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孟春燕吃癟,林媛心情大好,夾起一粒燒麥就放進了嘴巴里,完全忘記了這桌菜餚就是福滿樓的廚子做的,一個勁兒地誇道:“這菜還真是不錯,好吃,好吃!”
林媛喜滋滋地誇獎着,卻發現沒有得到身邊人的迴應,好奇看了金玉兒一眼,這一看可把她給驚到了。
這愁眉不展、滿臉菜色的女人,真的是那個高山雪一般的金玉兒嗎?剛剛只顧着跟孟春燕較勁兒了,都沒有仔細看金玉兒,現在仔細一看,金玉兒不僅是臉色不好,而且眼睛也一直飄飄忽忽的,她叫了她好幾聲了,居然都沒有聽到。
林媛心裡咯噔一響,緊張地攪了攪手指。按理說擺脫了跟李承志那個敗類的婚約,金玉兒應該很高興纔對,只是怎麼越看越不是那麼回事呢?難不成,她後悔了?若真的是後悔了可就壞了,先不說她跟李承志能不能成爲舉案齊眉的好夫妻,單是林媛從中作梗,就能招來金玉兒的埋怨,甚至是怨恨。
不行,不管因爲什麼,先得問清楚才行。
壓下心中的忐忑,林媛扯了扯金玉兒的衣袖:“玉兒姐姐,你怎麼了?怎麼心不在焉的?”
金玉兒的眼睛正望眼欲穿地看着男賓席那邊,雖然不明顯,但是身爲同桌的林媛卻看到了。直到她扯着袖子問了第三遍,金玉兒才猛然回過神來,迷茫地看着她。
林媛無語扶額,瞧這呆萌的傻樣兒,金玉兒是真的陷入愛情了吧?
“玉兒姐姐,這才一個來月沒見面,你怎麼變了這麼多?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聞言,金玉兒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苦笑道:“我臉色是不是不大好?哎,說給你聽也行,只是,家醜不可外揚啊。”
家醜?那就不是因爲李承志了。
“玉兒姐姐若是不想說就算了,不過,遇到了什麼難事不妨告訴我,也許我能幫幫你呢。”
金玉兒看着林媛握着自己的手,心裡一陣溫暖,緊緊地回握住她的手,咬脣低聲道:“我也沒有能說話的姐妹,孃親整日爲了醋坊的事忙的焦頭爛額,我也不忍心再拿這些事讓她煩心。媛兒,既然你問起了,我就與你說說吧,權當紓解心情了。”
末了,她還不忘囑咐林媛千萬不能跟別人說起。
見她這般小心謹慎,林媛的神經也跟着緊張起來。
“哎,說到底,還不就是因爲金家家主這個位置?靈兒攀上了縣太爺這個高枝兒,二叔和二嬸兒在家裡更加耀武揚威了。年前的時候,二房那邊的鋪子賣假醋被顧客找上門來了。結果,二叔不承認,還無賴說着醋是從我們大房那兒運過去的。奶奶聽說這事以後,可是氣得不輕。不過,好在這次她沒有偏心,着人查明真相以後還了我們清白。二叔那邊無話可說,也只是象徵性的打發了兩個夥計完事。事情雖然還算是圓滿解決,但是,二叔他們賣假醋是板上釘釘的事,我擔心他們若是不知悔改,遲早會壞了金家的名聲。”
此事發展到這裡,倒也不至於能金玉兒擔心地寢食難安,接下來的事纔是真的讓她感覺到了恐怖。
“偏偏這個時候,我娘突然病倒了,渾身乏力,沒幾天就只能臥病在牀。一開始以爲是被二房那邊氣得,再加上感染風寒,沒有當回事。直到。”金玉兒咬了咬脣,臉色蒼白如紙:“直到,世文也病倒了,而且是同樣的症狀,我才覺得此事有蹊蹺。幸好請了善德堂的王老先生看了,才知道,原來是,中毒。”
金玉兒幾乎要把嫣紅的脣瓣咬破了,中毒二字更是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
“中毒?”林媛也震驚不已,一個是深閨婦人,一個是小小孩童,怎麼會中毒?難道,是他們?
