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而過的風聲嗚咽悲鳴,撩動着髮絲起起落落。
縱然早已看淡生死,可這一刻,李心慧卻感覺到一種對生命的珍惜和感悟!
某一瞬間,某一個人,突然就要死了,在自己的面前。
她的身上還染着蕭鳳天的血,風吹乾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一種包裹着她。
李心慧可不敢這樣去見齊夫人,她先去敲門。
重重地敲。
“咚咚咚!”
“誰啊?”
守夜的黃媽媽試探道,撐開酸漲的眼皮!
“快請伯母起牀,平西將軍蕭鳳天要見她。”
“什麼?”黃媽媽最後一絲睏意都沒有了,掀開被子就爬了起來!
只見她快速地點了油燈,打開房門時,只見李心會已經奔回聞雪閣了。
她連忙披了件衣服去請齊夫人起牀,齊夫人已經坐起來了,她最近眼皮老是跳,大半夜的,如果沒有出事,鳳天怎麼會要見她?
她雖然跟靜儀很好,可鳳天都是小時候見過幾次,長大了以後,她可真是一次都沒有見過。
“可能出事了,不用洗臉梳妝了,穿着衣服就走!”
齊夫人凝重道,連忙從牀上下來!
黃媽媽不敢怠慢,給她穿了鞋襪和禦寒的褙子,這纔開門打着燈籠照着她出去!
“不用叫人了,你陪着我就行!”
黃媽媽點了點頭,現在還不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最好不要咋咋呼呼的。
李心慧已經隨意地換了一身青煙百褶裙和短衫等會在外了,樹影下,她看着齊夫人疾步走來的時候,心情忽然就沉重了幾分。
這種消息,說和不說都磨人!
“你說吧,我守得住!”
齊夫人看着李心慧那欲言又止,沉重又黯淡的眸光,當即就知道不好了。
蕭家的兒郎征戰沙場的,死的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靜儀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李心慧見齊夫人抿着脣,面色緊繃地看着她,眉頭緊緊皺着,手裡的帕子捏了又捏,明顯惶惶不安。
她在強撐,可見這個蕭鳳天的母親跟她的關係有多好?
輕嘆一聲,李心慧上前扶着她的手道:“傷得很重,在明德大師的普賢殿。”
“他想見您,估計是有話要對您說!”
齊夫人的手忽然很有用力地握着李心慧的手,只見她臉色驚變,慌張道:“不能讓他有事!”
“我們快點過去,不能讓他有事的!”
“靜儀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一定不能讓他有事!”
齊夫人說着,哽咽道,眼淚都落下來了!
李心慧黯然地垂下眼眸,濃而密的睫毛蓋住了她眼裡的無奈!
她知道齊夫人一定猜到了,這個時候,如果只是傷重,根本不需要見她!
“他傷口很多,還中了毒,明德大師說毒氣攻心……”
“我們現在慌也沒有用,南山寺有藥田,什麼藥材都備有一些,也許明德大師會有辦法的!”
“您想想肚子裡的孩子,一定要鎮靜下來,您只有鎮靜下來,我們才能好好地想辦法救蕭將軍的性命!”
李心慧用力握住了齊夫人的手,現在她們都不能慌!
齊夫人抹去了眼淚,然後堅定地點了點頭!
普賢殿很近,幾人穿梭的步伐又快,不一會就進了普賢殿!
明德大師和陳青雲在院子裡坐着,遠處的廂房門是開着的,透出昏黃的光亮。
空氣中全是凝重的氣氛,李心慧聽到齊夫人的鼻音重了些,連走路都有些不穩了。
明德大師撐着身體站起來,對着齊夫人雙手合十,頷首道:“快去看看,大約只有兩個時辰了。”
“嗚嗚……”
齊夫人無法壓抑地哭了起來,那聲音又悲又痛,讓人聽聞了都忍不住暗暗抹淚。
“明德大師,靜儀……靜儀她只有這一個孩子啊!”
“鳳天是她的命!”
“嗚嗚……”
齊夫人哭泣道,她哽咽的聲音又短又急,已經語不成調。
李心慧轉頭,抹去眼角的淚水,拳頭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
明德大師面色沉重,神情無奈悲憫!
“毒氣已經攻心了……”
齊夫人嗚咽的哭聲更加悲痛,她伏在李心慧的身上,淚水打溼了李心慧的衣服。
靜儀年輕的時候,在邊關見多了廝殺,生下鳳天后就不肯再生了!
她說蕭家的男兒都會征戰沙場,如果有那麼一天,她只願痛苦一次!
可鳳天就是她的命啊,齊夫人知道,如果鳳天出事了,那麼靜儀一定會死的!
孩子就是母親的命啊,這種時候,連至親之人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齊夫人光是想想,就覺得心口又酸又痛,壓抑的悲傷讓她連身形都穩不住。
李心慧扶着齊夫人進去的時候,只見蕭鳳天一雙黑色的眼眸定定地看了過來!
