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大結局(字數兩萬三)

八月初八,是翠微公主遠嫁西涼的日子。

經過這麼多天的鬥智鬥勇,不管老皇帝和皇后娘娘如何用計,也不管蘇天佑如何表白心意,翠微公主的心都沒有絲毫變化。

她是鐵了心要嫁到西涼那個山高水遠的地方去了。

出嫁前一天晚上,皇后娘娘終於沒能忍住,親自來到翠微公主的宮中,想要見女兒最後一面。

既然女兒出嫁已成事實不容再變,那這最後一面總要是見的。若是能夠趁此解開了母女兩人橫亙在心中多年的死結,那自然是更好了。

只是,這次還是讓皇后失望了。

“啓稟娘娘,公主殿下今日太累了,已經早早歇下了,還望娘娘見諒。”

又是這一套,每次來見翠微,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宮女們的回話都是一個模子。

“你們就不能找個新鮮點的藉口嗎?每次本宮來都是歇下了歇下了,難道連敷衍本宮的理由都懶得多想了嗎?”

皇后氣急,最近明顯蒼老了許多的臉上更多了幾條深刻的皺紋,又因爲女兒出嫁的事無心上妝遮瑕,讓她看上去老態橫生。

“呵,原來皇后娘娘也知道這些都是藉口啊,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自討沒趣?”

一道凌冽的嗓音從寢宮內傳出來。

這麼冷!

皇后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這是她的女兒啊,這是她的女兒在跟她說話呢!

只是,聲音和語氣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麼冷漠。

皇后心中微微一痛,手也不自覺地攀上了自己的衣襟:“微兒,你,你明日就要出嫁了,母后來瞧瞧你。”

“瞧我?瞧我做什麼?瞧我是不是被你的藥藥倒了?還是瞧我有沒有被你安排的人弄死?”

聲音越發寒涼,但是人依然沒有出來,皇后有些着急,向前緊走了兩步,卻被女兒嚴厲的聲音制止了。

“皇后若是再往前,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是皇后,她是公主,即便是親母女,但是身份在那裡擺着,她能對皇后做出什麼不客氣的事來?

可是即便如此,皇后還是停下了腳步,她已經讓女兒那麼痛苦了,不想再加深這層不快。

“微兒,那些人,不是要來害你的,娘,娘只是不捨得你嫁去那麼遠的地方受罪……”

“受罪?”

皇后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翠微公主的冷笑打斷了:“當年你也是這麼說的呢,你說你不捨得我跟着一個小小的侍衛受罪。然後呢,然後你就找藉口害死了他!皇后娘娘,今日您也這麼說,敢問,您有沒有暗中派人去西涼,將那個高高在上的西涼太子暗殺了?”

暗殺西涼太子?

皇后驀地抖了抖身子,她哪裡有那個膽子?或許應該說,她哪裡有那個能力?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啊,她沒有找藉口害死明偉啊,她當初提出讓明偉去尋找獸皮,真的只是在考驗那個孩子。

只是,誰能想到那孩子的運氣那麼差,居然走進了深山,還遇到了黑熊!

想到這裡,皇后心口更痛了。那次意外,翠微失去了愛人,可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啊,難道這樣的懲罰還不夠嗎?

心中這樣想着,皇后也情不自禁地將這樣的話說出了口。

昏暗的寢宮裡突然爆發出比哭還難聽的大笑,翠微聲嘶力竭地吼道:“懲罰?他們都是因爲你死的,你卻對我說懲罰?哈哈,皇后娘娘,你怎麼這麼天真?你失去了兒子,那我呢,我失去的是愛人和兄長啊!那兩個人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可是他們都死了,都死了!”

兩個男人,一個是畢生摯愛,一個是此生最重,翠微的痛苦誰能理解?就連身爲孃親的皇后也不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皇后知道,她們不能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不然,今日必將又是無功而返。

“微兒,以前的事我們不提了,明日你就要出嫁了,母后已經三個月沒有見過你了,等你嫁去了西涼,母后,母后就更不會,見到你了。微兒,讓母后見見你,好不好?哪怕只有一面,也好啊!”

皇后的聲音裡帶了哭腔,她此生只有兩個孩子,一個已經早逝,現在唯一的一個也要遠嫁了,恐怕在她有生之年也不會有重逢的機會了。

現在的她,彷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一個希望能夠見女兒最後一面的普通母親而已。

但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翠微也不想滿足她。

“夜深了,請皇后娘娘回宮歇息吧,兒臣要就寢了,若是明日耽擱了吉時,皇后,是想負責兒臣不幸福的後半生嗎?”

這話說得太誅心了,皇后身子搖搖晃晃地,若不是身邊有宮人及時扶住了她,只怕她就要摔倒在地了。

“吉時可不能耽擱,微兒你,你快點歇息吧,明日,明日母后再跟你說話。”

她已經誤了女兒前半輩子的幸福,後半輩子,既然不能改變遠嫁西涼的事實,她自然是希望女兒能夠一帆順遂的。

在宮人的攙扶下,皇后搖搖晃晃地離開了翠微的寢宮,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剛剛離開,寢宮裡便響起了聲嘶力竭的咳嗽聲。

從小服侍翠微的小宮女嚇得趕緊給她捧來了藥丸,這是她偷偷在宮外找人配的藥,因爲翠微公主堅持,宮裡的太醫根本不知道翠微公主已經病入膏肓的事。

接連吞了三顆藥丸,翠微的身子纔好些了,她頹廢而虛弱地倚靠在榻上,用極不穩定的氣息嘆道:“雖然,當年的事不是她做的,但是,若是沒有她的推波助瀾,也不會,也不會發生這次意外了。哎,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這輩子,恐怕真的不能再遇到真心愛的人了。”

小宮女下意識地想要說起蘇天佑的名字,不過她的身份不同於一般的宮女,她跟在翠微身邊將近十年了,從五歲就跟着她的。

她自然知道,翠微公主對蘇天佑這個人有多麼地厭惡,而且這種厭惡,最近幾個月又愈發地厲害起來。

或許,那個對公主一心一意的男人,無意間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惹了公主不快吧!

第二天一大早,還未等宮人前來喊早,翠微公主便早早地醒來了。

她呆呆地坐在梳妝鏡前,呆呆地讓宮人們幫她梳頭上妝。

因爲身體太過虛弱,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不堪,原本就高高的顴骨更是瘦的像兩塊兒毫無血肉的白骨突兀地在臉上架着。

別說爲她梳妝打扮的宮女了,就連翠微公主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心驚膽戰。

“我這張臉啊,變了好多了。若是讓明偉和哥哥看到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認出我來呢!”

小宮女心疼地撇了撇嘴,卻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悲傷,安慰道:“公主愈發地漂亮了呢,大皇子和明大人認不出也是情有可原呢!”

“連你也覺得他們認不出我了吧?”

翠微公主像是失魂了一般輕輕地囈語着,猛地,她站起身來,徑直走到自己的榻前,在枕頭下摸出了一個小小的漆紅色檀木錦盒,從裡邊拿出了兩樣東西。

“這是明偉和哥哥送我的,我一定要戴在身上,這樣,他們就能認出我來了,我也不會走丟了找不到他們了。”

翠微很是開心,將那兩樣東西,一個掛在了手腕上,一個掛在了脖子上。

看着掛在脖子上的那個明晃晃的東西,小宮女嚇得兩腿一軟,趕緊勸道:“公主,這個東西,不能戴啊!”

“不能嗎?”

