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林媛就看似無意地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不過她這話卻是如同一記猛捶敲在了金氏的心頭。她活了這麼多年怎麼就沒有一個小姑娘看得通透?林媛不知道李承志什麼樣,她卻是明白的,他房裡的丫鬟們早就被他破了身子,還禍害了個鄉下的姑娘,逼得人家自殺了結。
這樣的男人,就跟他爹一個德行。金玉兒那個冷淡到連話都懶得多說的女子,就算真的嫁了進來,也不會得到李承志的青睞,更別說拉攏住他的心,做她的左膀右臂了。
林媛垂眸飲茶的工夫,趁機看了金氏一眼,見她眉頭緊蹙,即便端着茶杯卻也一點要喝的意思都沒有,顯然剛纔自己的話給她帶來了不小的打擊。
林媛見起了作用,繼續又猛加了一把火。她把茶杯放下,聳了聳肩,看似隨意地提起了金靈兒,不禁盛讚道:“跟玉兒姐姐一比,我倒是覺得靈兒姐姐可真是個妙人。”
她這話立即勾起了金氏的好奇心:“靈兒怎麼了?”
林媛笑道:“靈兒姐姐可比玉兒姐姐通透多了呢,長得又漂亮,性子也熱情些,我敢說,她以後啊,肯定能把夫君的心拉攏住,讓姐夫對她死心塌地的,事事都聽她的呢。”
林媛這話倒不是胡扯,金靈兒這女人一雙眼睛就跟會說話似的,而且上次在金府的時候,她正巧就看到裡她跟李承志眉來眼去的模樣,若是能把金靈兒跟李承志撮合到了一塊兒,金玉兒就解脫了。
果然,林媛的話給金氏提了個醒,她之前總是想着要把自己的親侄女兒帶進府裡來,好給她做幫手。卻沒有想過金玉兒能不能拉攏住李承志那個浪蕩子,要不是今日林媛隨口一說,她還真就差點走錯了一步。
金氏跟紫玉互望了一眼,只見紫玉也愁眉不展,點了點頭,便對林媛的話更加上心了。
兩人正說着話,外邊進來一個小丫鬟,稟報說是林姨娘和柳姨娘來給金氏請安了。
金氏看似驚訝地輕呼了一聲:“哎呦,瞧我這記性!這會兒正好是姨娘們過來請安的時間,沒想到正好讓媛兒你碰到了,真是。”
林媛被她這明顯拙劣的演技戳中了笑點,不過還是憋了又憋,終於把笑意憋了回去,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說道:“姑母您也太見外了。”
“也是,媛兒你現在可是我的侄女兒呢,讓她們見見你也無妨。”
說着,金氏衝着小丫鬟點點頭,小丫鬟應了一聲,出門去請人了。
“對了,媛兒,聽說你也是林家坳的人?”金氏突然問道:“我們府裡的林姨娘也是你們林家坳的人呢,說不定你們還認識呢!”
林媛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李媽媽,只見她低垂着頭,眼眸裡全是不明的笑意,當即就道:“姑母說的是林思語嗎?若是她的話,肯定認識了。”
“哦?怎麼回事?莫非你們也是好姐妹?”
不等林媛開口,一旁的李媽媽當先開口了,笑着道:“夫人,這事兒還得怨老奴沒有提前告訴您。林姨娘和林姑娘其實叔伯姊妹呢!”
“哦?居然還有這麼一層關係?”金氏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合不上了。
林媛暗笑這主僕二人一唱一和的演技,道:“李媽媽這話說得不完全對,其實我們一家,早在林思語進李府之前,就已經跟他們斷絕關係了。李媽媽的侄女兒不就是我以前的三嬸兒嗎?難道她沒有告訴你?”
