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不能死

然就在知府蔡義等待那些被關押學生家長到來的時候,府衙門口的大鼓,被人狠狠敲響起來。

重重的鼓聲,敲得蔡義心頭隱隱發悶,很是不舒服。

“大人,好多的婦人前來狀告麗春院的金鈴鈴魅惑他們家學生!”

蔡義得知韓承的妻女帶着臨汾府有頭有臉的老夫人,小媳婦前來狀告金鈴鈴的時候,整個人都呆愣了。

韓承一家人,何等的天賦?

今天這樣的情況下,換成本府任何一個學子,絕不會如此輕易逃得本府的處置。

現在不僅僅韓承沒有被關押在一起的臨汾學子打的奄奄一息,就連韓承的妻女也有本事唆使了那麼多婦人前來狀告金鈴鈴。

韓承與其妻女在隔開的情況下,各自的反應,任何一個都可以輕易解決今天的事,誒,只能說韓承一家,非同尋常。

不,或許應該這麼說,韓承跟他的童生女婿,必然不是池中之物。

“去追回許大,叫他不必去寧陽縣了!還有,那些乞丐,不必抓了,隨他們去吧!”

蔡義在心裡思索一番各自後果之後,不得不暫時打消,用韓承爲筏子,責罰寧陽縣令吳培海的決定了。

自己這一次既然搞不死韓承,那就好好以一府之尊的身份,語重心長的好好教導他這個遊學的秀才一番。也好體現出來自己這個府尊對外地遊學學生的格外看重。

還得好好給那些差點誤入迷途的臨汾學子,好好上一課,切莫學紂王,被美人所禍,害人誤己。

不得不做出如此決定的蔡義,忍着牙疼,露出慈善的微微笑容,接待了前來狀告名妓金鈴鈴用美色迷惑學子的那些婦人們。

“各位請起,本府今天也是不得已,事關本府這麼多學子的名譽前程,本府只能責無旁貸保護本府學生。

寧陽遊學學生韓承到了本府,本該與臨汾學生一起探討學業,可惜無意中起了衝突,雙方弄成這樣,本府聽了真的很是生氣。

院試在即,鄉試不遠,若是心智堅定的,如何能關注書本之外的東西?你們暫且等等,本府這就去見見他們,看他們到了這個時候,是不是都知道錯了?”

小滿滿心歡喜,果然還是女人力量有用,不然如何男人對付起來妓女,都會被人不恥。

知府粗暴抓了這麼多學生,這些學生的家族,哪一個不嚇得心驚肉跳?

可當那些家族中的男子得知此事的起因是金鈴鈴妓女的時候,都表現出猶豫神色,足以說明這個世道男人,對名妓的追捧到了何種奇葩程度。

不過男人越是追捧名妓,這些男人背後的女人,就越是憎惡名妓。

沒有藉口的時候,這些女人不方便拋頭露面去指責唾罵那些勾引她們家男人的女人,一旦給她們理由跟藉口,她們便恨不得吃了那些勾引男人的妓女,尤其是金鈴鈴這樣的女人。

蔡義到了關押韓承等人的空置大屋,以威嚴的府尊之姿,狠狠教育了一番所有人,包括韓承在內。

被府尊如此親自,痛心疾首的教導,很多人當場感動飆淚痛哭。

韓承見狀,不得不裝作其中一員,雖然沒有跟他們一樣痛哭出聲,但也做出默默流淚的感動模樣。

沒有辦法,雖然心裡清楚明白,知府特意將自己跟這些人關押在一起,是有借刀殺人的想法的。

雖然不會當場要自己的命,當時,自己若不能自救的話,也許離開臨汾之後,也會病廢了身體。

不能僥倖的話,便身後病死。僥倖沒有病死的話,這一輩子自己也不會有機會踏足考場了。

他是在報復自己,怒髮衝冠的時候牽連了他的前程,纔會如此處置自己。

雖然他這麼狠,但自己卻能夠理解他,換成自己坐在他的位置上,自己也不會允許有人如此牽連自己!