翠微還沉浸在跟明偉和哥哥見面後的喜悅裡,眼神有些呆愣愣的。

“對,不能這樣戴着,等下被他們瞧見了,一定會讓我摘下來的。”

翠微公主一邊說着,一邊將那個明晃晃冰冰涼的東西塞進了衣領裡邊,貼身佩戴着。

雖然那東西很涼很硬,貼在肌膚上很是不適,但是翠微公主卻似十分滿足一般,緊緊地用雙手按在胸口,開心地彷彿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小宮女含淚咬脣,公主這幾個月一直是這樣,每天都抱着那個錦盒自言自語,有時候大笑,有時候大哭,她不僅是身體不好了,連精神也愈發混亂了。

宮外響起禮部的人催促的聲音,小宮女擦擦眼淚,既然不能說服公主將那個東西摘下來,那她就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好好地照顧着,可不能讓別人發現了,也不能讓公主……

若是小宮女此時便心狠一些將那個東西強行摘下來,或許就不會發生讓她後悔萬分的事了。

只是,人都沒有預測未來的能力,若是有,小宮女此時定然不會妥協。

翠微是嫡親公主,嫁的又是一國太子,她出嫁的場面自然是非常壯觀的,光是陪嫁的貴女就有二十個,還是從朝中大臣家中挑選出來的品行端莊的女子們,而且嫡女居多。

如此之外,就是連綿不絕的各種陪嫁了,布匹之類的都是一般的,還有各種金銀玉器,古董瓷器,經典古籍更是不少。

老皇帝心疼這個女兒,還特意將國庫中一些孤本送給了她一併帶走。

雖然最後這些東西都會落到西涼國庫裡,但是老皇帝並不在意,西涼大多蠻荒,帶去的書籍基本都是無用的。

相反,那些金銀首飾倒是很合西涼人的心意。

西涼距離大雍萬里之遙,西涼迎親使團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抵達了大雍京城,這次派來的正是之前那位和親的四皇子。

這位四皇子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果然是個病懨懨的傢伙,不少人見了他都暗自唏噓,若是當初程月秀還活着,不知道能跟這個西涼四皇子一起生活多少時日。

雖然是嫁女兒,但是老皇帝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皇后更是如此,若是心細之人肯定能夠發現今日的皇后跟往常有很大不同。

昨日剛剛見過皇后的翠微寢宮宮人們更是震驚,只是短短一夜未見而已,皇后的兩鬢便多了好多雪白的髮絲,真的是一夜白頭啊!

尋常女子出嫁是要帶上紅蓋頭的,但是翠微公主遠嫁西涼卻沒有這麼多講究,今日的她,紅妝加身,頭上身上,各種金飾燦爛異常,十分奪目。

但是這只是遠觀而已,若是走近了再看,便能發現翠微公主臉上十分詭異。

她的臉色白得嚇人,即便有胭脂遮擋,也不能擋住她慘白的臉色。

林媛作爲平西郡主,又是將軍府的兒媳婦兒,這樣大的場景自然是要在宮中陪着的。

夏徵夏臻兄弟二人陪在夏遠身邊,站到了外臣的隊伍中。

林媛和田惠則陪着安樂公主站到了宮妃一邊。說起來,安樂公主算是翠微公主唯一一個姑母了,所以她是要上前爲翠微公主添妝送福的。

跟在安樂公主身邊,林媛和田惠都看到了翠微公主的面容,林媛心裡承受能力還強一些,沒有什麼,但是田惠卻是張大了嘴巴,差點驚叫出聲。

這,這個瘦骨嶙峋眼神空洞的女人,真的是翠微嗎?

這纔多久未見,翠微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田惠跟翠微也算是相識的,以前大皇子和明偉還未出事的時候,她們也曾經在宮裡一起玩耍過。

現在的翠微,就跟當年知曉明偉出事以後的她一模一樣,呆呆的,木木的。

或者說,此時的翠微比當初更嚴重。

被林媛拉了拉衣角,田惠終於是將心中的震驚壓了下去,不過眼睛裡卻已經蓄滿了淚水。

翠微真是太苦了,即便身爲高高在上且被帝后捧在手心裡的嫡親長公主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不能跟自己心愛的人白頭偕老?

連田惠都發現了異樣,安樂公主豈能發現不了?

她將自己的禮物送到翠微手裡,緊緊地拉着她的手,哽咽了半晌才終於勉強笑道:“翠微,以後到了西涼,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好好地保護自己,姑母在大雍,時刻爲你祈福。孩子,一定要記住姑母的話,姑母還盼望着哪天去西涼瞧瞧你呢!”

翠微有些空洞的眼睛閃爍了兩下,看着安樂公主殷切的目光,她也勾脣笑了笑,聲音是那樣地低沉嘶啞:“姑母,我會記住您的教誨的,我,我不會輕易放棄自己。”

姑侄二人說着離別的話,而站在一邊的皇后卻猶豫不決。

見到翠微的時候,她是想要上前跟女兒說兩句話的,但是女兒那明顯帶着警告和疏離的眼神讓她卻而止步。

女兒不想讓她過去,女兒不想見到她!

蘇皇后眉頭緊蹙,一張臉都在痛苦地抽搐着,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這樣懲罰她?

比程月秀出嫁時更繁瑣的各種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翠微公主就那樣直直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皇后亦是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兒,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落。

她身邊的宮女嬤嬤又是心疼又是着急,這可是在文武百官面前啊,皇后如此失儀,可是要被言官彈劾的。

可是此時的皇后哪裡還顧得了那麼許多?她的心裡眼裡只有自己即將離開的女兒。

林媛站在安樂公主身後,正好能夠斜斜地看到翠微公主。想起程月秀出嫁時哭泣的模樣,今日的翠微冷靜地有些不對勁。

林媛下意識地往那邊多瞧了兩眼,果然,她發現翠微公主的眼睛並不是一直空洞無神的,她的眼睛也在不停地轉動着的,好像是在找什麼人。

突然,翠微的眼睛不動了,臉上更是浮現出痛苦怨恨等各種表情,這種表情在她那慘白又瘦骨嶙峋的臉上呈現,竟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

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林媛看到的是蘇天佑滿含深情的眼睛。

一個深情凝望,一個卻仇恨緊盯,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西涼派來迎親的是四皇子,而大雍派去送親的則是二皇子趙弘盛,這是趙弘盛失寵以來得到的最重要的一次差事了。

其實,老皇帝最鐘意的送親使者並不是他,而是三子趙弘德,只是可惜,趙弘德此時還在江南賑災,難以趕回來。

於是,這趟美差便落到了趙弘盛的頭上。

在衆人看來,這趟差事或許就是趙弘盛翻身的好機會。

但是,有句話叫做天不隨人願,或者說是,人走背運的時候連喝口涼水都塞牙縫,這趟差事,成了壓倒趙弘盛的最關鍵的一根稻草。

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熱鬧高調地走過京城主街,又高調地走出城門。

趙弘盛坐在高頭駿馬之上,身後跟着大批的護送侍衛。

他一臉的風光無限志在必得,送親隊伍裡有這麼多護衛在,哪個不長眼的敢上前來搶劫?

再加上西涼迎親使團也有不少高手,這次,肯定不會像上次程月秀出嫁那樣出意外的。

不過,老天爺彷彿總是喜歡跟趙弘盛作對,意外還真的就給發生了。

就在他們的隊伍離開京城剛剛兩天的時候,一股濃煙藉着風勢襲來,將毫無戒備的護衛們迷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那些稍微警醒一些的護衛,也被突然殺出來的黑衣人殺了個乾淨。

趙弘盛中了迷藥,渾身癱軟,高聲叫着護駕,但是也沒有幾人能趕到身邊保護他。

不過還好,當他屁滾尿流地從馬上跌落下來以後,黑衣人們彷彿不屑於他的膽小如鼠,直接無視了這個皇子。

被忽視了的堂堂二皇子趙弘盛也不知是該感激還是該生氣。

這些黑衣人的武功明顯十分高明,而且還是有備而來。

而他們的目標,不是那些金銀珠寶,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而是花車中端坐着的翠微公主。

一個黑衣人在殺了身邊幾個護衛之後,身子一斜便衝到了花車前邊。

他二話不說,一把將車門劈開,伸出手去拉里邊的女人。

噗!

