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誠從牀上一躍而起,兩步衝到帳篷口,急掀起簾子,正看到一個黑影敏捷的避過攔截的兵丁,飛掠而過,蘇子誠一時怔住了,面容古怪的呆了片刻,一邊伸出胳膊由着小廝東平和南寧侍候着穿衣服,一邊沉聲吩咐道:“我親自去捉這惡賊!傳令下去,要捉活的!”門口的令兵應聲乾脆,飛奔出去傳了令,片刻功夫,蘇子誠穿戴停當,出帳篷上了馬,帶着人往西南追去。
呂豐臉色發白,疾奔趕上李小幺三人,一把提起李小幺低聲叫道:“分開逃!”
李小幺被呂豐抓着腰帶提的幾乎橫着,努力昂頭看着程旺和姜順才囑咐着:“保命!保住命!”不等她說完,呂豐已經提着她,疾奔了十幾步遠。程旺打着手勢,示意李小幺放心,拉着姜順才,七拐八拐,轉眼間就沒了蹤影。
也不知道是呂豐背運,還是李小幺背運,那支過了小半刻鐘才從北平軍營裡整裝出來的騎兵隊伍,竟然奔着兩人的方向而來,呂豐不敢再不管不顧的一路狂奔,忙從路上閃入山石樹木間,隱着身形往南邊吳軍駐地方向悄悄奔去。好在兩人還不算背運到極處,今天是月初,這會兒又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會兒,這樣的黑沉沉中,那些明晃晃打着火把的北平軍想找到他們,可沒那麼容易!
臨近黎明,呂豐提着李小幺總算衝進了北平軍和吳軍之間的那片兩不管地帶,呂豐長舒了口氣,放下李小幺,李小幺趴在地上,壓抑着咳喘了片刻,才順過氣來,急忙爬起來,呂豐伸手拖着她,往旁邊的小山上爬去。
“咱們翻過這座山回去,天要亮了,不能再走山下,要不然一支箭過來就能要了咱們的命。”呂豐呼吸沉重的喘着粗氣,低聲說道,李小幺‘咽’了一聲答應了,被呂豐拖着,手腳並用往山上爬去。
曙光明媚歡快的冒出頭,照亮大地時,兩個人緊爬慢爬,總算爬到了半山腰,李小幺氣喘如牛,靠在一塊山石上,揮着手,半晌才說出話來:“歇一會••••••吧,累死我了。”
呂豐累得臉色蒼白,靠在山石另一邊,深吸深吐的調着氣息。兩人靠着山石,歇了半刻鐘,纔算喘過口氣來,呂豐直起身子,四下看了看:“這裡視野好,多歇一會,看着他們走了,咱們再走。”李小幺點了下頭,氣息喘均了,這一肚子火氣就雄雄上竄,只燒的她怒不可遏,他進去不過幾息間,那嘯叫聲就響起來了,這一路,明明就是衝着他們追過來的••••••必定是上次就失手了,她那麼問他,他竟然不說,還敢再送上門去!真是混帳到極點了!這個只有下半身管用的蠢貨!吸氣••••••再吸氣••••••不能急,慢慢來,這會兒可不能說這事,先逃出命再說,回到山上再細細和他算帳!不急,不用急!
李小幺閉着眼睛,壓抑住滿腔的怒火,呂豐歇過氣來,輕巧的跳上山石,四下張望尋找着北平軍的蹤影,李小幺也爬上山石,兩人一起四下張望尋找,山腳下轉過一支二三十人的黑騎,呂豐忙拉着李小幺跳下山石:“是北平軍,快下去!別讓他們看到。”
李小幺和呂豐伏在山石旁,往山下看着轉來轉去尋找着什麼的北平騎兵,李小幺比劃着距離:“這麼遠,咱們居高臨下看他們容易,他們要往上找咱們可就難了,哼!”正說話間,遠遠的,一隊騎兵從吳軍營地方向往這邊疾馳而來,李小幺大喜,跳起來指着示意給呂豐:“看!吳軍來了!哈哈,看他們還敢追!讓你追!再來追啊!不怕打起來就追上來啊!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追啊!打啊!有本事打起來啊!”
呂豐抱膝坐在地上,無語的看着也不知道是得意還是生氣的李小幺,李小幺眯着眼睛,一邊叫着,一邊衝着山下的北平軍做着劈砍的手勢,突然手臂呆在半空,在北平軍的簇擁中,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衣,端坐馬上,雖說遠遠的看不清楚面容,可那身形李小幺絕對不會認錯,是那個蘇子誠,他在盯着自己,她看清楚,可她感覺的出來,李小幺下意識的嚥了口口水,上回見他,他是貴她是賤,這回見他,他是兵,她成了賊,李小幺手臂垂了垂,又擡得更高些,轉頭看着呂豐叫道:“你過來看,山下,是那個什麼皇子,還是皇子呢,真小氣,拿了他幾粒蓮子,竟然親自追到這兒來了,也不嫌丟人!哼!”說着,高舉在半空的手臂衝着山下,彷彿劈砍般用力劃下去。
山腳下,蘇子誠騎在馬上,冷冷的盯着半山腰處衝着自己劈殺不已的人影,眼睛漸漸眯起,伸出手,東平忙取了弓箭遞過去,蘇子誠拉弓搭箭,長長的鵰翎箭呼嘯着撲向李小幺。
呂豐坐在地上,聽到箭響,臉色瞬間慘白,喉嚨幹緊的張着嘴卻叫不出聲,驚恐萬狀的緊盯着李小幺,縱身往李小幺身前擋去,李小幺被那尖銳異常的箭聲刺的耳鼓幾穿,心神俱裂、眼睜睜的看着那箭帶着無盡的寒意,就要撕裂開自己的胸口。
呂豐壓着李小幺倒在地上,那一瞬間,天地彷彿凝固停止了,自己死了麼?又死了?李小幺睜大眼睛看着碧藍的天空,這是天空,還是海?又回去了麼?