李媽媽被她說的噎了一下,咳嗽了一聲:“哦,是是,已經沒關係了。”
金氏看了李媽媽一眼,李媽媽訕訕地笑了笑,十分自覺地退到了一邊。
正說着話,門口的簾子被掀開,當先走進來的是林思語,只見她雙手抱着一個暖爐,穿着最厚實的衣服,明明還沒有到最冷的時節,卻已經包裹地跟個糉子似的了。
林媛不禁暗自嘲笑,以前在林家坳的時候,別說現在這個天氣了,就是下了大雪冰封三尺的時候,林思語都沒有穿過這麼厚的衣裳,更沒有矯情地走到哪裡都抱着個暖爐。
林思語身後跟着的是一個身穿淺紫衣衫的溫和女子,跟林思語臉上的傲慢相比,這女子明顯更柔和許多。
林媛看了她一眼,就覺得這女子眉宇間全是憂愁,那緊緊蹙着的眉頭,好像已經刻在了她的臉上,怎麼也不能把她撫平似的。
這是個有故事的女子,也是個讓人心疼的女子,這是林媛對柳孃的第一印象。
當目光從柳娘身上移開之後,林媛的目光便死死地定在了她身後的小丫鬟身上,那不就是那天她看到的櫻桃嗎?就是跟沈大軍糾纏不清的那個丫頭,原來,她是這柳姨娘的丫鬟啊!
可是,再想起盼兒說的沈大軍是自己朋友的大哥,林媛就納悶了,盼兒和櫻桃會是好朋友?她明顯感覺得到林思語跟這個柳姨娘是不和的,而且十分不和!
林思語一進門就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夫人哪,聽說您房裡有客人呢,哎呦,瞧我們來的真是不巧,早知道有客人,我們就晚來一會兒了。”
林思語一邊說着,眼睛就開始往林媛身上瞄,待看清楚是她後,本來還笑意盈盈的眼睛,頓時傻了眼。怎麼是她!
林媛十分開心地欣賞了一番林思語這美妙的變臉神技,而後像是個沒事人似的,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根本就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的意思。
金氏也發現了林思語臉色突變,原本還在爲她進門就沒規沒矩地大笑十分不滿,此時看到她吃癟,心裡頓時痛快了。
其實李媽媽早就把林思語和林媛之間的事告訴了她,她也知道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丫頭,以前在林家坳裡特別不受歡迎,甚至還有個小災星的惡名。別說村裡人了,就連身爲親戚的林思語一家子都看不上她。只是,沒想到如今人家小姑娘憑藉着自己的努力又是開鋪子又是蓋房子的,這林思語一家人的心思,她一個外人都能猜測得出來。
柳娘不認識林媛,沒有像林思語似的那麼大反應,進門後,只是依照自己應該履行的義務,雙膝跪在地上,衝着金氏行了一禮:“柳娘給夫人請安。”
金氏看着柳娘這低眉順眼的樣子,再瞧瞧自己一手接進府裡來的林思語,頓時一股濁氣憋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要是早知道柳娘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妾,她纔不會聽信讒言把這個不省心的林思語給接進府裡來。
都怪李媽媽這個老東西。
金氏忍不住回頭瞪了李媽媽一眼。
柳娘已經當先跪下請安了,即便林思語不情願,但是也不能不跪了。只是,當着林媛這個小賤人的面下跪,真是丟死人了。
林思語一口銀牙都快要咬碎了,但是沒有辦法,金氏是當家主母,她不能不守禮。
硬着頭皮,林思語蹭地一下跪在地上,心不甘情不願地哼了一聲,而後說道:“思語給夫人請安。”
雖然不想見到林思語,但是看到她這樣被別人踩在腳下的感覺,還真是痛快。林媛心情蠻好地端起茶杯來,慢慢地飲了一口,還不忘拿眼神衝着林思語挑了挑。
