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忙了一上午,處理積下來的事務,蘇子誠出城巡查邊防,直去了兩天,傍晚回來,沐浴換了件藕色繭綢長衫,也不繫腰帶,一路往後園尋李小幺去了。
一進後園,隨風飄來嗚嗚咽咽的洞蕭聲,蘇子誠挑着眉梢笑起來,她倒是越來越會享受了。
蘇子誠轉過半邊湖,穿過燦爛盛開的菊花叢,上了幾步臺階,進了秋染閣,李小幺忙放下手裡的杯子,從椅子上站起來笑道:“在這裡給你接風洗塵,如何?”蘇子誠坐到李小幺旁邊的椅子上,舒服的伸展着手腳,接過李小幺遞過的溫熱的黃酒喝了一口,舒了口氣笑道:“賞菊聽曲品美酒,你這日子越過越愜意了。”
“嗯,”李小幺笑應了一聲,示意了海棠,不大會兒,海棠就帶人放了只紅銅火鍋,又擺了各式菜疏和海鮮上來,李小幺指着火鍋笑道:“我們吃海鮮火鍋,還有蟹。”說着,淨了手,小心的提了只螃蟹放到自己面前的盤子裡,轉頭看着海棠吩咐道:“你給王爺剝只蟹。”
“不用,我自己來,你不是說吃蟹要自己動手才最好。”蘇子誠用手指試了試溫熱,也提了只蟹過去,說話間,嗚嗚咽咽的蕭聲漸漸沒入風中,清亮的笛聲接着響起,秋染閣前面略高處的亭子裡,兩個鮮紅舞衣的女伎踩着笛聲,且歌且舞。
蘇子誠怔了怔神,轉頭看着專心咬着螃蟹的李小幺納悶道:“你又不看,還讓人歌舞?”
“看的,吃累了就看一眼,嗯,是給你看的。”李小幺擡眼掃了下舞的歡快女伎說道,蘇子誠挪了挪椅子,直面着李小幺,乾脆的說道:“我不看這個。”李小幺瞥了他一眼,笑着沒有說話,顧自邊吃着蟹,一點點抿着自己的米酒,邊欣賞着亭子裡的歌舞。
兩人聽着看着吃了飯,海棠帶人撤下去收拾乾淨,暖閣外的侍候茶水的小丫頭送了茶上來,李小幺抿了一口,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蘇子誠看着她,突然說道:“我和大哥,用餐時從來沒有伴過歌舞。”
“嗯,你們都是做大事的,一舉一動自然要講究,這也應該。”李小幺隨口應了一句,看着人換了搖椅,半躺在鋪着層桃紅繭綢墊子的搖椅上,半閉着眼睛,聽着曲子慢慢晃着搖椅,彷彿睡着了一般。蘇子誠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站起來,揹着手遠眺着湖中的殘荷,半晌,轉頭看着李小幺,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自己一舉一動要講究,她何嘗不是?算了,這是揚州,且隨她心意,等回到開平府再和她說。
八月下旬,俞遠山風塵僕僕的趕到了揚州,李小幺讓人先帶他去沐浴換了衣服,吃好了飯,才和蘇子誠在正堂見他。
俞遠山整整瘦了一圈,精神卻極好,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搭在膝上,簡潔的和兩人說着路上的見聞,李小幺凝神聽了,細問了幾句,也不多說,打發人引着他先回轉運使衙門歇息。這淮南路早先設過轉運使,十年前,最後一任轉運使突發疾病死在任上後,因種種糾葛和變遷,這淮南路轉運使一職就名存實亡,昔日喧囂熱鬧的轉運使衙門也一天天衰敗破落,一個月前,李小幺就打發人用心整理修繕,可畢竟荒敗了十來年了,要修繕起來自然不是個小工程,俞遠山趕到轉運使衙門時,也就是衙門口和裡面一進院子收拾出來可以住人了,好在俞遠山就帶了兩個族侄,這一進院子也綽綽有餘了。
第二天一大早,俞遠山趕到別院,施玉、趙宏志和明潛也到了,南寧請諸人進了正堂,相互廝見了,蘇子誠悠閒的坐在上首搖着摺扇,笑着示意李小幺說話,李小幺也不客氣,看着施玉吩咐道:“俞大人初來乍到,轉運使衙門又是個空架子,往後施大人要多費些心纔是。”施玉急忙站起來滿口答應,李小幺又交待了幾句,就打發施玉等三人回去了。
見三人出了院子,李小幺轉頭看着蘇子誠,蘇子誠收了摺扇,看着俞遠山笑道:“昨天歇得可好?”
“謝王爺關愛,歇得好!”俞遠山忙起身答道,蘇子誠點着摺扇示意他坐下,接着說道:“坐着說話,不用起來,你來前去陛辭過了?見過寧王沒有?”
