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算你走了狗屎運,遇到了你五爺,這可是你的大福來了!”李小幺笑夠了,努力繃着臉,雙手抱在胸前,從魏水生身後晃出來,看着張鐵木認真的說道,張鐵木茫然的轉頭四顧:“五爺,哪個五爺?在哪兒?”
“我!就是我!你五爺就是我!”李小幺惱怒的踢了腳張鐵木,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我告訴你,你遇到你五爺我,那是你的大福份到了!”
張鐵木鄙夷的上下打量着瘦小單薄的李小幺,正要一口‘呸’過去,張大姐忙伸手拉住他,擡頭看着李小幺說道:“五爺只要能饒了俺弟,就是他的大福份,是俺們張家的大福份。”
“饒他容易,我告訴你,張鐵木,你五爺我,那可是這山匪強盜的老祖宗!這樣吧,看你還有幾分硬氣,是那麼塊料子,正好呢,你五爺我也閒着,就留下來調/教你幾天,教你上上路,免得咱們這強盜山匪的臉面,被你丟成天邊去了!”李小幺雙手抱在胸前,擡着下巴,晃着腳尖,居高臨下的瞥着張鐵木說道,張鐵木眼睛瞪得溜圓,半張着嘴,愕然看着李小幺,又慢慢轉過頭,看着同樣愕然的張大姐。
魏水生笑得肩膀抖動着,轉頭看着已經圍過來的李宗樑等人,李宗樑看着裝腔作勢、痞氣十足的李小幺,一臉的無奈,水生說的對,幺妹自從那場大病好了之後,就象變了一個人,從前柔順良善的娘總擔心她被人欺負了,從不敢放她一個人到外頭去,還打算着給她招個上門女婿,現在,照二槐的話說,又奸又滑又鬼,只有她騙人家,還沒見誰騙得過她。
年青的山匪新手張鐵木,頭一回打劫,賠了兩件棉襖進去,第二回打劫,賠了兄弟的一條腿,第三回打劫,給自己劫了五個老大回來。
李小幺揹着手,站在半山腰一處破敗不堪的院子裡,轉身四顧,這羣山匪窮的讓她連氣都嘆不出來,還沒上山,她就先貼了半袋子饅頭進去,這會兒站在這處被張鐵木說的好到不能再好的高房大院前,她無語的連話都不想說了,這院子,後面兩面靠着山崖,一邊臨着峭壁,還有一面,對着她們上來的山路,天然的連圍牆都省下了。
靠着山崖,一排五間,算是正屋吧,一水的大青條石,確實高大壯觀,可惜屋頂沒了,門是一個到底的大黑洞,窗戶是幾個沒到底的小黑洞,旁邊各有兩排矮些的青石條屋子,也是一樣沒了屋頂,只有背對着山路的三間門房一樣矮些的青條石房子,勉強算是有個屋頂,一堆亂七八糟的樹枝搭在上面,應該是張鐵木和他的匪兄匪弟們的棲身之處了,中間是一片極空曠的空地。
李二槐盯着正卸着騾車的兩個年紀大些的男子看了片刻,就放下心來,一看就是老把式,都是愛惜牲口的莊稼人,李宗貴站在車子旁,不動聲色的看着車上的東西,李宗樑和魏水生提着槍,跟着張鐵木,圍着院子仔細的四處巡查,李小幺忙奔過去,跟在了魏水生身後。
張鐵木揮手示意着滿院的青條石屋子,頗爲自得:“看看,一水的大青條石屋子!”
李小幺‘噗’的笑出了聲,學着張鐵木揮着手:“就這,連屋頂都沒有,還叫屋子?”張鐵木惱怒的盯了李小幺一眼,彷彿要挽回些面子,指着五間正屋後面,衝着李宗樑得意的介紹道:“這還不算,最好的是那裡,有個山洞,洞裡頭有股子山泉,水可甜了,洞裡還能住人,還能一直通到後山!”
李宗樑眼睛亮了亮,和魏水生對視了一眼,魏水生伸手牽着李小幺,跟在張鐵木後頭,轉過五間正屋,山壁上一堆枯藤掩蓋下,隱隱有個一丈多高、一人多寬的洞口。
三人跟在張鐵木身後,推開枯藤,鑽進洞裡,洞裡極是暈暗,走了七八步,豁然開朗,一片極大的山洞,能容上百人,洞裡極是乾爽,右邊一人多高處,露出個洞口,雖說照進洞裡的光線微微有些昏暗,卻也能照得洞裡處處清晰可見,張鐵木指着那處洞口:“狗子爬上去看過,洞外就是懸崖,那洞上頭,還壓着塊大石頭,不怕颳風下雨。”
石洞正中靠後處,倒懸着七八根鐘乳石,一股細細的水流順着中間最大的一根鐘乳石直落下來,流入下面的池子裡,池子明顯被人工修整過,裡面積着滿滿的清泉水,張鐵木蹲到池子邊,捧着水連喝了幾口,咧嘴笑着示意着李宗樑和魏水生:“這水可甜了,你們嚐嚐!”