林思語更氣了,雖然跪在地上,但是脊背挺得倍兒直,跟一旁低眉順眼的柳娘形成了鮮明對比。林思語這個樣子,完全就是對主母的不滿和挑釁。
不過金氏顯然對她沒什麼法子,誰讓人家現在是李昌最寵愛的小妾呢。
“你們來了?”金氏對柳孃的態度顯然比對林思語要好得多,“柳姨娘,你身子不好,趕緊起來吧。”
柳娘輕聲應了,身後跪着的櫻桃趕緊過來將她輕輕攙扶了起來。柳娘看了林媛一眼,默默地坐在了她的下手位置。
至於地上還在跪着的林思語,可就沒有這麼輕易起來了。
金氏瞧了她一眼,雖然不能罰她跪,但是能讓她多跪一會兒,她心裡至少也平衡一些。
金氏看向了林媛,笑道:“媛兒,這位是林姨娘,也是你們林家坳的人。”
金氏把剛纔說過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林媛可不認爲她是記性不好。
林媛笑道:“姑母,這位林姨娘,媛兒可熟悉的很呢。”
林思語早就對林媛出現在這裡十分震驚了,此時聽到她居然稱呼金氏爲姑母,更是驚得連嘴角都抽抽了。特別是當她聽到林媛說不認識她的時候,嘴角抽的更厲害了。
“林媛,你這個小賤人!”林思語暗自在心裡罵了一句。
金氏笑了笑,看了地上的林思語一眼:“哎呦,林姨娘怎麼還跪着呢?快,把你家姨娘好生扶起來,可別再給跪壞了,咱們老爺還指望着你們姨娘給生個三少爺呢。”
盼兒心裡冷笑一聲,趕忙上前把林思語扶了起來。
林思語聽金氏一口一個姨娘叫得歡實,氣得連手指甲都已經掐進了手心裡。
林思語不想跟林媛坐在一起,衝她翻了個白眼,做到了她對面的冒椅上。她順了順胸口的怒氣,衝着林媛笑道:“媛兒,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今兒竟然在這裡見面了。”
林媛將手裡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笑着對林思語道:“林姨娘現在可不是一般人了,別說我這個沒有關係的人了,就連你爹孃都沒有見過姨娘你了吧?哎,姨娘有沒有跟家裡人通信?我可聽說,你二哥他現在……”
“林媛!你住嘴!”
不等林媛說完,林思語已經氣急敗壞地朝她吼了一嗓子,以前在林家這是她經常做的事,所以這次再見到林媛,根本就沒有管住自己的嘴,一下子就給吼了出來。
林媛暗笑一聲,面上卻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來,垂下頭去,玩着手指頭。
瞧見林媛這個樣子,金氏可不樂意了。這林思語平日裡在她這裡不注重禮節也就罷了,今兒來了客人了,她竟然還敢沖人家大呼小叫,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
“林姨娘,誰允許你衝我侄女兒大呼小叫的?”金氏沉聲說道,“媛兒今日是我的客人,你這樣不懂得待客之道,是對我不滿嗎?”
林思語吼過那一嗓子後就後悔了,不過此時想要挽回已經晚了。
李昌這會兒可不在府裡,她若是讓金氏給整治了,根本就沒有人幫她撐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林思語趕緊站起身來,主動向金氏低頭認錯:“夫人,是賤妾的錯,還請夫人恕罪。”
金氏哼了一聲:“你跟我認錯道歉有什麼用?剛剛你衝撞的又不是我,是媛兒。”
林思語一愣,只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僵硬了,金氏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讓她給林媛道歉?做夢!
見林思語不動,金氏臉色不好看了,這不是故意跟她作對嗎?