金玉兒眼睛眯了眯,原本亮晶晶的眼睛裡滿是憤恨之情:“是啊,中毒,而且做得極爲隱蔽,症狀先是像極了風寒,而後手足乏力,臥病在牀,最後形銷骨立慢慢死去。下毒人每次用量都不大,所以發起病來後,一般大夫很難診斷出來。若不是王先生,只怕,只怕我孃親和弟弟都要雙雙離我而去了。”
說着說着,一向高傲堅強的金玉兒輕輕抽泣起來,身子也跟着輕輕地顫抖。
這樣的她與平日裡的她簡直判若兩人,讓人見了實在是心疼的不行。林媛眉頭緊蹙,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別傷心了,幸好發現的早。傷心不是首要的,抓出下毒之人才是最要緊的。”
說起這個來,金玉兒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恢復了往常的神態:“嗯,王老先生也說幸好發現及時,沒有出事,慢慢調養就會徹底清除。至於下毒之人,我也已經查出來了。”
“那就趕緊處置了他!”林媛脫口而出。
金玉兒卻是搖了搖頭,拍拍她的手,羨慕道:“媛兒,你家裡沒有這種複雜的深宅關係,所以你體會不到其中的險惡。那個人,我沒有處置了她,而是找了個由頭,罰她去院子裡乾重活了,而且還派了心腹時刻看着她,這樣她就算是想再作怪,也完全沒了機會。”
林媛不懂,既然已經找到了下毒之人,爲什麼不把她帶到老太太面前處置了她?反而還要留着呢?
金玉兒看出了她的疑惑,說道:“明面上的敵人,可比深藏的釘子好提防。若是我把她處置了,不僅打草驚蛇,還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敵人。幕後之人下次又派了個隱藏更深的人怎麼辦?”
原來如此,林媛不禁感嘆,沒想到這金玉兒在宅鬥中還是一把好手。
“那,幕後之人?”林媛眯眯眼睛,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金玉兒點點頭,兩人心照不宣。
果然是二房!沒想到這二房的人除了心眼壞,連心肝都是黑的。先是弄壞了金老太太的輪椅,以此來誣陷金玉兒。後是用假醋誣賴大房。現在又起了害人之心。
這二房兩口子,是真的把金家老太太和金家大房當成自己的親人了嗎?爲了那個家主的位置,竟是連自己的良心都給扔了!
“世文今天也來了,自己在男賓那邊,我實在是不放心,讓蓮兒跟着了。”
怪不得她一直往男賓那邊看,原來是擔心金世文。
說起來,金玉兒還真是疼愛這個庶出的小弟弟,每天不管在醋坊多麼累,回到府裡都要去檢查一番世文的功課。自從出了中毒之事後,她還特意挑了個聰明的心腹送到善德堂去學習醫理,好保護金世文。而且,她又請了一位武學師傅,專門教授他武藝,不僅強身健體,關鍵時刻還能防身。
對於自己的親孃,她都沒有這樣上過心,足見金玉兒對自己小弟的重視。
雖然這樣的方法治標不治本,但是眼下也只能這樣了,二房那兩口子的惡行,暫時還找不到證據,從輪椅一事就能看出,這兩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即便將那個下毒的人抓住了,只怕也審問不出什麼來。
“玉兒姐姐,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只要世文沒事,只要金老太太不改變主意,二房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花來。所以,除了保護好世文,金老太太那邊,你也不能讓他們鑽了空子。”
這一點金玉兒也想到了,不過還是十分感激林媛時刻爲她着想的心意:“奶奶那邊沒事,不然出了假醋一事,她也不會着人詳查了。媛兒,謝謝你。”
雖然只是最普通的三個字,但是林媛也感受到了金玉兒的真心。兩人從一開始的萍水相逢到互相利用,再到如今的肝膽相照,也算是曲折了。
正說着話,蓮兒從男賓那邊回來了,一聽說弟弟沒事,金玉兒提着的心總算是落地了。又囑咐了蓮兒好生照顧少爺後,就讓她趕緊過去照應了。
心情好了,金玉兒的情緒也好了許多,跟林媛說說笑笑地,把那些時刻關注着她們的人給羨慕壞了。
在座不少人是知道李承志原本的新娘是金玉兒的,再看她方纔那低落的樣子,無不用同情可憐的目光看着她。至於她們是怎麼知道金玉兒和李承志的事的,隨便一想就知道了,無非就是二房爲了顯示自己閨女比她更得李府的青睞罷了。只是,這青睞到底能持續多久,就不知道了。
看到大家低聲議論金李二府的事,林媛冷笑一聲,且讓二房那邊逍遙一下,到時候爬得越高摔得越疼!