說到底還是自己衝動了,當時婉兒那個妓女走了之後,自己不理睬金鈴鈴就是,不給他們說半句話的機會,當場就甩袖走人,誰還能拿自己如何?

小滿隨了自己,也是衝動了,自己那般痛斥臨汾學子顛倒黑白之後,小滿又下狠手收買乞丐,播散不理臨汾學生的輿論,換成自己是臨汾知府,也無法容忍。

罷罷罷,吃一塹長一智,今後自己不僅僅要管束好自己脾氣,也得好好勸勸小滿脾氣。

出門在外,不傷大局之下,能忍則忍,能讓則讓,強龍都不壓地頭蛇,何況自己一家這樣毫無背景的人農戶之家?

如今的自家,並非是年幼時候的韓家啊!

最終這件事處理的很圓滿,蔡義痛心疾首的教導完所有學子之後,帶着他們回到衙門大堂。

學生們見到各自母親妻子,頓感羞愧不已,韓承見到玉清帶着小滿母女兩人焦急的看向自己,心頓時安定下來。

家裡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至於金鈴鈴的處置,在韓承的默不作聲中,在這些學生對各自家人發誓說不去麗春院的時候,再無人提及金鈴鈴了。

有些事不能較真太狠的分出是非對錯,儘管沒有一是一二是二的處置金鈴鈴,但是經過這次之後,金鈴鈴在臨汾的名聲大跌,追捧她的那些學子,再也不會爲她所動。

既然得知了金鈴鈴這樣的下場,韓承一家人自然也不會自尋煩惱的再去跟一個妓女較真了。

這幾天,韓承爲了消除自己對臨汾學子痛斥的不良影響,不得不帶着玉清周旋在臨汾,頻繁赴宴,參加詩會。而小滿母女兩人因爲擔心家裡,當天就趕回去了。

“韓兄弟,實在是對不住了,在你爲難之際,沒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實在是慚愧啊!”莫端成拉着韓承滿是愧疚的舉杯道歉。

莫端成在安排下人叫來韓承家裡的妻女之後,就考慮到自家在臨汾的立場,自己這個長輩就不好出現在一羣學子當中了。

兒子倒是跟韓承在那些學子當中的,但卻無濟於事,最後還被知府一起抓了進去。

幸而韓承不是一般人,竟然能在那樣的逆境中,收服臨汾學子,那些學子本來都是癡迷金鈴鈴的,被韓承當頭一棒之後,竟然都幡然悔悟。

這些人這幾天,對待韓承各個猶如師長般敬重,由此可見,韓承此人將來只要考中,必定不會是池中之物。

而且韓承大度,對自己沒能給他實際幫助,半點沒有怨言,反而再三感謝自家。

這幾天不僅僅他本人繼續又住在自家,還帶着他天賦異常的童生女婿一起住在自家,如此便是交好自家的態度,自家自然也要好好結交韓承翁婿兩人。

“莫兄,千萬別這樣,這一次的事,細細想來,還是我歷練不夠,對人情世故想的過於簡單。

吃一塹長一智,這次的事倒也不是壞事,至少叫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之處,更看到了臨汾學子的真性情,更看到了莫兄的仗義。

莫兄,大恩不言謝!”

韓承滿是感性的說完後,對着莫端成舉起的酒杯,碰了一下,兩人相望一眼後,同時仰頭一飲而盡。

柳玉清本是跟莫文昌兩人坐在下首相陪的,見各家長輩如此,隨即也跟着站起來互相道謝,互相干杯。

直到這個時候,柳玉清才知道韓承也是有真本事的。

自己做過知府,自然明白對於這一次的事,身爲知府大人,會如何處理。

篤定韓承不會出事,猜測到他應該會被知府遷怒的下些暗手,自己都已經做好了擡他回家的思想準備。

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韓承跟幾十個義憤填膺的臨汾學子關在一起,沒打出人命來,反而打出情義來。