啊!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黑衣人快速將手縮回來,只見自己的手掌上被一把匕首狠狠地刺中了,鮮血正汩汩流淌出來。

黑衣人蒙着臉面,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但是從他微微顫抖的肩膀也能看出,他疼得很!

“你,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花車裡的翠微公主緊緊地倚靠在車壁上,一臉惶恐望着眼前的黑衣人,嚇得連嘴脣都白了起來。

看到這樣一幅場景,黑衣人心中剛剛升起來的怒氣立即煙消雲散,他將臉上蒙着的黑布取下來,露出了原本俊朗卻有些蒼白的臉頰。

“微兒,是我,我來帶你離開!”

翠微公主定睛一看,頓時驚叫出聲:“蘇,蘇表哥?怎麼是你!”

不錯,帶人衝出來劫人的,正是對翠微一往情深的蘇天佑。

不少人聽到了翠微的話,就連躲在馬肚子底下的趙弘盛也聽到了。

他震驚地探出頭來,果然看到了蘇天佑的側臉,不禁又是氣惱又是着急:“蘇天佑,你,你爲什麼要殺人!你這是想造反嗎?你信不信本皇子回去了讓你們蘇府吃不了兜着走!”

聽到他的威脅,蘇天佑毫不在意,只是冷笑一聲:“吃不了兜着走?我今日既然來了,就沒有想過要回到蘇家。若是翠微跟我走了,那我們便天涯海角從此流浪。若是她不肯跟我走,那我蘇天佑這條命就留在這裡給你做墊腳石了!”

說着,蘇天佑就像是拔起一根跟自己毫無關係的木棍子一般,將手上的簪子使勁拔了下來。

血漬頓時在傷口裡飛濺出來,在他本就蒼白的俊臉上留下了一溜兒星星點點。

“你,你,你這個瘋子,瘋子!”

趙弘盛不敢再多言語,他怕這個瘋子真的發起瘋來,會連自己也給殺了!

蘇天佑再懶得理他,而是回過頭去,溫柔地看向了車裡的女子:“微兒,你願意跟我走嗎?那西涼山高路遠,那西涼太子又是個狡猾如狐的東西,你若是去了西涼,定然不會過得快活的。微兒,你不是說過,你喜歡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被人束縛嗎?我帶你走,帶你去江南看小荷初露,帶你去東陵看波瀾壯闊,帶你去北戎看落日長河。微兒,跟我走,好不好?”

蘇天佑的聲音溫柔如水,說出來的話更是帶着濃濃的蠱惑。

翠微的確最嚮往這樣的生活,但是,這樣的話已經不是一個人跟她說起過了。

曾經也有一個男人這樣承諾過她,但是,那個男人還未來得及兌現承諾,便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深山裡。

而殺了他的人……

翠微恢復了平靜,她的臉上滿是期盼和希冀,隱隱帶了幾分盼望:“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帶我去過那樣的生活?”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這麼多年,我就連做夢都想帶你離開。”

被翠微的話勾起了希望,蘇天佑覺得自己多年的願望馬上就能達成了。

果然,那隻做夢都想牽住的手,終於慢慢地落到了自己的手心裡。

翠微的手好小,好軟。即便是在炎炎夏日裡,也是這樣地微涼……

噗!

一直望着手心裡的纖纖素手的蘇天佑,突然覺得自己的腹部莫名地插入了一個冰涼的東西,那個東西將他的肚子戳破,將他的五臟六腑一同戳破!

“微兒,你,爲什麼?”

望着纖纖素手緊緊握着的小巧匕首,望着自己肚子上突然出現的小巧匕首,蘇天佑震驚地倒退了兩步。

他不相信,不相信這匕首竟是自己心愛的女人親手送進身體來的。

這不是真的,爲何是匕首?不應該是翠微的溫香軟玉嗎?

“爲什麼?哈哈,你居然問我爲什麼!”

翠微瘋狂的笑聲在耳邊響起,蘇天佑怔怔擡頭,一雙溫柔而備受傷害的眸子望進她滿是冰涼和快意的眼睛裡。

“蘇天佑,這句爲什麼應該是我來問你纔對吧!你,爲什麼要殺了明偉,爲什麼要殺我大哥?他,他可是你的表哥,你們從小不是最喜歡彼此的嗎?你不是說,相比起天睿,大哥更像是你的親兄弟嗎?可是,你爲什麼要殺了他們,爲什麼?”

翠微公主泣血的質問像是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地劃在在場所有人的心上。

馬腹下藏着的趙弘盛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大哥,居然是被蘇天佑殺的?這怎麼可能?大哥對蘇天佑可比對他們這些親弟弟還親啊!

要說最震驚的自然就是蘇天佑了,不過聰明如他,很快便想通了。

“呵呵,怪不得呢,怪不得你最近都不肯見我,原來,你是弄清楚了當年的真相啊!”

這是在變相地承認是自己動手的了?

趙弘盛激動地差點從馬腹下跑出來,謀殺皇子,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天哪,他今天只是送親而已,怎麼就無意間觸碰了這麼隱秘的事情?

說不清楚是興奮還是懼怕,趙弘盛茫然四顧,突然發下了一個十分奇怪的現象。

爲什麼死的人都是大雍的護衛?爲什麼西涼的高手們都被迷倒了?這,太不合情理了!

還有那個西涼四皇子,他的身子也太脆弱了吧,只是迷藥而已,怎麼就趴在地上不動彈了?

要不是看到他均勻起伏的肚子,趙弘盛都要懷疑這個西涼四皇子已經被人殺死了。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今日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你承認了?明偉和大哥,都是你殺的?”

翠微身子一晃,已經從馬車上跌了下來,伺候她多年的小丫鬟趕緊上前扶住了她,卻怯怯地不敢說話。

正如蘇天佑所說,她早已知曉了當年的事情,只是,知曉的過程十分艱難,這不是她親自查出來的,而是借了旁人的手。

不錯,正是西涼太子赫連諾。

當日赫連諾作爲迎親使臣帶走了程月秀,不想半路遭到截殺,而那個主謀之人就是蘇天佑。

別看赫連諾平日裡嘻嘻哈哈沒有個正行,但是身爲太子怎能沒點本事?

他故意隱忍不發,甚至還幫助蘇天佑掩飾,將這場禍水引到了北戎身上,即便是大雍皇帝,也並不知道真相。

不過,赫連諾可是個有仇必報的人,於是當天晚上派了人偷偷潛去了蘇府,還用了南疆秘製的迷藥將一衆人等迷暈了,並在蘇天佑的身上做了些文章。

不僅如此,他的人還發現了一些不能言說的秘密,比如他們對明偉和翠微公主的監視,已經當初蘇天佑下令射殺明偉的指令。

那些東西,都被蘇天佑藏在了密室裡,爲了不打草驚蛇,幾人看過之後,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是以,蘇天佑直到今日還不知道原來這個秘密是從自己這裡泄露出去的。

蘇天佑看了看肚子上的匕首,那匕首小巧得很,手柄處還鑲嵌着幾顆圓潤的珍珠。

這匕首有些眼熟,但是他一時想不出來在什麼時候見過。

現在已經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他蒼白而虛弱地笑了笑,對眼前不知是氣得還是悲傷得渾身發抖的翠微說道:“是,我殺了他們,可是,我當初只是想要殺明偉的,並沒有想過要殺大表哥,是,是大表哥自己非要去幫助那個混蛋,我,我是被逼無奈。”

被逼無奈,好一個被逼無奈!