酒過三巡,林媛正跟金玉兒說着自家酒樓新菜的事,餘光一瞥,正好瞧見某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她擡起頭來瞅了瞅,那條小路是通向男賓區的,瞧林思語那落寞氣悶的樣子,顯然是從男賓區回來的。
林媛脣角一勾,跟金玉兒說了句“去方便”,就悄悄地跟在了林思語的後頭。
果不其然,正好在隱蔽處見到了跟李承志撒嬌落淚的林思語,李承志雙頰酡紅,走路都有些虛浮了,看來喝了不少酒。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十分理智地跟着林思語出來哄她了,他可不想這女人在他大好日子裡鬧事。
怕被他們發現,林媛離得有些遠,根本聽不清楚說得是什麼。只看到林思語一會兒嘟嘴,一會兒羞澀,而李承志則全程都是色眯眯地看着她。
林媛不屑地撇撇嘴,這一對狗男女,真是一個臭雞蛋一個破蒼蠅!
“新郎官呢?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該不會是掉進恭桶裡出不來了吧?哈哈。”
幾個男賓客調笑的聲音遠遠傳來,李承志扭頭看了一眼,對林思語說了兩句話,而後在她臉蛋兒上狠狠地啄了一口才大踏步離開了。
林思語羞紅着臉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神色慢慢變得落寞起來。
“呦,林姨娘怎麼這麼難過?該不會是在想若是今日洞房裡坐着的那個新娘子是你吧?唉,這女人啊,早晚都有穿紅嫁衣坐轎子的時候,林姨娘又何必羨慕旁人?”
林媛一邊說,一邊優哉遊哉地走近了林思語,突然拍了拍自己腦門,十分抱歉地說道:“哎呦,我怎麼給忘了,林姨娘是小妾,是不能穿紅嫁衣坐紅轎子的。哎呦呦,瞧我這破腦子呦!林姨娘可不要怪罪我纔好啊!”
從林媛出聲嘲諷那一刻起,林思語就已經完全僵在了原地,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哪裡還顧得了聽林媛諷刺的話?此時的她,滿腦子都是“她怎麼來了?她怎麼來了?”
眼看着林媛越走越近,林思語慌亂地後退了兩步,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她,聲音也因爲害怕而變得像極了破鑼嗓子:“你,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林媛歪着頭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的小臉兒一紅,嗔了林思語一眼,羞答答地耷拉着眼皮道:“我啊,就是,就是李公子,李公子那個你的時候嘛。”
盼兒被林媛這扭扭捏捏儼然一副小媳婦兒的模樣給驚到了,抱胸打了個哆嗦,忍不住腹誹:演戲而已,至於這麼賣力嗎?這羞答答的樣兒,真讓人受不了。
林思語卻像是被雷給劈中了一般,渾身都不舒服,後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只見她兩腿一軟,歪倒在了盼兒懷裡。
盼兒撇撇嘴,卻依舊大聲疾呼:“姨娘,你怎麼了?!”
林思語要死的心都有了,扭頭低聲喝道:“閉嘴,你這個笨蛋!是想把所有賓客都招來,讓大家都知道我偷偷跑到男賓客那了嗎?”
盼兒乖巧地閉緊了嘴巴,扶着林思語的手不着痕跡地在她後背處扯了扯,那裡有個線頭脫落了,她正好讓這個線頭脫落地更快了一些。
“林,林媛,你偷偷躲在那裡看好戲,到底想做什麼?”林思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儘量平靜下來,但是她心裡早就對林媛有了三分忌憚,再加上今日正好被她抓包,心裡更是低了一大截,就連說話都底氣不足了。
林媛卻痛快地很,好看的眉毛挑啊挑,像極了在水中歡快玩樂的小鯉魚:“什麼做什麼?我什麼也不想做啊,我就是在宴會上吃的太飽了,隨便出來溜達溜達而已啊。不過嘛,剛纔看到了那麼一出,我這剛吃進去的東西,還還真是有些受不了了呢。不行,我得這個地方吐一吐才行。”
說着,她擡腳就要走,乍一看,還真像是要找地方嘔吐呢。
盼兒掩脣偷偷一笑,這顧左右而言他的本領,她還是最佩服這林老闆。
“林媛,你站住!”林思語的耐性都被她給磨沒了,這丫頭怎麼這樣了,還不到一年呢,怎麼就這麼無賴了?
