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霞臉色一白,眼中也黯了下來輕輕一嘆。
自打年東南走後她心中便一直惴惴,怎麼樣都沒法兒安定下來。可她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惴惴什麼,只是一種感覺。
如今聽了皇長孫這麼說,她才明白自己在擔心什麼!
東南既然是年大將軍的兒子,又在軍界小試牛刀,皇帝如果真要重用他,如果真有戰事,十之七八是會命他出徵的。
畢竟,有什麼比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檢驗來的更真是、更有說服力?只要他能夠全勝而歸,那麼就等於穩穩當當的接掌了年大將軍所有的勢力,誰也不能撼動半分!
可是一旦輸了—鎩—
春霞不願意想下去。
“師孃放心吧!”皇長孫見她真着急了,便也收了嬉皮笑臉,正色道:“師父手底下那麼多大將軍留下的老將,那些人絕大部分都是擁護他的,出戰經驗也豐富,肯定能打大勝仗!”
“行了,這些事情皇上和朝廷自有定奪,咱們議論做什麼?你給我安安靜靜的。”春霞白他一眼說道。
皇長孫“哦”了一聲,到底忍不住又說道:“師孃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哦,據我猜測,即使皇爺爺猶豫,師父也定會主動請纓——”
“你胡說什麼!”春霞吃了一驚。
“我是說真的啊!”皇長孫很無辜的道:“師父手下那些將軍們肯定也會這麼勸說師父的!大將軍去世之後,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質疑的聲音雖然沒明面上鬧開了,暗地裡連我都聽說了些!他們需要一場勝仗來證明自己的實力,來證明眼光沒錯,沒選錯人!如果師父不肯,只怕那些將領們就會生出別樣心思了!”
春霞不由得心中一動,連皇長孫都看得出來,可見,年東南十之七八是會這麼做的了。
年大將軍去世之後,他手下那些將領們未必個個都是一條心思,只不過朝廷中人,一旦站好了隊伍就不便隨意改變,否則定會遭人唾棄。所以,有柏將軍、崔將軍、馮大人等這些對年東南忠心耿耿、全力擁護的,自然也有不動聲色、按兵不動等着看走着瞧的。
如果這一回年東南躲在背後不主動請纓,那麼失望的人必定不在少數……
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不言而喻!
“師孃,你別急,”皇太孫見了又衝她眨眨眼睛,安慰道:“師父不在京城裡的時候,我會保護你的!”
“你保護我?”春霞忍不住“嗤”的笑出了聲,滿眼笑意的看着皇太孫。心中暗道,就你還保護我?你不給我添亂我可就謝天謝地了!
“當然!”皇太孫挺了挺胸膛,十分了解內情的小聲說道:“我那楚王二皇叔,可不是個簡單的角!他纔不會輕易——”
“皇長孫!”春霞臉色一冷,瞪着他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準定不告訴師父,千真萬確肯定不說!”皇長孫連忙道。
這個秘密被一個人小鬼大的小孩子窺破,春霞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怏怏擺手道:“行了,別說了!我看看侍衛們來了沒有,送你回去!”
皇長孫見她精神不好也不敢再撒嬌賣萌,老老實實“哦”了一聲,忍不住又道:“師孃,我是說真的啊!我一定會幫你的!這是咱們倆知曉的秘密,我肯定不說出去!你就放心吧!要是師父真的出京了,你一定要小心楚王二皇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春霞覺得自己腦子有點發暈……
送了皇長孫回東宮,太子妃特地派遣女官出來道了謝,春霞見那女官形色匆匆,便知太子果然是入宮議事去了,只怕整個京城該知曉的差不多都知曉了。
她笑着客氣幾句,亦匆匆回府。
直等到月色偏西,年東南還沒有回府。
方嬤嬤進暖閣看了好幾回。
春霞見狀便輕輕一笑嘆了口氣,說道:“罷了,落栓吧!省得我不睡你們也都陪着。叫值夜的人警醒着些,熱茶熱水備着,指不定侯爺什麼時候回來!”
方嬤嬤答應一聲,陪笑道:“夫人也別太擔心,想必是宮裡頭有要緊事,處理完了侯爺自然就回來了!”