從莫文昌嘴裡得知,當時的情況也差點失控的,連莫文昌都捱了不知道是誰的拳頭,韓承竟然能在如此亂象之後,用其中一個學子沒有開刃的佩劍,狠厲的制止了騷動。

然後再以此事爲題,對這些義憤填膺的學子當頭一棒,在事關自己利益,名聲,前程的情況下,所有關押在一起的學生,不約而同的的選擇了化干戈爲玉帛。

這幾個,韓承更是爲了收買臨汾學子的情意,頻繁帶着自己謙遜的參與宴會詩會。

而得罪他的罪魁禍首,雖然韓承提都不提她,但卻真真的打擊到她了,那個以才情著稱的金鈴鈴,再也沒踏出麗春院一步了。

據說她身價暴跌,從前無法見她一面的臭味賈商,如今只稍微丟些錢,老鴇子就將她推了出來,叫她接客,再不可能由着她高傲的挑選客人了。

這一趟的歷練,對韓承來說,還真是收穫不小呢,若是韓承他日恢復韓國公的身份,臨汾這些學子,包括莫家,必定可以憑藉這次的事結成的情意,而成爲他的助力。

話說二叔一家子設計之後,很快就當這全村人的面不要臉的鬧開來了。

“韓威,我嫁給你,給你生兒子,伺候你好好的,你有了想好的就忘了糟糠嫡妻啊,你還是不是人啊?

她馮月英是什麼人啊?一個嫁不出去的小騷貨,你也能跟她勾搭上,你喪良心啊?”

韓威的妻子,韓劉氏,在小滿他們走後的第二天早上就哭天搶地的吵鬧起來。

韓劉氏一邊撒潑的吵着,一邊吵着小滿家大步的跑去,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勢。

“你胡說八道什麼啊!我沒有!是她想勾引我,我根本沒答應!你別亂冤枉我!不然你自己去問問她?我有沒有看上她?”

韓威扯着喉嚨對着自己女人吼叫着,同時也大步跟上的往大房那邊去,剛剛看清了,馮月英一大清早的就上了大房,伺候那個老不死的去了。

“鬧什麼鬧什麼?滾回去,這邊不能吵,你們爹今天早上才清醒過來,你們是不想你們爹好好活着啊?”

村長今天也一大早就醒來了,村長昨夜沒有睡好,一直擔心韓老頭的病,叮囑着韓鶴有事就叫他,醒來也叫他,幸虧一大早就看到了好消息,韓老頭剛剛醒來了。

誰知道韓老頭的二兒子夫妻兩個,昨天不當他們爹是一回事,裝死的不去大房,不管他爹死活,如此薄情也就認了,誰叫韓老頭已經出族了他們一房。

可就是出族了,你們也不能在韓老頭這麼要緊的時候,故意的吵鬧着往大房跑吧?是想活活氣死你們爹啊?

“滾你的,我們家早就出族了,哪來的爹?馮月英,賤貨的東西,你給老孃出來,老孃的男人你也敢睡?”

韓威的老婆,一副氣急敗壞的推開老村長,繼續急匆匆的奔往大房,而韓威本人卻是小步的追上。

“娘子,算啦,我又沒有給她勾引上,我哪會看上那個掃把星?快回家吧!”韓威是壓根不想讓自己爹活着,同時也沒將馮月英的生死看在眼裡。

現在只要狠狠鬧,鬧得氣的爹今天就死了正好,讓大房一輩子不得出頭去!

