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子熱鬧的禍水從瓦肆洪水般涌到了紫藤居門口,一羣衣不蔽體、披散着亂髮,又老又醜的街頭暗娼們揮着手裡的極品繭綢帕子,爭先恐後的擠到門房跟前,展示着帕子一角那繡工精緻的如意,喊着叫着,讓樑大人趕緊替那位二爺付這一人十兩銀子的嫖資。緊跟在後面的那些來自城外的閒人嫖客們,興奮的起着哄,吹着口哨,跺腳尖叫着,吵鬧的住在隔一條街上的方大人急忙帶着人趕過來。
樑先生剛從北平軍營地裡回到紫藤居,明天一早大軍就要開拔,不知道多少事,他這幾天忙得一天只能睡兩三個時辰,聽到門外的動靜,急忙遣人問了源由,這源由和護衛遞上的帕子,讓他目瞪口呆,二皇子這一天都在營地裡給衆人分派軍務,這是哪跟哪的事?!可這帕子,確確定定是二皇子的帕子,這質地這繡工,還有這個如意形的‘誠’字••••••樑先生急忙帶着人,拿着帕子上了紫藤居二樓,隱在窗戶後面,看着外面洶涌熱鬧的人羣,和被人羣圍在中間,捏着帕子,拼命打着門的老醜小姐們,這羣鄭城這樣的窮縣裡最廉價的暗娼,一個個臉上胭脂水粉糊的簡直分不清鼻子眼睛,張着大嘴、口沫四濺的號哭叫罵,頓足捶胸的要着銀子,那個被護衛拿走帕子的黑胖老小姐,乾脆坐在門前臺階上,拍着大腿號啕大哭。
樑先生只看的頭暈目眩,要是讓二皇子看到••••••他的帕子拿在這些人手裡••••••樑先生機靈靈打了個寒噤,急忙轉過頭吩咐道:“快去,爺的帕子,統統收回來!一個也不能流落到外頭!”
長隨護衛們急忙下樓,將門開了條縫,真就照着一條帕子十兩銀子,一條條贖了回去。方大人站在不遠處,拿着用十兩銀子搶過來的一條帕子,悶聲笑的渾身抖動,這帕子質地針角都不是凡品,必定真是北平二皇子的東西,怎麼落到外頭了?還落到這些人手裡••••••方大人想着二皇子那清冷冷纖塵不染的傲然樣子,再看看眼前這羣破落污穢不堪的站街暗娼,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這事,連這帕子,得趕緊八百里快遞告訴林丞相!
跳過脫衣舞的小姐們拿到銀子,歡天喜地的趕緊回去了,紫藤居門口看熱鬧的人羣也漸漸散去。樑先生看着堆在桌上,已經污穢不堪的帕子,苦惱的皺着眉頭,爺是個極愛乾淨的,貼身的東西若不要,也是有專人看着焚化的,這帕子,他可不敢擅自處置了,還是趕緊出趟城,把這事稟了爺,唉!樑先生牙痛般的咧着嘴,跟爺說這樣的事,這事,怎麼開口?這是哪跟哪的事啊?可不說也不行,都鬧成這樣了,那些看熱鬧的人,十個中有八九個是吳軍,算了,認了吧,這倒黴摧的!
樑先生收了帕子,帶着人出了北門,疾奔往北平軍營地。
呂豐拖着李小幺,一路狂逃到筆架山下,狂奔進山下頭一道崗,看到魏水生等人從山石後疾縱出來,李小幺一口氣鬆下來,一頭摔倒,直接軟趴在了地上,魏水生和李宗貴、程旺和姜順纔等人急撲迎過來,魏水生衝在最前,上前一把抱起李小幺,迅速的上下翻看了一遍,看除了跑脫了氣外毫髮無損,才長長的鬆了口氣,腳下一軟,差點撲倒在地,李宗貴緊挨着魏水生,跟着又把李小幺上下打量了一遍,忙回身吩咐姜順才:“快回山跟大爺、三爺說一聲,小幺回來了,平安無事!”
姜順才歡喜響亮的答應着,轉身往山上奔去,呂豐趴在李小幺旁邊,見衆人都圍在李小幺身邊,悶氣的伸了伸手:“也過來一個看看我!”
李宗貴哈哈笑着上前扶起呂豐:“小幺都沒事,你肯定更沒什麼事,你身手那麼好!”
魏水生揹着李小幺,呂豐已經緩過了氣,滿臉笑容的跟在後面往山上回去,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樂,走到半山,竟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指着李小幺:“我算••••••服了你,這法子••••••啊哈哈••••••太合我心意了!簡直是••••••太痛快了!”