“你沒事吧?”呂豐聲音緊而顫抖,李小幺眨了眨眼睛,遲疑的問道:“我又死了?死了沒有?”
一句話說的呂豐舒了口氣失聲大笑,翻個身軟倒在地上:“又死了?你這話說的,人能死幾回?你以爲你是九尾狐狸?能死一回,再死一回,你活着就好,沒死就好!呼!你要是死了••••••”呂豐長長的呼了口氣,話卻說不下去了,怎麼一想到她死,這心就跟被撕成碎片一樣?她要是死了,自己••••••好象不能活一樣,真是詭異!
李小幺搖了搖頭,爬到呂豐身上,往山下看去,十來步外,一枝黑漆漆的鵰翎箭直直的插在山石間,李小幺機靈靈打了個寒噤,呂豐急坐起來,伸手護住李小幺:“別擡頭!別起來!”
“沒事,我看到那枝箭了。”李小幺低低的答道,呂豐鬆了口氣,拖着李小幺往後挪了挪,將她隱在山石後,自己小心的探頭往山下看了看,鬆了口氣,笑着回頭招呼着李小幺:“好了,沒事了,他們已經走了!”
李小幺手腳並用的爬出來,山下,北平軍已經遠的幾乎看不見了,李小幺大鬆了口氣,一屁股軟在了地上,呂豐跳起來,拔出那枝鵰翎箭掂了掂份量,又將箭放回射沒的地方比劃了半晌,轉頭看着北平軍消失的方向,滿眼的迷惑不解。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李小幺盯着呂豐問道,呂豐心底滑過絲莫名其妙的情緒,轉過頭笑着說道:“沒什麼,這箭比一般的箭重,那射箭的人臂力極強,要是我,只怕射不了他這麼遠。”
李小幺站起來,往下跑了兩步,從呂豐手裡接過箭,沉甸甸的陰冷而壓手,李小幺舉着箭,眯着眼睛看了片刻,一陣後怕又涌上來,真是美人如蛇蠍,這要是射準了,自己非得給穿個透心涼不可!李小幺打了個寒噤,用箭指着北平軍消失的方向,恨恨的用能想起來的最惡毒的話叫罵道:“算你命大!要是敢殺了爺,爺就讓你••••••讓你斷子絕孫!讓你蘇家斷子絕孫!”
呂豐聽的圓瞪眼睛,失聲大笑起來,李小幺跳腳又罵了幾聲,也沒解了這份後怕和怒氣,只好恨恨的將箭扔到地上,滿臉厭惡的將手在衣服上來回蹭着,呂豐彷彿想起什麼,喜笑顏開的往懷裡摸去,一摸之下,更是高興,忙取了一包東西出來遞給李小幺:“這個給你用。”
“什麼?”
“帕子,最好的繭綢,你看看。”呂豐討好的說道,李小幺疑惑的接過白綢布包,也不解開,只拉鬆了一隻角,往裡看了看,裡面一色都是本白色,李小幺抽了只帕子出來,抖開細看,這帕子邊角用同色絲線繡着不斷頭萬字,做得極精緻,帕子一隻角上,繡了只極小的如意圖案,李小幺翻來翻去仔細看了片刻,原來這如意圖案竟是個‘誠’字!這必是蘇子誠的帕子,一個大男人,講究的也太過份了!
“你從哪兒弄到的這個?”李小幺看着呂豐問道,呂豐嘿嘿笑道:“那個帳篷邊上,停了幾輛車,也不知道是要走的,還是剛到的,我摸了摸,順手就摸了這包帕子。”
李小幺無語的看着呂豐,將帕子舉到他面前,指着那個如意圖案示意道:“看到沒有?這個,是‘誠’字!不知道是他哪個寵妾繡給他的,你讓我用這個?!”
呂豐接過帕子,仔細看了看,用指甲挑了挑那繡花:“能不能拆了?拆了再用,這繭綢厚密的很,是好東西,市面上可買不到!”
李小幺氣的呼了口氣出來,抓着那包帕子正要扔出去,突然彷彿想起什麼,舉着帕子連連眨着眼睛,眉梢挑動着透出滿臉的壞笑來:“還真是好東西,好東西不能浪費了,咱們也不能白受這場驚嚇,總得找點補償回來不是,走,趕緊,咱們進城,去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