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雖多,卻大多身體虛弱,只會亂踢亂打。
他們不是喬安的對手,三兩個回合就被打得七倒八歪,慘淡落敗。
有人不服氣,朝着喬安吐口水,指天指地、帶爹帶孃的胡罵。那兇悍的樣子,就跟要生喝了喬安的血,生吃了喬安的肉一樣。
“好好的大少爺不當,欺負我們這羣沒有活路的可憐人有意思?”有人接腔,拿痛恨的眼神瞪喬安:“你今日欺我,來日定也有人欺你,老天看着呢,饒不得你。”
又是老天?
喬安覺得好笑:老天能做什麼?他若能主持公道,天下早沒了冤假錯案;他若能濟世活人,又哪來的改朝換代、橫屍他鄉?他若能扶危濟困,這滿地的乞丐也早就不再是乞丐。
人,這天地間,人才是根本!
喬安看一眼醉得不成樣子,還指着老天跳腳大罵的喬平,拎起門口的一桶水照頭潑了上去:“和流浪漢搶草堆,和乞丐爭地盤,你還能做出什麼事來?賊老天?你那麼看不上老天,你起來和他幹一仗啊,成了你逍逍遙遙的活,輸了你轟轟烈烈的去死。”
“若真那樣,我還能敬你是條漢子。如今這樣不人不鬼的拖着一條命,還真就連啥都不如。說出去你是我大哥,我喬安都嫌丟人。”
冷水兜頭而下,喬平被澆得身上一抖。
他好似清醒了一點,擡頭怔楞的看着喬安,震碎了靈魂一般。可他也不過就那樣看着他,沒有別什麼決定更沒什麼語言。
喬安暗歎一聲,走到他身邊坐了,輕輕地嘆:“放着夏二小姐不管,看着她一步步往死路上挪,你心裡也難受吧?”
“現在就難受得恨不能出走,那往後呢?她若真死在了你面前,你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
喬平耐着性子勸他大哥,拉拉雜雜一大堆還沒說完,喬平已經倒在他腿上,呼呼扯着鼾。
喬安想將他推醒,可一個喝醉的人,便是醒了又能如何?
罷了,等他醒了酒再說吧。
有叫花子虎視眈眈的盯着,喬安也沒將喬平挪進廟裡。兄弟倆在廟門口將就了一夜。
等喬平清醒過來,太陽都升得老高了。
他揉着惺忪睡眼起身,看見喬安的時候愣了半晌,不消片刻就變了臉色:“你怎麼還沒走?”
喬安也不含糊,直接問他:“夏姑娘的事情究竟怎麼辦,你想好了沒有?”
喬平起身就走:“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你讀好自己書就行。”
他要走,喬安哪裡又肯?他一拳砸在喬平臉上,冷聲罵道:“你打算在那烏龜殼裡躲一輩子?當一輩子的懦夫,再讓你的孩子繼承你的懦弱?”
喬安這一拳用了大力,又正好打在他傷口上。喬平疼得齜牙咧嘴,火氣也上來了:“我能如何?杜鵑連孩子都生了倆了,我就是能豁出去又能如何?喬家不可能容她,她也不可能撇下孩子和我走。”
“又說夏二小姐?我捨得下如何,舍不下又如何?這個世道是我們一個平民百姓能做主的麼?不捨了她,用我們整個喬家去陪葬?”
他怒紅了眼睛,看着喬安粗喘着大氣:“你有閒心來說我,都不如去想想你以後的路。就說你那心頭好,就她那模樣身份,能進了喬家的門?”
“若她入不了喬家的門,那我也不必再進喬家的門了。”
喬平震驚的看他:“就爲了個女人,你連爹孃,連家都不要了?”
喬安抿了抿脣,好半晌後才道:“家和她,我都要!你不是覺得我也沒什麼希望嗎,從現在起你睜大了眼睛好好的瞧着,我和她肯定會在一起,咱爹孃會歡歡喜喜迎她過門。”
“呵!”喬平冷哼一聲,不以爲然:“曾經,我也這樣認爲過。”
喬安不想和他辯駁,也沒心情和他扯虛無縹緲的以後。他粗略說了他模仿他筆跡給夏二姑娘寫信的事情說了,然後將夏二姑娘的回信遞到喬平面前。
“爲了你不被姓安的畜生惦記,她連死都要死得憋屈。如今她這條命就在你手裡,要她生還是死,你看着辦吧。”
初聽喬安插手,喬平恨不得一巴掌扇喬安臉上;再聽夏二姑娘對他的心,他瞬間沒了脾氣,臊得一張臉青青綠綠。等看完了那只有兩行字的信,喬平整個人無助起來。
“真心,我哪裡還有真心?我連對自己的都沒有心,又拿什麼來溫暖你?”