李小幺有氣無力的歪在魏水生背上,看着狂笑不已的呂豐,實在懶的理他,這樣的痛快當然好,可痛快完了就得趕緊想法子跑路,自己也是衝動了些,唉!
回到山上,李小幺再沒敢瞞着李宗樑等人,將從凌晨起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半點沒漏的說了一遍,只聽的李宗樑等人後怕的一身冷汗,魏水生看看眼珠轉來轉去的李小幺,又看看一臉滿不在乎的呂豐,重重的嘆了口氣,指着兩人:“你們兩個往後要是一起出去,要麼讓貴子跟着,要麼我跟着,不然不準出去!”
“水生說的對,你看看你們兩個,一個無法無天,一個膽大包天,這禍闖的••••••”李宗樑擰着眉頭,嚴厲的說道,說到最後,也是重重的一口氣,李小幺縮了縮脖子,沒敢答話,呂豐輕輕咳了幾聲,小幺這幾個哥哥,還真跟自己那個大哥一樣,事多話多。
李二槐伸手揉了揉李小幺的頭:“小幺餓了沒?我去讓你張大姐給你做點吃的,想吃啥?沒事,別怕,你闖禍也不是一回了。”
李小幺白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快點就行,我餓壞了。”
“我也餓了!”呂豐忙緊跟了一句,李二槐點頭答應着出去了,李宗貴站起來,到後面屋裡端了碟子紅豆糕過來,遞給李小幺和呂豐,李宗樑和魏水生看着一手一隻紅豆糕,噎得就着李宗貴的手大口喝茶的李小幺,心軟的這話也沒法訓下去了。
兩人掃完一碟紅豆糕,李小幺連喝了兩杯茶,看着李宗樑和魏水生說道:“大哥,得讓人盯着北平軍那邊。”
“嗯,小幺說的對,那邊得緊盯着,以防萬一。”魏水生贊同道,呂豐忙舉了舉手自告奮勇:“我去我去,那邊我熟,吃了飯我就走一趟!”
說話間,李二槐和張大姐各提着一個食盒,提了飯菜進來,呂豐吃飽了飯,也來不及洗漱,換了身衣服,背了弓箭,帶了杆長槍,牽着馬下了山,趁着夜色,繞過吳軍防地,往北平軍大營奔去。
魏水生打發李小幺去歇着,自己和李宗樑一處,召集了山上大大小小的各路頭目,嚴陣以待的細細分派好各處。李小幺泡在熱水桶裡,泡了小半個時辰,也就把痛快之後的那點子小小的後悔泡沒了,這山上真呆不下去了,就換個地方好了,也許越換越好了也說不定,他們兄妹幾個,從池州城到太平府,又一路到了這筆架山,至少不算越走越差,可離了這筆架山,去哪裡安身呢?哪一處更好?要能進能退能騰挪,還要足夠安穩••••••李小幺躺在鬆軟的被窩裡,想了沒多大會兒,就想睡着了。
太陽升到頭頂,呂豐滿臉喜色的趕回山上,連喝了幾杯茶,長長的舒了口氣,笑着說道:“咱們運道好!真是運道好!我趕到北平軍駐地,已經下半夜了,營地裡燈火通明,我嚇了一跳,想着要圍剿咱們,也不用這麼大動靜吧?就趕緊潛進去看了!原來他們要拔營開往樑地,聽那意思是要開戰了!我就找了個安穩的地方守着,天還沒亮,那個皇子的中軍就開拔啓程了,也真是,人家中軍都在大軍中腹,他倒好,中軍當先鋒,真是不要命!我一直看着大軍都走了纔回來,也沒全走,原來那個皇子駐的那塊地方還留了些人馬,不過不多,我數了數,也就是一千來人的樣子,咱們那事。”呂豐轉頭看着李小幺,遺憾萬分的說道:“那場熱鬧,那麼熱鬧,可惜晚了一步,只怕正主根本不知道,可惜了!”
李小幺白了呂豐一眼:“就算他昨天回去就啓程了,這會兒也早知道了,你當他是你,不是自己親眼看親耳聽就不知道?他是誰啊?一國掌兵皇子,手底下密諜硬探暗哨,指定多如牛毛!”
“小幺說的對,不過,北平大軍走了,這總是好事,至少一時半會的,咱們日子好過些。”魏水生接過了話頭,呂豐挑着眉梢又樂起來:“他知道最好,他要是不知道,豈不是明珠投暗?!”
李小幺稍稍舒了口氣,暗暗盤算着,北平借道吳國,南北夾擊樑國,這戰一起,於樑就是生死存亡,必要拼盡全力,於北平,這戰可沒那麼容易打,那二皇子要騰出手,怎麼也得半年,那就是秋後了,嗯,有半年的時候也就足夠了,趁着這半年,趕緊找好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