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下來,劉致遠的墳頭,早已荒草萋萋。
頂着十雙探索的眼睛,劉玲感覺她的耳後根,已經紅到麻木,崩潰的磨牙道:“到了,你放開我。”
而後者恍若未聞的盯着劉致遠的墓碑,至於她的手,卻依然沒鬆。
劉寶傻傻的看着,還緊緊相握的雙手,然後舔了下脣角,將視線移到了劉致遠的墓碑上。
而袁海寧趕緊低下頭,佯裝看不見的整理祭品,至於沈沅、周瑞鋒和周瑞朗,二話不說的開始除草清掃。
劉玲已經沒有力氣跟他較勁了,本來爬山就是體力活,再加泥路上不是冰,便未化的雪,從半山腰開始,她就時不時想掙脫出來,如今到了山頂,她的體力早就消耗一空。
“你放開,我要去給爹的墳上除草。”劉玲狠狠的瞪葉霄,恨不能拿眼神戳他個挫骨揚灰。
葉霄斜睨了劉玲一眼,拉着她的手,突然換成十指緊扣,上下交替的,放到劉致遠的墓碑上。
剎那間,劉玲愣了,站在邊上的劉寶也愣了。
衆人就聽葉霄,一字一字,抑揚頓挫的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葉霄願和劉玲,一言締約,永結良緣,願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天地爲憑,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岳父在天有靈,此證,若有違之,必魂飛魄散,不得輪迴。”
劉玲驚呆!他在宣誓婚書?
就在所有人都震驚時,葉霄單手撩袍,拉着劉玲,便在墓碑前跪下。
劉玲呆怔的,跟着他跪在旁邊,完全是僵硬着的,跟着葉霄的動作,給劉致遠磕了三個頭,葉霄這才鬆開劉玲,站在一邊,垂簾蹙眉的看着墳包,不再開言。
“咕咚”劉寶嚥了口唾沫,喃喃道:“婚書要白紙黑字的。”
意思是,這樣的宣誓雖是激情澎湃,但不合規矩,沒有契約爲證。
不料葉霄手動了動,輕飄飄的從袖中拿出兩紙婚書,用的是上等的金絲棉帛。
他一張遞給劉寶,一張放到袁海寧已經點燃的白色蠟燭上,眨眼,那火苗吞噬而上,金絲棉帛上蒼勁有力的行書,便被火苗席捲一空,變成一團焦黑……
劉寶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婚書,只覺得,這輕飄飄的棉帛,好燙手。
劉玲還跪在墓碑前方,僵硬的說不出來話來。
這男人,原來是早有準備,這是一定,一定要娶她麼?
劉玲撫額,深吸了口氣,索性誰也不理,鄭重的看着劉致遠的墓碑,然後重新磕下三個響頭,嘴裡真真切切的喊了一聲:“爹爹,我和阿寶來看您了。”
她佔了劉玲的身體,這聲爹爹,她必須要喊,而劉寶,她也必須要守護,至於和葉霄的婚事……嫁,就嫁吧,也許這並不壞,畢竟她和他也算是同類。
就像剛纔他的宣誓,也許別人聽不懂,但她卻明白。
他和她都是重生之人,魂飛魄散,不得輪迴,對他和她來說,都是毒到不能再毒的毒誓。
劉寶快速的掃了眼葉霄,低下頭,便在劉玲身邊跪了下來,同時還把葉霄的婚書,遞到劉玲面前:“姐,這婚書……”
劉玲心中一嘆,有些不甘,又有些認命咬咬脣,遲疑了兩秒後,將婚書接了過來,然後隨意的揣在袖子裡。
見姐姐收了,劉寶和沈周三人,都知道這婚事不再是口頭之說,而是真的只差納徵、選期和迎娶了。
“爹爹,阿寶來了,阿寶好想您。”劉寶匍匐在地,用力的磕着頭,以此來掩蓋眼中翻滾的淚花。
姐姐真要嫁人了,那他呢,他以後要怎麼辦?
他心裡好難受,可又不能說,因爲事關姐姐的終身幸福,而葉霄雖然言語極少,但人心不壞,一路上對他嚴厲,那是爲他好,他心裡都明白,至少現在看起來,葉霄像是一個能讓姐姐託付終生的人。
只是,等姐姐一旦嫁去北都,那他要何去何從?
越想,劉寶心裡就越發的難過,無意識的跪在那,一個頭接一個頭的磕,倔強的死活不讓眼淚落下眼框。
本來上墳思念已逝的親人,就是一件淒涼悲苦的事,劉寶不安的舉動,劉玲全看到了眼裡,她伸手抱住磕個不停的劉寶,擡頭看向葉霄:“我和阿寶不能分開,你明白的。”
葉霄微微點頭:“這是自然。”
“若是一定要去北都,我們要住外面。”劉玲清澈明亮的大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葉霄。
這話說的含糊,但她知道,葉霄能聽懂。
“我有外宅。”葉霄回道,意思是他也不曾想過,要在將軍府成親,外宅纔是他和她的新房。
“好,那你選日期吧,我嫁。”劉玲收回視線,定定的看着劉致遠的墓碑,心中道嘆,爹爹,你可知道,劉家的冤案是平反了,但大伯很快就要捲入另一場是非,將來若是大伯一家,以誠相待,她定會想辦法,試試能不能讓大伯避禍,若是……
若是大伯一家,非良善之人,那爲了保住劉寶,她是絕不會捲入其中,那怕,那是族親血脈,她也會想法和劉寶獨善其身。
劉寶有些不能呼吸的僵在劉玲懷裡,擡着頭,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姐姐,剛纔的三言兩語,他聽的不是很明白,但知道,姐姐跟葉霄談成了一個條件,那就是,姐姐會帶着他一起出嫁,他和姐姐不會分開。
“姐姐!”
“阿寶,就算你將來成家立業,咱們也要住在一起,除非,是你不願意。”
“姐姐!我不想和你分開,就算是將來,也不想分開。”醞釀已久的淚水,從劉寶臉上落了下來,行成兩道清淚。
“不要動不動就哭鼻子,人生的路還很長,沒有什麼事,會一帆風順,把眼淚擦乾,咱們再給爹磕幾個頭,否則爹在九泉之下,都會不安。”
劉玲從容的一笑,鎮定的看着劉寶。
在姐姐灼灼的目光之下,劉寶收了眼淚,重重的點了點頭,姐弟二人,再次給劉致遠磕頭,傾盡萬般思念。
沈周三人,有些唏噓,又有些心有慼慼,時不時的看葉霄幾眼,剛纔那話,他們似有悟,東家小姐不想進侯爺府,要住外宅,這與理不合,說白了,那就像分家過日子呢。
但回頭想想,這似乎又沒什麼不對的,就算是皇子,也在成年以後,都要搬出皇宮獨過,那以葉霄的身份,分家,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只是這北都和小塘村,真的好遠啊,東家這一嫁,以後想再見,怕是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