“明偉如何得罪了你,你竟要將他置之死地!還有我大哥,他那麼優秀,比任何人都優秀!父皇說過,要立他爲儲君的,若是他活着,定然是一位受萬人敬仰的太子殿下!”

翠微連聲說着,最後指着蘇天佑痛恨萬分地吼道:“是你,是你毀了這一切!都是你!”

是啊,都是我,都是我毀了這一切!

被摯愛的女人指着鼻子大罵,蘇天佑心中的痛比身上更痛苦一萬倍。

“爲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對你的心意難道你不知道嗎?可你呢,居然會因爲一面之緣就喜歡了那個男人!他有什麼好?他不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侍衛?你跟他在一起,會幸福嗎?微兒,只有我纔是最愛你的,只有我才能給你幸福啊!微兒!”

“你住口!你這個瘋子!”

翠微不想再聽蘇天佑口口聲聲地說着愛她卻將她置於此等痛苦的境地的話了,他這不是愛,是霸佔,是強迫!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相信你的,正如你不會明白我和明偉之間爲何會相愛一樣。”

翠微將小宮女推開,直直地向前走了兩步,眼睛也緊緊地盯着他肚子上的傷口,冷笑道:“你殺了我大哥,殺了我的愛人,害我和母后隔閡了這麼多年,今日這一刀就當做是個了斷吧!等你到了下邊,見到了我大哥和明偉,剩下的仇怨,就讓他們親手去報吧!”

親手去報?

哈哈,哈哈。

蘇天佑高聲長笑,他毫不在意地將肚子上的匕首一把拔了下來,滿是血水的手捏住了匕首的刀刃,將手柄送到了翠微面前。

“微兒,既然你讓我死,我無怨無悔,我愛你,你希望我怎樣,我便怎樣。若是能夠死在你的手裡,讓你能夠釋然這一切,我也甘願。”

蘇天佑的聲音溫柔地如同此時天邊的浮雲,潔白而縹緲:“只是,微兒,這小小的匕首怎能將我殺死?看見這裡了嗎?這纔是一擊致命的心,插在這裡,我纔會死得透透的啊!來,微兒,往這裡扎,來啊,微兒!”

一邊說着,蘇天佑一邊往前邁着步子,手中的匕首也一併向前送去,似是非要送到翠微公主的手裡才肯罷休。

小宮女被他這瘋狂的模樣嚇到了,拽着翠微公主的袖子就往後退。

不僅是她,就連跟在蘇天佑身後一起而來的黑衣人們也被首領這個樣子驚到了,他們不是來劫人的嗎?怎麼成了自尋死路了?

正思量間,蘇天佑突然欣喜地大笑起來,伴隨着笑聲,他的口中也涌出了大量的血沫。 ωωω _tt kan _℃o

“首領!”

幾個黑衣人大驚失色,雖然那匕首插入身體裡幾乎已經沒了手柄,但是,翠微公主顯然是不懂殺人的技巧,戳中的地方並不是致命之處。

所以,按理說蘇天佑不會這麼嚴重的,只是,爲何他笑着笑着卻噴出了血!

而蘇天佑自己卻毫不在意自己噴出來的血,依然高興地笑着,就連眉眼都是彎彎的,這樣純粹的笑容跟他們兒時無憂無慮的樣子多像啊!

“微兒,你怎麼不接?你是不是不捨得殺我?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殺我的,微兒,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心裡也是有我的對不對?哈哈,微兒,我好高興,這麼多年了,原來你終於被我的心意打動了,哈哈。”

望着眼前幾乎成了血人的蘇天佑,翠微公主心中微微一痛,緩緩地閉了閉眼睛,不過她的脣瓣依然森冷,說出來的話也更是令人冷得透徹心扉。

“你殺了我的親人,我的愛人,我怎麼會愛上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殺你,只是不想讓你如願死在我的手上而已,我不想連死了也要跟你糾纏不清。蘇天佑,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今日,你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上,而是死在了赫連諾的手上!”

赫連諾?

突然冒出來的名字讓蘇天佑有些反應不過來,就連一直神志清明的趙弘盛也傻了眼,怎麼又跟那個西涼太子扯上關係了?難道他今日也來了?

可是趙弘盛似乎觀望了好久也沒有發現那個西涼狐狸的身影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納悶的不僅是趙弘盛,還有蘇天佑。

“你,你什麼意思?”

翠微緩緩睜開眼睛,此時,她眼睛中的不忍已然消失,只留下了落寞和狠絕。

“難道你不覺得這把匕首很眼熟嗎?不錯,這正是西涼太子赫連諾的匕首。蘇天佑,你想死在我手裡,真是對不起不能讓你如願了。因爲,你的身體裡早已被中了蠱毒,而這把匕首,就是引子。”

話說到這個時候,就算蘇天佑再傻也能聽明白了。

他的身體裡有蠱毒?他怎麼不知道?

一道精芒在眼中劃過,是了,那日他派人刺殺西涼太子不得手,後來家中闖入了陌生人。

他的房中沒有一處被翻動過,就連自己的身體也沒有任何變化,他一直以爲那些人不是衝着他來的,直到今日才明白,原來那日他們動手了,而且還在他體內留下了蠱毒!

似是爲了證實翠微公主所言不虛,只聽嘭地一聲,蘇天佑重重地摔倒在地,騰起了好大一片塵霧。

望着地上微微抽搐的蘇天佑,翠微公主毫無表情地說道:“當年找到大哥和明偉時,他們的屍體已經在深林裡棄了多日,渾身都已經被野獸咬噬,就連,就連身體裡,也爬滿了蛆蟲。”

許是回想起了當日的情景,翠微公主慘白的臉頰上滑下兩行清淚:“蘇天佑,今日,就讓你嚐嚐被野獸啃噬,被蛆蟲穿心的滋味兒!”

“微兒,微兒,對不起,原諒,原諒我吧……”

蠱蟲發作地很厲害,蘇天佑一隻胳膊還未來得及擡起來,那被匕首穿透的血洞裡便爬出了白胖胖的蠕動着的萬千蛆蟲。

這些蛆蟲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被種在了他的身體裡,這幾個月,在蘇天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慢慢地生根發芽,將他體內的所有臟器吞噬一空。

可以說,現在的蘇天佑,已經只是個空殼子了,其實他的內裡,早已經被蛆蟲佔滿了。

一處的蛆蟲爬了出來,更多的地方也開始慢慢地出現了被啃噬的痕跡,越來越多的蛆蟲從他的體內往外爬着。

眼睛裡,耳朵裡,鼻孔裡,嘴巴里,胸前的心臟處慢慢滲出了血水,幾隻蠕動的蛆蟲探出了頭。

嘔!

在場不少人都看到了蘇天佑的下場,都抑制不住自己翻騰的胃,捂着口鼻便吐了出來。

若是死人也就罷了,偏偏此時的蘇天佑還吊着一口氣不肯死去,他所受的痛苦就更加不堪了。

黑衣人們見到首領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即便是帶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幾人互相使了個眼色,輕斥一聲“走”便消失了身影。

微兒,微兒……

蘇天佑的呼喚越來越虛弱,不知何時已然停了下來。

衆人都逃得遠遠的,不想再去看那些鑽來鑽去的蛆蟲。

不遠處的趙弘盛早已連滾帶爬地逃到一邊吐得天昏地暗了。

但是,只有一個人,就那樣靜靜地站在蘇天佑身邊,睜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動不動。

天地間彷彿已經沒有了其它,有的,只是地上殘碎的黑衣蘇天佑,和他身上時隱時現的白色蛆蟲。

還有一位身着大紅嫁衣頭戴金燦燦發冠的翠微公主。

良久,直到地上的男人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再也不能有任何動作的時候,翠微才緩緩擡起了頭來。

天邊的晚霞好美,紅紅的,就像她身上的紅色嫁衣一樣紅。

“大哥,明偉,我替你們報仇了。”

翠微嫣然一笑,她脣邊的笑容比天上的晚霞還要美。

也不見她如何動作,一把亮晶晶的半截箭頭出現在手心裡,那是她出嫁前掛在脖子上的東西,是當年她跟明偉第一次見面時,他替她擋下的一支短箭,她一直珍藏到現在。

手腕上,是她十歲時,大哥偷偷溜出宮去給她帶回來的一個用楊樹枝做成的小小的兔子。

她是屬兔的,最喜歡的也是兔子。

大哥說,希望她能跟小兔子一樣永遠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大哥,明偉,你們是不是很孤單?微兒,來陪你們了。”

噗!