林媛道:“姑母,媛兒跟林姨娘以前也是這樣鬧着玩兒的,不礙事的。林姨娘,剛剛我只是好心想要跟你說說你家裡的事而已,沒想到你這麼不喜歡聽,那我以後就不提了,你不要生氣纔好。”
跟林思語的不懂事相比,林媛這句話顯然就是極其大度了。金氏對林媛更加滿意,對林思語愈加厭煩了。
“行了,坐那去吧,別在這裡礙我的眼!”金氏就像是趕一隻煩人的蒼蠅似的,將林思語趕到了一邊。
林思語暗暗瞪了林媛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到了椅子裡,小臉兒氣得煞白煞白的,手裡的帕子都快要被她用指甲摳爛了。
金氏的餘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林思語,見她這個模樣,心裡這個痛快。想當初她剛進府的時候,一副唯唯諾諾爲她是從的樣子。現在呢?得了李昌的寵愛以後,就再也不把她放在眼裡了,居然還敢在背地裡說什麼要取她而代之的話!
真是可笑,一個小小村姑,只憑藉着自己的美貌就能當上縣令夫人嗎?真是眼睛都長到了腦袋頂上了。
不過,更讓她覺得好笑的是,這林思語居然還讓身邊的小丫鬟去藥鋪裡買幫助受孕的藥。哼,那個小丫鬟也是個傻子,整個駐馬鎮這麼多藥鋪不去,偏偏去了善德堂,還傻乎乎地說是幫李府裡的姨娘買的,讓藥鋪裡算便宜點。
蠢貨!要不是她說這話,善德堂的夥計們也不會認出她來,偷偷地來給她報信兒。
金氏瞧了一眼林思語身後站着的那個小丫鬟,隱約記得是叫盼兒,看着挺機靈的,沒想到是個傻子!
金氏又瞧了柳娘一眼,對她這些日子的表現十分滿意:“柳姨娘,身子可大好了?”
柳娘低垂着眼睛,恭順地回道:“回夫人的話,賤妾身子已經好多了,不礙事了。”
金氏點頭:“身子好了,就該想着給老爺分憂了。上次的事是個意外,誰都不想的,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有孩子的。”
柳娘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對面林思語卻是冷哼一聲,對柳娘說道:“對啊,柳姐姐,你還年輕呢,完全可以再要一個孩子的。不過,有件事我很是納悶,想問問柳姐姐,可是又怕柳姐姐你生氣。柳姐姐,妹妹年紀小,你別生我氣可好?”
柳娘素來對林思語的挑釁不放在心上,此時在金氏面前,原本也不打算搭理她的,不過,她這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也不好拒絕,只得點點頭:“妹妹有話就直說吧,我不會生氣的。”
林思語笑了笑,有些天真地歪着頭,問道:“妹妹聽說,只要是進了青樓裡的女子,都會提前被老鴇喂一碗絕子湯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柳姐姐,你不是從那裡出來的嗎?肯定知道這裡邊的事吧?”
聽到青樓二字,柳孃的臉色頓時大變,原本就緊蹙的眉頭更是舒展不開了。
不等柳娘開口,林思語已經笑着拍了拍手,恍然大悟說道:“啊,對了,我聽說的這個事肯定不是真的,不然的話,柳姐姐上一個孩子是怎麼來的呢?對不對啊柳姐姐?”
柳娘更是沉默了,抿了抿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是從她那緊緊攥着的拳頭和手上蹦出來的青筋來看,她已經生氣到極致了。
林媛冷眼旁邊,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這林思語明顯是從她和金氏那裡受了氣,轉眼就發泄到了柳娘身上了。
林媛呵呵笑了一下,雖然很輕,但是林思語依舊注意到了,默默翻了個白眼兒,不過想到金氏對這個小賤人的維護,她還是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說道:“媛兒在笑什麼?是不是也覺得我這話說的十分在理?”
在理?就你這豬腦子還能說出在理的話來?
林媛眼裡的輕蔑絲毫不加掩飾:“媛兒笑,是因爲今日終於見了世面了。沒想到林姨娘竟然對青樓裡的事情知曉地如此清楚,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日日出入那裡呢。”
林思語被她噎了一下,一口口水卡在嗓子眼兒,難受地連臉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