宮裡頭小太監天黑了還上門傳人,這種情形十分少見。雖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方嬤嬤這樣的年紀,自然知曉不會是什麼好事。
春霞勉強一笑,進房躺下。只是哪裡能夠睡的着?半睡半醒之間噩夢連連,反倒將她驚得更加清醒了些,便索性懶得再閉眼,瞧着帳子頂發呆。
直到天色微明,年東南纔回來。
聽到窸窣輕微的腳步聲,春霞一個激靈,一下子就從牀上坐了起來,掀開百子蓮的絳紅挑金絲銀線帳子,就看到一襲青緞長袍、粉底皁靴立在牀前的那個人。
她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嫣然笑道:“東南!”
“怎麼醒了!”年東南神色間有些疲憊和倦怠,那雙眸子卻依舊清亮如星,他笑着踏步上前,坐在牀沿將她攬着,拉了拉錦被裹着她,低笑道:“我只想進來看看你,誰知把你吵醒了!”
“纔回來又要出去?”春霞訝然道。
“不是,”年東南笑道:“怕驚醒了你,本打算去暖閣裡隨意躺一會,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該上朝了。”
春霞聽聞不禁埋怨道:“你若不來,我怎麼睡得着?心裡哪裡踏實呢!快躺一會兒吧,等會到了時辰方嬤嬤她們會叫的!”
年東南見她已經醒了自然不會再出去,笑着道了聲“好”,任由她幫自己解下外袍,順勢抱着她躺了下去。
“快睡吧。”春霞乖乖的依偎在他懷中,眉眼含笑,柔柔的擡眸說道。儘管一肚子的疑問想要問他,只是這會兒卻不是時候。
年東南笑着“嗯”了一聲,忍不住低頭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將她擁着,不多時便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昏暗的光線中,春霞無聲一嘆。
西南羌族、苗族叛亂,叛軍殺官員、占城池、來勢洶洶所向披靡的消息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朝堂以及京城中各大高門大宅。
對此,有人事不關己只看熱鬧,有人深陷其中不得不籌謀安排,也有人從中看到了機會想方設法欲插上一手。
年府乃軍功世家,對這種事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年信榮、年信利兩房不由得又暗自高興起來,無不盼着年東南出徵。
“打仗並非兒戲,不是練兵那麼輕易的事。再說了,西南偏遠之地那些土蠻子們一個個都是兇殘野蠻不講道理的,要是他去了,呵呵,未必就能再回來!”兩口子關着門,年信榮冷冷一笑。
“這麼說朝廷已經打算讓他出徵了?”廖氏又驚又喜,無不快意道:“前幾日還抖威風,哼,自以爲有多了不起!誰想轉眼就變了個樣了!我倒要看看,他那死鬼爹會不會在天上保佑他!保佑他好歹別落得個屍骨無存!”
原本廖氏也盤算着讓年東南給自己的兒子尋個好差事,沒想到齊氏那個蠢貨迫不及待上.門,被春霞敲山震虎敲打了一番,她自知即便去了也討不到好處,與其送上去給人羞辱,還不如歇了念頭。
只是,心中到底不甘:憑什麼出風頭的事都叫他撞上了,自己的兒子那可是從小在年府長大的正兒八經年家嫡系子孫,卻默默無聞?
聽到丈夫的話,廖氏便覺得好不快意。
年信榮冷笑道:“現在還沒定下來,不過事情緊急,拖不了幾天的!放心吧,就算皇上不派他去,他也必定會爭取,到頭來,這份差事十之七八是會落在他的頭上!哼,他這一回若做了縮頭烏龜,往後就別想再借用大哥的威信和名聲!”
“老爺說的極是!”廖氏恍然大悟,拍手笑道:“這麼說來,這一回他是去定了!去了纔好,我倒要看看他那媳婦還能張狂到什麼時候!”
“要沉得住氣,”年信榮瞅着她道:“此事急不得。只要他那邊出了事,他那鄉下媳婦就等於沒了爪牙的老虎,做不得數!要有耐心!”
“老爺放心,”廖氏笑道:“先前就是咱們太過於急切了,所以才一次次着了他們的道兒,這一回,就等到最後也無妨!呵呵,再說了,不是還有三叔他們嗎?”
兩口子說着相視一笑。禍水東引這種事,他們可不是第一回做。
朝堂上,爲了此事爭得不可開交。
出不出兵這個問題已經沒什麼好爭的了,無論文臣還是武將,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叛亂。皇帝已經下旨,命戶部、兵部着手準備糧草軍資,命各大軍營做好整裝待發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