手腕上的木兔子掉落在血泊裡,翠微心口插着那半支短箭,脣角含笑倒在地上。

天邊的晚霞那樣紅,那樣美,多像她大哥和明偉明豔的笑臉啊!

彷彿身邊一切喊叫哭嚎皆被隔絕,翠微公主微微眯着眼睛,望着那紅紅的晚霞,追隨着愛人的腳步而去……

大雍跟西涼一定是八字不合,第一次和親,和秀公主被北戎殺害。第二次和親,翠微公主自殺了。

老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二兒子,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要碎了。

不僅是因爲要賠償西涼不菲的財物,更是因爲,他最最心愛的女兒,居然就這樣去了。

皇后聽到消息後也已經趕了過來,一見到趙弘盛便滿臉期待地詢問起來:“微兒她沒事是不是?他們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對不對?”

趙弘盛一張臉漲得通紅,他也希望這件事是假的啊,那樣,他就不用承受老皇帝嗜血一般的眼神了。

可是,事實已經如此,他再說什麼,也無用了。

“皇后,節哀。”

老皇帝沉重的聲音響起,蘇皇后就算想要自欺欺人也不行了。

她一屁股跌落在地,聲嘶力竭地嚎哭起來:“我的微兒,我的微兒啊!你怎麼這麼狠心,孃的心都要碎了啊,微兒!老天爺,你爲什麼要這麼殘忍,已經奪走了我的兒子,爲什麼還要奪走我的女兒啊!”

皇后泣血的哭聲在大殿裡響起,幸好此時的大殿裡只有蘇哲和兩個其他大臣在,不然,讓大家看到皇后如此失儀,定然要議論紛紛了。

“皇后,注意你的言行,你可是一國之母!”

老皇帝沉重的聲音再次響起,蘇皇后哭得痛苦:“言行?我的女兒死了,你還讓我注意言行!陛下,那是我的女兒啊,我唯一的指望了!”

老皇帝眉頭緊蹙,卻不是因爲怪罪皇后殿前失儀,而是他其實也很心痛,雖然嘴上說着注重言行的話,但是他也是個父親啊,自己從小捧在手心裡寵大的女兒就這樣去了,他怎能不心痛?

只是……

看了看身邊站着的蘇哲幾個大臣,還有那一直低低咳嗽着的西涼四皇子,老皇帝一臉無奈。

現在翠微半路死了,他們大雍皇室又沒有合適的適齡公主能夠補上,這場聯姻勢必要作罷了。

搖了搖頭,老皇帝便打算跟蘇哲幾人商議接下來的賠償問題了。

至於翠微公主自殺的原因,他已經下意識地認爲是翠微心繫死去多年的明偉了。

不過,還未等他開口,趙弘盛已經當先開口道:“父皇,兒臣還有要事稟報。”

說完,他便將蘇天佑帶人劫車以及翠微指責他謀殺大皇子和明偉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大殿裡靜悄悄的,就連哭嚎的蘇皇后也噤聲了,只能偶爾聽到幾個因爲驚異而倒抽冷氣的聲音。

“你說的,都是真的?”

老皇帝震驚異常,連身子都在微微搖晃。

趙弘盛正愁找不到這次禍事的背鍋人呢,趕緊點頭如倒杵:“兒臣所言句句屬實,父皇,您若是不信,還可以問問西涼四皇子,當時,他也是在場的。”

西涼四皇子的確是在場的,只不過當迷煙襲來的時候,他已經就勢躺下了。

不過,既然這件事裡邊有西涼太子的手筆,想必這位病懨懨的四皇子也是受了西涼太子的暗中指使的。

果然,西涼四皇子弱弱地咳嗽了兩聲,便點頭道:“二殿下所言非虛,事實正是如此。”

連西涼四皇子都這樣說了,老皇帝即便再不相信,還有什麼理由?

“這,這不可能,陛下,這不可能啊!佑兒與大皇子最是親近,情同手足,他怎會做出那等……”

蘇哲立即跪倒在地,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他都要據理力爭,若是蘇天佑只是殺了明偉也就罷了,偏偏中間還有一個大皇子啊,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不可能?這有什麼不可能的!”

一直哭倒在地的蘇皇后突然眼神凌厲起來,她想起了當日的事情。

“是他,是他提議讓我將明偉派去山中的,我想起來了,是天佑的主意!”

蘇皇后的確是討厭明偉,但是因爲女兒堅持,她其實已經有了動搖,就差一個臺階了。

所以,當蘇天佑提議讓他去尋找獸皮的時候,她纔會欣然同意。

而大皇子的死,則是個意外。

愛屋及烏,大皇子對翠微疼愛有加,自然願意看到妹妹幸福。再加上他聰慧異常,已經看出了皇后已然動搖了心意,纔會如此賣力地幫助明偉。

只是沒有想到,這件事從頭到尾,其實都是一場陰謀,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再次提起多年前的傷心事,老皇帝頓時老了許多,他最中意的兒子突然夭折,他的心情可想而知,現在有了新的線索,自然不會放過。

“來人,去蘇府尋找證據!”

一聲令下,蘇哲已經癱軟在地,皇帝這是相信了,若是蘇天佑府中尋找出了什麼不利的東西,只怕……

這次派出去的人是御林軍,御林軍是專司陛下安危的,以往哪裡有他們出宮的機會?

今日派出去,可見老皇帝是真的相信了趙弘盛的話了。

御林軍的辦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很快便帶着一隻大大的錦盒進了宮。

那裡邊,是幾張小巧的紙條,有的寫着下令謀殺明偉的指令,有的寫着任務完成的指令。

其中一條引起了老皇帝的特別注意。

“情況有變,乾在身邊,如何行事,還請示下。”

乾是指大皇子趙弘乾了,看來這是蘇天佑派出去刺殺明偉的人飛鴿傳書回來詢問的紙條。

老皇帝心中一沉,立即拿出了另一張紙條,那是蘇天佑的回覆,只有一個字:殺!

殺,殺!

老皇帝大笑起來,但是在場衆人卻從這笑聲中聽到了淒涼,聽到了憤怒。

“蘇天佑,明知乾兒也在卻還要下令殺人?你好大的膽子!”

蘇皇后也看到了這些紙條,眼前一黑萬念俱灰。

“我的乾兒,我的乾兒,居然是被謀殺的,被謀殺的?天佑,那是你表哥啊,天佑!”

“不,不,微兒,娘是冤枉的,娘是冤枉的啊!微兒,你出來見娘一面好不好?娘真的是冤枉的啊,娘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大哥,也對不住明偉,娘不再攔着你們了,你們成親吧,你們成親吧!微兒啊,娘只求你再看娘一眼,再笑着喊我一聲娘啊微兒!”