喃喃自語了片刻,他拿起那半片樹葉就要揉,可手指捏到一半,終究是停了下來。
“捏啊,捏碎啊。捏碎了,夏姑娘的一切就都結束了。”喬安冷眼看他,拉着他的手使勁往下捏:“又慫了,不敢捏了?不就是一條人命嗎,捏死啊,爲了個條人命,難道要拿整個喬家陪葬?”
喬安越是這樣,喬平越是下不了手。他瘋狂掙扎起來,終於掙脫喬安鉗制的時候大大的鬆出了一口氣。
“不肯捏碎,你難道還能拿出另一半樹葉來?”喬平的語氣說不出的諷刺,他看着喬平,眼睛裡都是嘲諷:“你不過是……”
“我能拿出來。”喬平大喝出來:“你不是就想逼着我豁出去嗎?我遂了你的意,往後喬家要有個三長兩短,那也是你喬安逼的。”
喬安就笑了:“恩,我逼的。”
喬平的胸口起伏不平,情緒很有些激動:“我豁出去,我這就去找夏家。我喬平不退婚,我喬平的未婚妻不去給權貴當玩物當妾。”
他甩袖子要走,喬安卻又將他拉了回來:“先把另一半樹葉找出來,夏姑娘還等着看呢。”
喬平伸手去懷裡抹,什麼都沒摸到。他臉都有些白了,緊張的摸遍全身,卻依舊什麼都沒摸到。
“怎麼可能呢?出來的時候分明放身上了啊。”這是當初杜鵑給他的信物,他珍若生命。儘管後來陰差陽錯給了夏娜一半,他也只當是給了杜鵑,這剩下的一半是他所有的感情寄託。
他慌了,奔到廟裡去找,昨晚上打架,別不是掉出來揉碎了。
果然,在稻草堆裡找到了樹葉,可真的已經碎的不成樣子。
喬平頹然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完了,一切都完了。”
“還沒完!”喬安一把將他拎起來:“你若親自前去,比什麼樹葉都有效。”
他幾乎是被喬安押着去的夏家,有丫鬟接應,又有楊桃掩護,喬安兄弟倆進內院還算順利。
夏娜纔剛見到喬平的衣角便站了起來,他前腳剛跨進來她就迎了上來。等看見喬平那張傷痕累累的臉,她眼淚就流了下來:“誰把你達成了這個樣子?”
與此同時,喬平也在心疼夏娜:原本鮮妍明媚的一個姑娘,怎麼就成了如今這枯槁模樣?
夏娜忙着讓楊桃爲喬平處理傷口,滿心內疚的喬平卻拒絕了,慚愧道:“若不是我,你也不至於落到現在的地步,你受了委屈……”
話還沒說完,激動的夏娜便掩面哭了起來,她問他:“你昨天在信上說的,是真的嗎?你,你對我當真有真情?”
喬平狠狠的瞪了喬安一眼,可卻依舊點了點頭:“是真的……”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夏娜已經激動的撲過來摟住了喬平的脖子,她嚶嚶的哭,流的是歡喜的淚:“喬平,喬平……”
喬安給楊桃使了個眼色,兩人便悄悄退了出來。丫鬟輕手輕腳的關了門窗,端着繡藍守在了門口。
再次和喬安獨處,楊桃有些不自在,她不想讓喬安看出來,於是率先開口:“喬平既然肯來,定然是準備擔當這事了,可事情複雜,後面如何進行,你可有了主意?”
喬安將她的侷促和嬌羞看在眼裡,他衝着她微微一笑,老實的回道:“事出突然,主意還真沒有呢。”
眼看着楊桃要垮臉,他趕忙接道:“最好的法子是讓夏家不同意嫁閨女,夏娜和我大哥早有婚約,只要夏家不樂意退婚,安家就是再厲害也沒有法子。”
“可夏家不是願意嗎?”楊桃無奈的嘆了口氣,接着道:“今天一早安知遠登門,夏老爺親自在大門外迎,那姿態低得跟迎接自家祖宗似的。”
“安知遠來做什麼?”喬安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總覺得又不好的事情會發生。
楊桃的眉頭皺得更緊:“據說是來下聘!”
“他今天見過夏姑娘了?就她現在的樣子,安知遠還看得上?”
楊桃又是一嘆:“姓安滿臉酒色相,一進門就先鑽夏二小姐的閨房。說是來探病,見了夏姑娘卻只有諷刺和譏誚。末了還放了狠話,說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她要是敢死在孃家,他便要她孃家死絕。”
她偷瞄了喬安一眼,小聲的補充道:“他還知道了夏二小姐對你大哥的心意,威脅說只要她敢死,他便送了整個喬家去給她陪葬。”
喬安的眉頭又蹙了起來,紅脣也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喬安,我這次是不是闖禍了啊?”楊桃心裡直敲鼓,惹上了這樣輕視人命的東西,往後得有多少麻煩,多少危險?
喬安安撫的看了楊桃一眼,冷哼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他怎樣讓夏家死絕,讓喬家陪葬!”
呵,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