“你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林思語現在的念頭,就只剩下怎麼讓林媛閉嘴了。
林媛也懶得跟她多廢話了,擡手抿了抿碎髮,將林思語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通,陰陽怪氣地說道:“我想要的東西?林姨娘,你應該問問你自己能給出什麼來。”
林思語一愣,剛剛纔從心底升起的一點兒優越感頓時煙消雲散,是啊,她能給出什麼呢?
錢?這小災星現在是福滿樓的東家,還會缺銀子嗎?地位?呵,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妾,自己的地位都保不住,還能給別人什麼?
林思語咬咬脣,在李府被李昌寵愛久了,享受慣了被府里人奉承恭維的日子,她都忘了她在林媛面前早就沒了炫耀的資本。
有的,只剩下被人要挾了。
“你,你到底想怎樣,纔會放過我?”雖然心有不甘,但是爲了活着,她不得不向曾經看不起的人低頭。
林媛勾勾脣角,出乎意料地竟然沒有要挾她:“我爲什麼要放過你?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抓你啊!林思語,不要把自己想得那麼重要,在我眼裡,你跟大街上遇到的陌生人沒什麼區別。”
林媛的話讓林思語心裡更不踏實了,什麼都不要,這一點兒也不像她的作風啊!
果然,林媛的話又來了。
“不過呢,我之所以跟着你過來,並不是爲了看你們的破事。我只是要提醒你一句,林思語,你是李昌的小妾,不是李承志的小妾。要知道,你這事若是被人發現了,可就不只是浸豬籠的下場了。”
林媛用鞋尖兒踢了踢腳邊的一顆小石子兒,看着那石子兒不受控制地滾落到了一堆爛草裡,就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和眼前的林思語一樣。以前她就是那顆命運不由自己的小石子兒,而高高在上的林思語就是那掌握別人命運的腳。不過現在都換了過來。
浸豬籠三個字,對於林思語來說並不陌生,曾經,她還跟着自己爹孃跑去林媛家裡看她被大家浸豬籠呢!當時的她光鮮亮麗,是大家眼中的大美人,是早晚都會飛上枝頭的金鳳凰。
可是,自從她賭氣答應做李昌的小妾開始,她就已經不是金鳳凰,而是一隻破落母雞了。
林媛轉身要走,突然想起什麼來,回頭“好心”提醒了一句:“哦對了,不管你是誰的小妾,接下來應該都會繼續受寵的。金氏年紀大了,李昌早就不跟她同房了。至於金靈兒嘛,呵呵,她啊,正忙着保胎呢,就算有心思跟丈夫同房,身子也是不行的。所以啊,恭喜你啦,林姨娘,繼續享受你春風得意的房中生活吧!”
說完,林媛輕蔑一笑,頭也不回地走了。對於林思語這個靠美色籠絡男人的女人,真是不值一提!金氏懶得修理她,就讓金靈兒來吧,反正這兩人都不是心思純正之人,讓他們狗咬狗,正好!
看着林媛大搖大擺離去的背影,林思語卻抖若篩糠。她說什麼?金靈兒懷孕了?怎麼可能呢?他明明跟她保證過的,娶金靈兒只是爲了金家的產業,他不是真的喜歡她的。可是若是不喜歡,又怎麼會讓她懷上孩子?
孩子,多麼遙不可及啊。林思語的手輕輕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心心念唸的孩子,怎麼還不來啊?
回到席上,林媛心情更好了,只是對面孟春燕的位置上居然空了。本來這也不會引起她的注意,只是當她下意識地往小姨劉麗敏那裡看去時,才發現,孟春燕居然坐到了劉麗敏身邊。
她的臉被另一人擋住,看不到神情。但是劉麗敏的神情卻是清晰可見的,不耐,無奈,氣悶。
這個孟春燕,是故意去找小姨麻煩了?
林媛臉色一冷,站起身來就過去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孟春燕正帶着譏諷的笑,冷不丁頭皮一冷,打了個哆嗦。擡頭正看到眼神不善的林媛,連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是顫抖的:“你,你想幹什麼?這裡是李府,你不要胡作非爲!”
“呵,這話應該是我警告你!”林媛冷笑一聲:“孟春燕,有什麼衝我來,不要爲難我小姨!”
小姨?
孟春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劉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