蘇皇后歇斯底里的呼喚在靜悄悄的大殿裡響起,在場所有人聽了都是心中悲痛。

老皇帝更是如此,畢竟是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結髮妻子,大兒走後,最痛苦的就是她了。

現在事實真相揭開,最痛苦的還是她。

有氣無力地揮揮手讓下人將有些失神的皇后送回宮去,老皇帝閉了閉眼睛,看向了跪在大殿裡的蘇哲。

這麼多年了,他也老了啊,老到連自己的兒子都看不透了。

“蘇哲,朕還在潛邸時你便跟你在朕身邊了,這麼多年了,你也累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再沒有多餘的一句話,但是蘇哲已經看到了自己的下場。

罷官歸鄉,但是蘇家上下的命卻保住了。

“老臣,謝陛下隆恩!”

翠微公主自盡的消息終究是沒能瞞住天下人,畢竟是帝后最寵愛的嫡親長公主。

只是,因爲她還未離開大雍,所以跟西涼的婚事也就不能作數了。

而西涼那邊也很大度地表示願意送翠微公主回家,於是這件事最後也只是賠了翠微的一些嫁妝作爲補償便圓滿解決了。

翠微的身後事辦的極爲風光,帝后二人知曉她的心意,將明偉的骸骨請了出來,跟翠微公主葬在了一起。

雖然生時未能如願,就讓他們死去後做一對神仙眷侶吧!

至於蘇天佑的惡行,老皇帝顧念着蘇皇后,沒有將此事公開。

但是蘇天佑的結果卻是慘不忍睹的,即便身體已經不能再看,但老皇帝還是將他五馬分屍並分成了好幾部分棄屍在大雍四處的荒野裡了。

看來,是希望蘇天佑即便是死後也不能投胎轉世了。

而蘇家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是想要繼續留在朝中卻是不可能了。

蘇哲第二天便呈上了告老還鄉的摺子,老皇帝未說什麼,直接就批准了。

不過作爲補償,還是賞賜了不少銀兩作爲安撫。

經過三天的整頓,蘇家便匆匆收拾好了行裝準備離京了。

作爲夏徵在京城的唯一好友,蘇天睿要離開了,夏徵自然是要去送一送的。

雖然知道蘇秋語這個時候最不想見到自己,但是林媛還是拗不過夏徵,也跟着一起去了。

但是事實卻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樣,蘇秋語根本不認識自己。

別說自己了,就連她一心一意思慕的夏徵都不認識了。

她的手裡抱着一個半人大的布娃娃,那布娃娃身上穿着一件十分講究的袍子,頭上甚至還戴着個玉冠。

蘇秋語抱着娃娃站在蘇夫人身邊,一臉寵溺地跟懷中的娃娃說着話。

林媛納悶,便走近了幾步偷聽到了幾句。

“徵哥哥,你瞧語兒今天好不好看?真的嗎?真的好看嗎?咯咯,那我們等下玩新娘子的遊戲,讓語兒做你的新娘好不好?你可不要再偷偷跑掉了哦!”

林媛微微一愣,心中已然明瞭,蘇秋語果然是癔症了,她所有的思想都停留在了小時候。

或許在她心裡,只有那個時候的夏徵才是真正獨屬於她一個人的吧!

“你也看到了?”

蘇天睿的苦笑在耳邊響起:“秋語已經這個樣子了,雖然爹孃心疼她,不過,我倒是覺得,這樣對她而言,或許就是一種解脫。”

不得不說,蘇天睿的確是個好哥哥,至少比蘇天佑好上許多。

蘇天佑的事給蘇家造成了很大的打擊,雖然兄弟們平日裡不怎麼走動,但是畢竟是親生兄弟,大哥落得如此慘境,蘇天睿心裡也不好受。

短短几天而已,他的精神便已經頹廢了許多,也滄桑了許多。

夏徵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少有地嚴肅起來:“蘇家元氣大傷,回到老家,或許是件好事。我在那邊有一個生意不錯的酒樓,已經派人跟掌櫃的打好了招呼,以後,那個酒樓的東家,就是你了。”

說着,手裡的信封已經塞進了蘇天睿的腰帶裡。

蘇天睿跟夏徵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自己一個眼神,對方就能知道自己在憋什麼臭屁。

知道夏徵的脾氣,蘇天睿也不跟他客氣,欣然地收了那酒樓的地契,笑道:“鐵公雞也有捨得拔毛的一天啊,哈哈,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你纔是鐵公雞!”

“呦?難道你不是?”

兄弟二人又是一陣互貶,誰也不遑多讓。

雖然是笑着的,但是林媛在一邊看着,卻莫名覺得鼻頭微酸,眼淚已經在眼眶子裡打轉了。

啓程時間將至,夏徵擂了蘇天睿的肩頭一拳,一把將他抱住,聲音微微哽咽:“兄弟,保重!”

跟夏徵相識二十多年,這還是蘇天睿頭一次見到他這個樣子。

心中默默悲傷了片刻,蘇天睿終究是勉強笑了出來,一把將他推開,像是渾身有什麼不得了的髒東西似的趕緊扭頭跑走了。

“哎呦酸死了,跟個小媳婦兒似的!大爺我可不跟你膩歪了,大爺我走了,天高地遠,大爺要去找一百個小美人兒當媳婦兒,纔不像你似的沒出息,整日就抱着這一個!”

聲音漸漸遠了,夏徵碎了一口唾沫,罵人的話終究是在看到那傢伙偷偷抹淚後哽在了喉頭裡。

天高地遠,再見不知是何時,就讓我們記住彼此最瀟灑的笑容吧!

翠微公主和蘇家的事就像京城裡匆匆而過的過客一般,很快便被衆人淡忘了。

林媛的生意還在繼續,田惠的兒子也慢慢長大了,暢音閣的名頭愈發大了起來,才短短半年的時間,暢音閣和白玉蘭就已經成爲京城數一數二的名號。

當年的常如春又如何?在白玉蘭面前,也只不過是一隻小蝦米而已。

趙弘德治理江南水患有功,回來後自然受到了老皇帝的大加讚賞。

只是這些讚賞也只是口頭上而已,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賞賜。

朝中衆臣納悶的同時也紛紛猜測,老皇帝久久不見賞賜,莫非是有一個大大的賞賜在後頭等着?

對於這些賞賜,孝順的趙弘德卻是不在意的。

蘇天佑和翠微的事他已經知道了,也就更加理解老皇帝日漸消瘦的苦楚。

於是,想方設法地博得老皇帝一笑,就成爲趙弘德最近最關心的一件事了。

不過,這件事很快就有了契機。

臨近年底,京城裡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異國人,東陵和西涼人的裝扮跟大雍本地人明顯有很大差異。

西涼人多愛穿皮毛衣裳,而東陵人因爲地處東邊,氣溫比大雍高了一些,所以在冬季來到大雍京城,他們多少有些受不了。

只要看到街上有裹得像個糉子似的人,那肯定是東陵人無疑了。

這些異國人的出現不僅沒有引起朝廷的警示,反而很是歡迎,因爲,他們都是來參加年底的廚師大賽的,也就是去年老皇帝和西涼太子赫連諾共同商議的那個大賽。

北戎跟大雍的關係並未有所緩和,所以大街上很少能夠看到北戎人的身影。

即便真的有北戎商人想要藉此盛會來大雍賺點錢,也會化裝成跟他們風俗習慣和身形體態差不多的西涼人。

廚師大賽是朝廷出資籌建的盛會,選擇的場地自然也是京城中最好的地界。

大大的廣場,早已經在兩個月前便被整理了出來,這裡的中間位置做成了一個大大的圓形臺子,臺子四周是大小不一的小竈臺。

不用問就知道,這裡是用來給參賽的廚師們展現廚藝的地方。

小竈臺四周用圓圓的鐵柱子圍成了一圈欄杆,上邊還用鐵鏈栓了起來,這是爲了防止百姓們太過激動而越過了圍欄而對比賽造成一定的影響。

除此之外,在圓臺子的北方,是一個高高架起的高臺,以前那裡是空空的,但是現在已經被安置好了一排排的椅子,放在最中間的椅子最大最醒目。

百姓們都猜測,那個椅子是給皇帝陛下留着的。

但是也有不少人覺得,這次的廚師大賽雖然很隆重,但畢竟跟朝廷社稷比起來還是太小了,不值得陛下親臨。

不過,他們想錯了,這次的廚師大賽根本就是與朝廷社稷息息相關的,先不說廚師大賽最終的勝者會名揚四海,光是這次比賽吸引的各國商客就有不少,這給大雍帶來了多少經濟支持啊!