“回王爺,先覲見的皇上,皇上囑咐下官愛民勤政,讓下官去寧王府領訓,寧王爺也囑咐了下官政事上要用心做事,留心細處,讓下官凡事聽王爺安排。”俞遠山恭敬答道,蘇子誠點了點頭,看着李小幺笑道:“你跟他說,我聽着。”李小幺抿嘴笑着,看着俞遠山直截了當的說道:“衙門你也看過了,荒敗了十幾年,房屋園子好修,到冬天就能修得和原來一樣,可真要樹立這轉運使衙門可不容易,聽說你就帶了兩個族侄過來?”
“是!”俞遠山答應一聲,並不多說,只凝神聽李小幺的話,李小幺轉頭看了眼蘇子誠,接着說道:“人手上,吏部遣來的官吏還有八人,都給你,只是,”李小幺頓了頓,看着俞遠山笑道:“都是我挑剩下的。”蘇子誠正喝着茶,一口茶一下子噴回了杯子裡,南寧忙上前接過杯子,蘇子誠轉頭看着李小幺笑道:“這是什麼話?這讓老俞怎麼做?”
“爺不知道,五爺挑人,只看合適二字,這挑剩下的卻不見得不好,不適合別的地方,說不定正合用在轉運使衙門。”俞遠山忙欠着身子陪笑道,李小幺瞥了蘇子誠一眼,看着俞遠山接着說道:“你能想到這個,我就放心一大半了,這八個人的履歷回頭我讓人給你,人今天早上就去轉運使衙門了,往後這八個人的前程就交給你,升罷獎罰全隨你。”
俞遠山大喜,離了座長揖到底,李小幺笑着擺手示意道:“別忙着謝,先坐着聽我說,事情多得很呢。”俞遠山忙坐回去,上身往往前探,眼睛瑩亮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喝了口茶,接着說道:“除了這些,你那裡的長隨、小廝、衙役,你自己想法子吧,這揚州城裡,你的熟人也多的很,除此,王爺從虎翼軍裡給你留了挑了五十人,留給你使喚,城外駐軍,三千人以下,聽你調遣,不必請令。”俞遠山臉漲得血紅,下意識的轉頭看向蘇子誠,蘇子誠卻搖着摺扇,正滿眼興致的看着他。
“能給你的就這些了,旁的,全靠你自己。”李小幺笑盈盈的總結道,俞遠山欠了欠身子想站起來磕頭,想起剛纔李小幺的話,忙又坐回去拱手道:“五爺放心,王爺放心,下官必肝腦塗地••••••”
“塗什麼地!”李小幺一邊笑一邊揮着手:“聽着,這淮南路的政務細事,你不必多管,施玉、趙宏志和明潛三人都是幹員能吏,你只做大事,我和王爺商量過這淮南路的將來,若是象現在這樣,那就太可惜,也不必調你過來,五年後,這淮南路要做成天下財富集散之處。”
俞遠山嚇了一跳,楞神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抿了口茶問道:“淮南路茶、酒、鹽上的事,路上看過沒有?”
“回五爺,看過了。”
“嗯,淮南路天時、地利,人和俱全,你要想法子讓這揚州成爲天下茶、酒之都。”李小幺看着緊擰着眉頭的俞遠山笑道:“這也不難,你開鬥茶、斗酒會,難題是要想法子把這鬥茶、斗酒會的聲勢做起來,花上五年、十年功夫,要讓天下之茶、酒,唯有在揚州的鬥茶、斗酒會上得了彩頭,才能得到天下認可,賣得出好價錢來。”
俞遠山緊擰着眉頭,凝神想了半晌,眼睛裡閃出亮光,看着李小幺問道:“五爺的意思是,這天下之茶,之酒,要得了咱們揚州府的認可,纔算是好茶好酒?”
“嗯,要讓天下人知道,要買到最好的茶、酒,就得到揚州,要想把自己的茶、酒賣出好價錢,就得在揚州的鬥茶、斗酒會上出頭露臉。”李小幺乾脆的解釋道,蘇子誠不解的看着李小幺,想問卻又咽了回去,還是回去再問,天下茶、酒要得了揚州的認可,這怎麼可能?!
俞遠山眉頭緊擰,李小幺看着他笑道:“北平一路不說,荊地、歧國的商路會對淮南路商人敞開,呂家的海船自秋天起開始泊於鹿港進出貨物,太平府和池州兩處,王爺和我會想辦法替淮南路打通商路。”俞遠山眉頭一點點鬆開,眼睛裡一點點亮起來,李小幺頓了頓,接着笑道:“明年春天若沒什麼事,我就過來淮南路住着。”
蘇子誠手裡的摺扇一下子呆住了,俞遠山卻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剛要說話,李小幺接着笑道:“我來可不是公務,不過來做做生意,享受享受這淮南路的妖嬈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