姑娘怎麼寫出這樣的悲聲來?這不好!”
“什麼悲不悲的!不是我寫的!”李小幺拍開淡月的手吩咐道:“去叫長遠進來,我哪有功夫寫這種東西!”淡月白了李小幺一眼,算是表達了對李小幺這種睜着眼睛說瞎話行爲的鄙視,她明明親眼看着李小幺寫出了這兩首詞,寫那麼慢,明明是一邊寫一邊想的!不是她寫的,難道是自己寫的不成?!淡月腹誹歸腹誹,腳下卻不敢耽誤,幾步出去叫了長遠進來,李小幺將兩首詞交給長遠背下,一邊將紙片扔進化紙盆焚化,一邊交待道:“今晚上就讓人把這兩首詞放出去,讓甲一拿出爺和公主被樑地襲擊那回的本事來,明天午正前,這兩首詞,要傳遍太平府!記着,就說是從白雲山下清風庵後院抄出來的!快去!”長遠乾脆的答應一聲正要出去,李小幺又叫住了他,微微閉着眼下,面色凝重的思量了半晌,才接着吩咐道:“把肖夫人的事也放出去。”
“怎麼說?”長遠遲疑了下,低聲問道,李小幺低頭想了半晌,嘆了口氣,看着長遠傷感的說道:“照我的意思,真想把這個姓林的混帳王八東西弄個身敗名裂!可這樣與咱們不是最有利,姓林的爲相多年,在官宦士林中深孚衆望,咱們逼他陷他與大皇子聯手,吳貴妃若貶了他,必致百官和士子人心浮動,這就在朝廷中種下了隱患,往後大皇子與吳貴妃再兩相對峙,吳國朝廷就真正落入多事之秋了,這一着棋,他越深孚衆望才越有用,唉!”李小幺長長的嘆着氣,象是在說給長遠聽,又象是在說服自己,連嘆了好幾口氣,李小幺下了決心般重重的嘆了口氣,失落的揮着手,恨恨的說道:“算了,別提肖夫人了,就把這兩首詞放出去吧,他吞了我的餌,現在這隻鉤,他吞也得吞,不吞也得吞!”
吳世承捉了慧清偷偷帶回府,拷打了一夜,他沒幹過這拷問口供的事,鞭子打重了,慧清就暈過去,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把人打死了,到後來,只要一揚鞭子,慧清就翻着白眼暈過去,吳世承看着慧清,如同對着只團成一團的刺蝟,想撥刺無處下手,想拍死又不敢,直折騰了一夜,自然是一個字也沒問出來,眼看着天亮了,吳世承垂頭喪氣在椅子上歪了半晌,只好吩咐小廝看緊慧清,自己往正院尋父親拿主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