一開始老皇帝還有些後悔贊成辦這次大賽,但是這幾天聽到夏徵回稟的京城各個酒樓商戶生意上漲的好消息,他終於承認,這個大賽的確是辦對了。

所以,今日的比賽現場,老皇帝必將親臨。

距離比賽還有一段時間,林媛正悠閒地坐在旁邊的休息場地裡喝茶。

經過這半年多的磨練,那些準備事宜根本就不用自己動手了,有小河高軒和程皓軒在,完全就可以處理好。

不過,跟小河和高軒比起來,程皓軒這個新進門的徒弟顯然有些太嫩了,讓他整理一下林媛等下需要的龍蝦他都弄不好。

一會兒嗷嗷叫着手指頭被鉗住了,一會兒又哇啦哇啦大驚小怪地吵着龍蝦逃掉了,簡直讓林媛沒有一刻輕鬆放心的時候。

從食盒裡拿出溫熱的蔘湯遞給林媛,夏徵一臉嫌棄地撇着嘴:“你說說你,不是說好了不收這個傢伙爲徒的嗎?怎麼那程夫人一出面你就心軟了?嘖嘖,你說收個徒弟也就罷了,大不了多了個幹活兒的,可是這個徒弟也太笨了吧!連個龍蝦都處理不好,那可是爺從東陵商戶手裡高價買來的!”

這小龍蝦的確是夏徵從東陵人手裡買來的,其實按說也沒有那麼貴,只是這龍蝦在大雍內地沒有野生的,就更不要說家養的了。

所以當看到東陵人有賣小龍蝦以後,林媛的饞蟲就被勾了起來。

她最喜歡的就是麻辣小龍蝦了,以前沒有原材料做不了,這次好不容易遇到了,她可不能放過。

“哎呀,你就遷就遷就他吧,他以後可是你大嫂的妹夫呢,再怎麼說,你們也算是一家人嘛,不要用那種嫌棄的目光看人家啦!”

林媛也不接過那蔘湯來,直接就着夏徵的手就喝了起來,一邊喝還不忘給程皓軒說情。

哼!

夏徵哼了哼,不過看到林媛這樣喝湯,心裡也高興了幾分,待她喝光以後,便捋了捋袖子加入了戰鬥。

“不就是個小龍蝦嗎,至於這麼大呼小叫的……哎呦!我的手指頭!小東西,嘖嘖,勁兒還挺大,弄得我這個疼!”

程皓軒似是終於找到了同道中人,一臉委屈:“我沒有說謊吧,真的特別疼的!”

夏徵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堂堂男子漢,什麼疼不疼的!沒出息!”

“就是,你瞧大姐夫,他也被夾住了,不是也沒有喊疼嗎?”

小河好笑地看了程皓軒一眼,卻沒有發現,夏徵躲在身後的手正小心翼翼地不敢動彈。

恐怕也就只有最瞭解他的想林媛纔看出來夏徵的眉頭正在痛苦地蹙起了。

“好了,你們幾個快別鬧了,等下比賽就要開始了,還不趕緊把這些小龍蝦處理乾淨?你們沒看到嗎?外邊那麼多同行來跟咱們比賽呢,若是不用心只怕真的要被比下去了!”

林媛打斷了衆人,親自演示了一下處理小龍蝦的過程,因爲小龍蝦的頭是不能吃得,而且最髒的地方全都匯聚在頭的位置,所以她很輕巧地便將小龍蝦的頭拔了下來,而後,又小心翼翼地去掉了蝦線。

一整套動作做下來,簡直行雲流水,優美地跟繡花一樣,看得小河程皓軒幾人瞠目結舌。

夏徵眼睛大亮,摟住林媛就在她臉上吧唧了一口:“還是我家娘子最厲害,什麼小龍蝦啊大龍蝦的,都不在話下!”

啪!

哎呦!

被當衆吃豆腐的林媛一把扔了一個小龍蝦到夏徵手指頭上,這次,某人終於沒出息地叫了出來。

休息室裡一片笑聲響起,突然一股冷風竄了進來,是外出打探消息的陳若初和劉掌櫃回來了。

“怎麼樣?”

小林子在火爐旁烤着手,撇撇嘴搖頭:“白跑了一趟,你讓我找的人,一個也沒有找到!”

說着,他從懷裡拿出了一封信來:“喏,那個西涼狐狸給你的,正巧在門口讓我碰見了。”

西涼狐狸?赫連諾?

還未等林媛伸出手去,那封信已經被夏徵搶走了。

“他沒來嗎?這傢伙,坑了我們大雍那麼多財物居然不來了!”

夏徵一邊看信一邊咒罵,罵着罵着竟是哈哈笑了起來:“哈哈,這個傢伙,太好了,哈哈。”

林媛好奇地探過頭看了一眼,也十分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這封信足足有三頁紙那麼多,但是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一件事,翠微公主還未出大雍國界便自盡了,於是悲催的西涼太子赫連諾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相親大任。

這不,連他親自提議的廚師大賽都不能前來參加了,這會兒的他,正被他家母后和小皇叔以及那個醜不拉幾天下第一討人厭的國寶級媒婆拉着,在辛苦地相見各地美人呢!

信中,赫連諾還特意花了重墨將那個醜不拉幾天下第一討人厭的國寶級媒婆小桃花給臭罵了一頓,整整兩頁紙,幾乎都是在罵人!

林媛沒心情看他罵髒話,不過心情卻是突然好了起來,只要一想到那個整天臭屁裝逼的赫連諾被逼無奈地去相親,她就高興。

不過,除了抱怨呵咒罵,赫連諾還特意表達了一下自己不能吃到林媛和東陵小美人的手藝的悲痛。

一看到這個東陵小美人,林媛立即想起小林子的話來了。

“怎麼,那個東陵有名的漁女沒有來嗎?”

赫連諾不是說她現在是東陵最厲害的漁女嗎?而且,據說她的廚藝也十分好的,今兒這場大賽,她居然沒有來?

陳若初已經烤好了手,正坐在程皓軒幾人身邊看他們處理小龍蝦呢!

“哦,的確沒有來,我打聽過了,好像是說那個小娘子有了身孕,她家冷麪殺神不許她外出了呢!”

原來是這樣!

林媛聳聳肩,看來自己想要跟那個小漁女比試一下廚藝的願望,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實現了。

“嘿嘿,原來是懷了身孕啊!”

夏徵突然笑嘻嘻地湊了過來,衝林媛挑起了眉頭。

林媛頓時一臉無語,伸手將他無限放大的臉推開了:“你要是想當一年的和尚,我不介意給你懷一個!”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夏徵也聽清楚了。

當一年的和尚?他纔不要!

其實懷孕以後也不一定非要當一年和尚,只不過林媛現在還不想懷孕,只好用這個藉口來糊弄夏徵了。

見他們幾人將話說完了,劉掌櫃才走過來,有些納悶而擔憂地說道:“東家,姑娘,我在外邊,看到了白經和秦實。”

白經和秦實?