李宗樑笑着點了點頭,沒去嘗那可甜了的泉水,和魏水生細細查看了洞穴各處,又順着張鐵木說的那處能通到山下、僅容一人通過的山縫走了一段,退出來舒了口氣,李小幺拉着李宗樑,笑着說道:“這裡,就這一處是塊寶地,從前那夥山匪必是看中了這個山洞,纔在這裡紮了營寨的。”
四個人退出來,外面,張大姐興奮的忙碌不停,一大鍋稀粥正在火上翻滾着,李二槐蹲在鍋前燒着火,那羣衣不蔽體的山匪們寒瑟瑟的袖着手,流着口水散亂的蹲在四圍,抽着鼻子,眼巴巴的看着那冒着誘人香味的大鍋,這大米的香味兒,都記不得多長時候沒聞到過了。
李小幺跟着李宗樑、魏水生轉回車旁,李宗貴忙從車上跳下來問道:“查好了?”
三人點了點頭,李宗樑和魏水生面色凝重的掃着散在大鍋周圍的十幾個苦哈哈,李小幺卻挑着眉梢,緊盯着蹲在大鍋前、樂哈哈的給張大姐燒着鍋的李二槐。半晌,李宗樑才嘆了口氣,看着魏水生苦笑道:“一共十四個壯漢,這十四張嘴••••••”
“是十五個,那屋裡還躺着一個斷腿的。”李宗貴衝着蓋着樹枝的屋子努了努嘴,魏水生轉身掀起車簾子,探頭看了看,回頭看着李宗樑,一臉苦笑:“咱們的糧食也吃不了兩天,明天一早咱們就去趟鄭城,咱們倆去,留貴子和二槐在這裡守着小幺,帶上那兩張狼皮,換點粗糧回來,回頭留給他們。”
李宗樑點頭答應了,那邊粥已經好了,張大姐從一個藤筐裡拿了只大粗碗出來,先撈了一碗稠粥,叫過蹲在後頭的一個瘦小男孩吩咐道:“狗子!給你坎哥端去。”
“哎!”狗子脆聲答應着,蹦過去雙手捧了碗,往屋子裡奔去,李宗樑帶着絲笑意點了點頭,看着魏水生低聲感嘆道:“都是老實本份的莊戶人家,讓這亂世給逼的••••••”
正說着話,張大姐又撈了幾碗稠粥,一手一碗親自端了過來,李宗樑忙擺着手正要說話,李小幺伸手接過一粥碗,笑着遞給李宗樑:“大哥先吃,既上了山,這規矩上就不能錯了。”
魏水生笑着從張大姐手裡接過另一隻碗,張大姐轉過身,又端了另外兩碗過來,李宗貴和李小幺接了,李二槐早就自己端了一碗,過來和幾個人一處說着話,慢慢喝着粥,看着張大姐用剩下的兩三個碗盛了粥,十來個人挨個從堆在鍋邊的袋子裡一人取了一個饅頭出來,圍着鍋蹲成半圓,傳着碗,一替一口喝着熱熱的米粥,喜笑顏開的咬着幹饅頭,院子裡流動着濃濃的滿足與喜悅。
李小幺喝了小半碗粥,將剩下的遞給李二槐,默然看着滿院子喜悅的彷彿過大年一般的山匪們,心裡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夜裡,張鐵木帶了幾個人抱了一人多高一堆木柴過來,李二槐在院子裡升起篝火,李宗樑四人依舊輪流守着夜,李小幺睡在車上,其餘幾個人在燒熱的地上裹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宗樑和魏水生就揹着褡褳和兩張狼皮趕往鄭城。傍晚,太陽剛剛落山,張大姐就打發張鐵木和狗子幾個人,拿着李宗樑和魏水生的長槍,下山去接兩人,張鐵木帶着人直迎出了二十幾裡外,才接到李宗樑和魏水生,接過兩人肩上的糧食,興奮的往山上回去了。
一羣山匪們連吃了兩頓飽飯,力氣就多得沒處用了,興致高昂的不知道做什麼纔好,李小幺指揮着他們,從山上砍了幾十根杉木拖下來,將兩間青石條廂房用杉木一根根排了屋頂出來,再細細鋪滿樹枝枯葉,直忙了一整天,兩間房子有了屋頂,看起來總算有些樣子了。
李宗樑和魏水生吃了飯,乾脆把火堆生在了兩間杉木頂屋子裡,李宗貴坐在門口的圓木礅子上,一邊留神着外面,一邊聽李宗樑和魏水生說着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