那裡面少了些許凌厲,多了一些空洞和迷茫。
幾月不見,他清瘦了許多,此時紅脣黑紫,臉色青黑,那傷口皮肉翻滾,早已黑成一片!
李心慧掏出自己的手絹,然後輕輕地給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跡!
“謝謝,咳咳……!”
蕭鳳天不適地咳嗽着,他終於看清了,原來救他,扶着他艱難走過來的,竟然是她!
陳青山的遺孀?
齊夫人靠在黃媽媽的身上,見了蕭鳳天渾身血肉模糊的樣子,眼淚滾滾而落,差點都就昏了過去!
黃媽媽連忙扶住她,撇開視線不敢細瞧蕭鳳天此時的模樣。
“怎麼就傷成這樣了?”
“我還記得你小小的,跟糰子一樣,我摟在懷裡還不肯撒手!”
“嗚嗚……你娘要是看到……她怎麼受得了啊……”
“鳳天……活下去啊……”
齊夫人撲到牀邊,不敢去碰蕭鳳天的身體。
李心慧在一旁照顧着,因爲齊夫人有孕,她不敢讓齊夫人和蕭鳳天單獨在一起說話,以防齊夫人會突然暈厥。
“黃媽媽在這裡陪着伯母,我在外面等你們,有事情叫我。”
李心慧拍了拍黃媽媽的肩膀,黃媽媽會意,連忙點了點頭。
蕭鳳天看着那麗影慢慢遠去,她在避嫌,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覺得她真的是一個很通透又聰明的女子。
強忍着胸口血氣橫衝的疼痛,蕭鳳天的手抓着被單,看着哭成淚人的齊夫人道:“鳳天不能給姨母請安了!”
“傻孩子,你說這些幹什麼?”
“誰傷的你,西北發生什麼事了?”
“嗚嗚嗚嗚……你娘……她會受不住的。”
齊夫人哭訴道,將心比心,聘婷就是她的命!
誰敢動聘婷,她可以豁出老命!
所以她知道靜儀到底會有多難過,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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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鳳天的眼眸暗了下來,灰茫茫一片,彷彿尋不到一絲聚焦的光點。
“勞請姨母告訴她,鳳天不孝,有生之年都未曾能好好孝敬她!”
“西北軍中,蕭家親信裡有叛徒,張磊貪污西北餉銀三十萬兩,已經被我處決了,背後之人乃是京中權貴。”
“我已有線索,指向成王!”
“請姨母務必讓我父親小心,恐府中已經被安插了奸細!”
蕭鳳天艱難道,他說話的時候,紅脣裡已經隱隱泛白,透出一股渾濁之氣。
齊夫人流着眼淚點頭,心裡的痛意無邊蔓延開來!
“追殺我的人,一定還在南山寺附近!”
“伯母若要回城,一定請明德大師派武僧相送!”
蕭鳳天叮囑道,那些人不是一般的殺手。
若非南山寺武僧衆多,只怕他們早就闖進來了。
齊夫人看着蕭鳳天的丹鳳眼,犀利又漂亮,像極了他的孃親。
可他粗狂而深邃的輪廓又像極了他的父親。
那兩人只有一個孩子,小時候不知道多溺愛。
她還記得蕭鳳天剛出生的那一年,蕭庭江一個堂堂的大將軍竟然半夜去莊子裡抓石蚌,只因爲一位老太醫說,那東西肉嫩,孩子開葷可入口。
那時她還當趣事說給齊瀚聽,轉眼,卻只見一個渾身是傷,即將魂歸地方的蕭鳳天。
院外,明德大師閉目打坐,手裡的佛珠緩緩地轉動着。
陳青雲和李心慧站在庭院中,遮擋了房間裡投射出來的光影。
天空繁星點綴,寂靜無聲,好似此刻的心境,涼涼的,想要說什麼都覺得多餘。
房間裡斷斷續續都是哭聲,摻雜了粗喘的低聲,叫人想起了危牆下的雜草,頑強,堅韌,挺拔,可卻抵不過突然倒塌的牆體,瞬間將一切生機淹沒。
“大師,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李心慧輕聲問道,語氣很是惆悵!
齊夫人再這樣波動下去,對孩子很不好,尤其現在還沒有滿三個月!
明德大師緩緩地睜開眼睛,一聲輕嘆從嘴角溢出!
只見他擡頭看天,只見孤辰星暗淡無光,似有若無!
而在孤辰星便上的異星卻無比閃亮!
“原來,竟然是這樣?”
明德大師的眼眸忽然一亮,他原想再看一看蕭鳳天命隕之星,誰知道竟然看出點意外之喜來?
“或許,你可以救他!”
明德大師看向李心慧,嘴角的笑意舒緩開來,帶着高深莫測的肯定!
“我?”
李心慧的手指着自己,滿臉愕然!
陳青雲看着嫂嫂驚愕的樣子,眉頭下意識皺起!
他分明看到明德大師擡頭看天以後才忽然想起要找嫂嫂來救?
莫非這個蕭鳳天跟嫂嫂有什麼淵緣不成?陳青雲想着,緊抿着紅脣,眼眸也瞬間變得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