兩人跑向小滿家的速度極快,很快就到了小滿家院子門口,由於爲了避嫌,馮月英一大早帶着弟弟妹妹進小滿家幫忙煎藥的時候,故意打開了院子大門,倒是讓韓威夫妻兩人一頭衝了進去。

韓威老婆衝進去嘶吼着嗓子,就要扭打馮月英,嘴裡罵的髒的不能入耳,頓時氣得馮月英滿眼赤紅,全身發抖。

而韓威的親弟弟韓鶴,更是氣得發抖,最困難的時候,不是自己的親人過來陪自己一起照顧爹,而是內心過意不去的馮月英帶着弟弟妹妹來照顧爹,才讓自己惶恐的心,安定了不少。

爹今天早上剛剛醒了一會,自己還沒來得及高興,二哥二嫂兩人竟然不顧村長昨天的吩咐,衝過來就要鬧事,這是要活活氣死爹啊!

“二哥,二嫂,你們給我出去,出去!這邊不是你們能鬧事的地方,出去!”

韓威第一次如此憤怒,悲痛,難怪爹跟大哥,要出族二哥他們,他們還有人性嗎?

“滾,這邊有你什麼事?這個賤人,老孃打死你,你發情了想找男人,隨便找,你找我男人算什麼?騷貨的東西,老孃打死你!”

韓威的妻子,對着馮月英就抓,扯,咬,踢,完全是潑婦的打法。

而馮月英畢竟是姑娘,一開只顧着躲閃,同時義憤填膺的爲自己辯解,說自己沒有。

但吃了大虧之後,馮月英發飆了,反攻起來,狠狠的咬,狠狠的踹,狠狠的扯,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這一下子,韓威的妻子吃大虧了,本來韓威妻子是本着你鬧事的想法來的,沒想玩命。

但馮月英在被她糟踐名聲,被她撕咬扯打之後,徹底爆發,一副玩命的打法,這麼一來,玩命的馮月英自然比韓威妻子厲害多了。

自古人就說,恨得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韓威見狀要去幫忙,卻被自己親弟弟一把推開,拽着他就拖出去,平日裡好吃懶做的韓威,哪是做慣木匠活的弟弟對手,差點被人拎着扔出去。

“你個小畜生,你喪良心的這麼對待你二哥啊?這是你親哥哥,你就這麼對待他啊,我是造了什麼孽哦,生了你這麼個兒子,我打死你,打死你就當我沒有生過!”

就在韓鶴拖着自己二哥離開大哥家的時候,韓鶴的娘撒潑的衝進來就對着韓鶴抽打,頓時小滿家整個鬧得不成樣。

村長帶着村裡人也趕了過來,推搡着要他們暫時離開,不能吵着韓老頭,大夫說了,這個病不能吵,不能生氣,不然會沒命的。

“死了纔好,老不死的癱在牀上還不是害人?這是他造孽遭報應了,活該他癱在牀上,活該他給屎尿憋死,我是瞎了眼纔跟他生了兒子,結果生出這麼個不孝子啊!

人家親兄弟多親?他爲了巴結不是一母同胞的大哥,連自己親大哥都這麼狠心對待啊,老天啊,你看看啊,那個老不死的造了什麼孽啊!你怎麼就不收了她啊!”

韓威的娘見老村長等村裡人指責她,不該不管韓老頭的死活的時候,頓時一哭二鬧三上吊起來,配合上正在殺豬般嘶吼的韓威妻子,一時間小滿家裡簡直不能呆人,聽着這些,正常人的心都慌的厲害,更別說大病剛剛醒來的韓老頭,聽着院子裡面的聲音,是何等的憤怒?

正在韓老頭氣的血氣翻涌的時候,忽然間韓老頭清醒過來,自己不能這麼被活活氣死,一旦氣死了,自己要害死很多人。

最先害死的就是自己的主子大公子,大公子正在準備考試,自己若是死了,大公子必定要給自己守孝三年,雖然自己是大公子的奴僕,但自己在外人眼裡,早已是大公子的親爹,大公子哪怕丟出自己的賣身契來,也堵不住悠悠衆口的!

所以自己不能死,一旦死了,大公子就必須被自己耽誤三年,玉清這孩子也得被自己耽誤三年。鶴兒這孩子的婚事一樣的要耽誤三年,而小滿難得談得來的閨友,馮月英,也會被自己害的愧疚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