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款而行的凝視下,劉玲的腦海裡,像是展開了一幅畫,畫中有個約莫七、八歲的少年,就在這個藍球場一樣大的練武場裡,一絲不苟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長槍掃過,是否能驚飛,這場外‘花’叢中無數的蝴蝶呢?
葉佑鬆眼睛何等毒辣,看到劉玲目光幽遠,腳步又有些放慢,便低聲說道:“以前大公子年幼時,每天都在荷池對面的練武場,練上兩個時辰的槍法,就是現在,大公子這個習慣也沒變,只是今日,大公子已經練完了。”
“是麼。”劉玲微微眯了眯眼,下一秒就聽葉佑鬆笑着接道。
“是,大公子習慣寅時到辰時練槍,少夫人難道不知道嗎?”
劉玲心梗,她當然知道葉霄有早起練槍的習慣,可那裡來得急看他練槍呢?
四月初八前,她在小塘村坐嫁,只是知道葉霄每天天不亮,就去盯着阿寶站樁,四月初八後,他忙着迎來送往,回房的時候,天都快亮了,再後來,新婚便成了獨守空閨。
葉佑鬆看劉玲笑而不語,心頭微微一曬,警言少語好心‘性’,只怕那何家小姐,不是劉玲的對手。
看着長廊邊雨如掛珠的滴答落地,一轉角,葉佑鬆的臉‘色’變了變,頓足了兩三秒,然後轉身對隨行握傘的小廝急道:“明華,你趕緊去通知夫人,就說芸菲郡主在練武場。”
劉玲一側目,果然就見對面的練武場邊上,一棵修剪得體的柏松下,站着一身紅衣的趙芸菲……
叫明華的小廝也看到了,驚的臉‘色’惶變,二話不說,撐着傘就出了長廊,抄近路去內院。
葉佑鬆嘴角‘抽’搐的彎腰,神情十分不安的對劉玲道:“少夫人,請往這邊走。”
上元節那天,趙芸菲大鬧新城縣,揚言要屠城殺劉玲的事,北都的名‘門’圈裡,早就不是秘密,葉佑鬆當然知道。
不管事情過去了多久,葉佑鬆都直覺,不能讓趙芸菲看到劉玲在這。
想那何英茜要嫁進來當平妻,芸菲郡主還在宮裡大鬧了一通,又何況已是正妻的劉玲來了?
若是芸菲郡主在這裡喊打喊殺,傷了劉玲,那就是他護主不利,少不得一番家罰,所以此時,葉佑鬆只想快點把劉玲領到葉毅斌和王靖柔面前,到時芸菲郡主再做什麼,也與他無關。
劉玲半眯起眼,將目光從趙芸菲那裡收了回來,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葵兒的那筆帳,她早晚要跟趙芸菲算。
沒過多久,長廊的另一邊,就匆匆走來一羣丫環,如衆星拱月搬簇擁着王靖柔走來。
相比起那邊的衣裙飛揚環繞,劉玲這邊就顯的十分單調,因爲陪着她的,只有妙涵一個丫環,像胡小飛、張嚴、袁海寧都只能尾隨在後。
王靖柔明媚而犀利的目光,直視着迎頭走來的劉玲,發出一聲冷哼的同時,嘴邊噙了絲笑意,遠遠的,故作姿態的上下打量她。
算起來,這是王靖柔第一次親眼見劉玲,上次去新城縣,本來是要見一見的,可惜被葉瑾瑜和王竹君的事,打‘亂’了陣腳,不得不又急忙帶着瑾瑜回北都。
想到之前的計劃流產,王靖柔心裡就窩着一股邪火,一直沒發出去。
葉佑鬆看到王靖柔已經過來了,連忙在劉玲身後小聲道:“少夫人,前面走來的,就是夫人了。”
遠遠的,在丁字路口的長廊下,劉玲站停,恭敬且有禮的站在一邊,福下身子,眼觀鼻,鼻觀心的給王靖柔行禮。
“兒媳劉玲見過母親大人。”
環佩叮咚作響,如雨打地面般越走越近,近到劉玲眼簾下,‘露’出王靖柔的深紫繡鞋,就聽她如黃鶯出谷的笑道:“噯喲,有句話說的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想當年,霄兒剛進家‘門’時,也是這般叫我的。”
劉玲不語,神情不變的繼續眼觀鼻鼻觀心。
妙涵本來是胡家的家生子,以前在北都沒少見王靖柔,也沒少跟着陳小潔來葉府,她怎能不知道,王靖柔這是在諷刺劉玲用敬語。
王靖柔看劉玲不接話,反而是溫恭的禮的沒擡頭,保持行禮的姿勢,便冷笑的渡了兩步,將視線落在她頭頂的瓷飾上。
“這簪子,到是的很,‘玉’不像‘玉’,寶石不像寶石,莫非是瓷器做的不成?”
劉玲不卑不亢的道:“回母親大人,正是瓷飾。”
“荒唐,難道霄兒讓你連一套像樣的首飾也沒有,還是你把這裡,當成了新城縣,戴着這種破爛玩意,就來了。”王靖柔下巴一擡,聲音驟然撥高的呵斥。
真是個不懂禮數的鄉下村姑!
尾隨着王靖柔的衆丫環們,一個個全嚇傻了眼,剛纔她們還在驚蟄,新進‘門’的少夫人,打扮的好亮眼,尤其是頭上戴的紅蝴蝶步搖,美的就像一朵朵紅霞在飛。
還有少夫人脖頸上的項鍊,那硃紅描邊的四葉草,形成V字緊貼在肌膚上,襯得少夫人膚白似雪,好個美若天仙。
可一眨眼,王夫人竟然說,那‘精’美細膩的首飾,是破爛玩意,頓時沒人敢再看的,趕緊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在王靖柔的呵斥下,劉玲依然神情不變,珠圓‘玉’潤的道:“母親大人誤會了,這瓷飾是《致遠齋》獨有的飾品,雖出身雲泥,但經過五居士的纖筆細描,繪圖上‘色’,再高溫焚燒,已變的與衆不同。”
五居士?
王靖柔臉‘色’板了起來,怪不得她戴着瓷飾就敢上‘門’,原來又是出自五居士的手筆。
這五居士莫非每天吃飽了撐着不成,不畫畫寫詩作詞,竟折騰‘女’兒家的玩意,而且還折騰的讓人眼前發亮,無端端的讓人心火上升。
“原來是出自五居士之手啊,呵呵,那可真是了不起了,如今放眼天下,誰不知道《致遠齋》神秘莫測,而那五居士又有經天緯地之才,現在看了你身上的這些瓷飾,倒真是讓人吃驚,想不到,他們還有閒情逸致,做‘女’紅啊。”
最後四個字,王靖柔揚高了半個調,盡顯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