自從在洞天鬧事以後,白經在御膳房的日子就不怎麼好混了,看來他是想借着這個機會翻身了。

至於秦實,難道也是想翻身?

“都是一些小蝦米,放心吧,咱們洞天才是最後的贏家!”

程皓軒一手舉着一隻小龍蝦給大家打氣,自從拜入林媛門下,他就將自己也當做洞天的一份子了。

話雖然如此說,不過林媛還是將此事放在了心上,白經的底細她已經摸清楚了,可是關於秦實,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比賽時間很快就到了,當林媛幾人出來的時候,老皇帝和朝中一些大臣也已經來到了。

除了大雍的一些臣子,西涼和東陵也來了幾位代表,這些人都會是這場廚師大賽的評判。

除此之外,朝廷還特意下旨在民間挑選了三十位平民評判,大雍、西涼、東陵各十人。

望着平民評判區熟悉的兩個人影,林媛不由地好笑。

老煩可是名副其實的吃貨,這樣的盛況哪裡能少的了他?

不過他能當上評判顯然是老皇帝私下放了水的。

至於另一位就要公平許多了,是素有金舌頭之稱的金嘆,自從洞天和醉仙樓的比賽之後,金嘆的名頭便更加響亮了起來。

不光是鄴城,就連其他城鎮的一些酒樓也都邀請他前去評判菜式。

金嘆每日不僅能夠吃到各式各樣的美食,還被大家稱爲美食家了呢,真可謂是名利雙收。

這次的比賽,他自然是不能錯過了,而且,在大雍的是個評判裡,他顯然是帶頭的一個。

今日的比賽很簡單,每個參加比賽的人在最短的時間裡做出兩道美食來,最快最好的,就算是勝利者。

既然東陵的那個小娘子沒有來,那麼今日的比賽也就沒有什麼勁敵了,夏徵提前都已經將參加比賽的人的底細查探了一番,對林媛奪得比賽頭籌很有自信。

其實不僅是林媛夏徵,當林媛着手開始做菜的時候,圍觀的衆人也都堅信,這次的比賽勝利者,必定是林媛無疑了。

不過,事實總是出乎意料。

當大家看到秦實的手藝時都被驚到了,那個在御膳房向來不言不語老實巴交的秦實在,居然也是個隱藏的高手啊!

白經不可思議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他今日是爲了翻身才來參加比賽的。

至於秦實,也是被他威逼而來的,因爲,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戰勝林媛,所以就找了個同在御膳房的秦實來做自己的墊底。

可是現在看來,真正墊底的,應該又是他自己了。

跟御膳房的御廚一樣,秦實做出來的菜很漂亮,但不僅僅是漂亮,味道也很好,雖然還沒有嚐到那菜的味道,光是聞那個香氣就已經知道這個味道絕對不俗。

林媛畢竟是見過不少世面的,只看了一眼秦實拿刀拿鍋鏟的動作就知道,這個老頭子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秦實今日做的兩道菜,一個叫做羣英薈萃,其實就是用各種各樣的湯汁將不同的蘿蔔醃製,待這些蘿蔔上沾染了那些湯汁的味道,再將這些蘿蔔做成不同的形狀。

雖然是蘿蔔,但是這道菜可不簡單,光是在短時間內讓蘿蔔入味兒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而且,秦實的刀功着實精湛,一小塊兒胡蘿蔔在他手裡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已經變成了一隻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了,十分精緻可愛。

看着這道羣英薈萃,林媛莫名就想起了小品裡演的那個蘿蔔開會了,她哪裡想得到,普普通通的蘿蔔真的能夠做成這樣的宮廷菜。

秦實的另一道菜就相對要普通一些了,是在宮中經常吃的一道甜品,叫做如意果脯凍,不過也被他做了一番改良。

甜品裡邊添加的各種果脯也是他秘製的,有最普通的蘋果果脯、桃子果脯,也有大雍不常見的櫻桃果脯和芒果果脯。

光是櫻桃和芒果就很少見,更何況是奢侈地用來做果脯了。

因爲有這幾種不常見的水果在,所以他這道如意果脯凍也就格外地引人注目了。

劉掌櫃小河幾人等在一邊,都被秦實的手藝給驚到了,他一個老頭子哪裡弄來的這麼多好東西?

程皓軒更是急得抓耳撓腮:“他不是個窮光蛋嗎?你們看看,他哪裡像個窮光蛋?居然用人蔘鹿茸來喂蘿蔔?天哪,他就是個妥妥的敗家子兒啊!”

的確,秦實用來醃製蘿蔔的各種湯汁可都不是常見的食材,什麼人蔘啊鹿茸啊,光是那根人蔘,少說就得有百年之久了。

夏徵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趣地看向了坐在臺子上不言不語的二皇子趙弘盛。

因爲翠微公主自盡一事,趙弘盛也被老皇帝遷怒了,所以,這幾個月的他都十分低調。有時候夏徵都會以爲京城裡已經沒有這個人了呢!

再加上最近朝中呼籲立三皇子爲太子的呼聲又高了許多,而老皇帝的態度也十分明顯。

看來,某人是坐不住了啊!

雖然秦實的菜色十分出衆,但是林媛今日的準備也不是虛的。

她衝夏徵等人嫣然一笑,便開始動手做起菜來。

她今日要做的兩樣菜,一個是麻辣小龍蝦,另一個卻是有些粗獷味道的烤全羊。

之前林媛也做過烤肉,只是因爲少了孜然,所以做出來的烤肉總是少了那麼一點味道。

但是今日她不擔心了,因爲夏徵已經暗中從北戎商人手裡買到了大量的孜然,別說是今日比賽了,就是明年夏天繼續擺夜市做燒烤也是夠夠的了。

小龍蝦和羊肉串都是之前就處理好了的,而羊肉也是提前用醬汁醃製過的,所以今日林媛只要動手做熟就行了。

烤肉是需要特殊的工具的,幸好之前做過,所以這次也不用着急。

她先做的是麻辣小龍蝦,先在水裡煮一下去除龍蝦體內未清理乾淨的髒東西,然後大火熱油,爆炒蔥薑蒜辣椒等,最後再把小龍蝦扔進去。

當然,爲了去除腥味兒,還不能忘了倒酒。

小龍蝦的味道經過辣椒的爆炒很快便散發出來,香香辣辣的,十分誘人。

特別是林媛用勺子攪動鍋裡的龍蝦時,那紅紅的蝦油看得圍觀衆人無不猛吞口水。

就連高高在上好久都沒有笑過的老皇帝,也十分難得的露出了幾分期待的神色。

當小龍蝦在鍋裡燜着入味兒的時候,林媛便動手將串好的羊肉串兒放到火上烤了起來,一邊烤還一邊用扇子扇來扇去。

烤串兒的炭火是不能有火頭兒的,不然烤出來的肉串兒外邊糊了裡邊卻還是生的。

而且,烤串兒也不是一件心急的事,要慢慢地烤慢慢地入味兒才最好。

小龍蝦入味兒需要一個時間過程,反正其他參加比賽的人還都沒有完成,所以林媛也不着急,就慢悠悠地烤着手裡的肉串兒,還時不時地調皮地用扇子故意將香味兒往人羣裡扇,引得衆人無不尖叫出聲。

哈哈,哈哈。

雖然是寒冬臘月,但是林媛的小臉兒被炭火烤的紅撲撲的,十分誘人,夏徵遠遠地站在對面,一顆心早已從肉串兒上移到了林媛身上,嘴巴里的口水更是不要錢地淌了出來。

人羣裡,馬俊英含笑看着這對璧人,自嘲地搖了搖頭。

自從林媛成親以後,馬俊英從未露出這樣的笑容,但是今日,他突然就釋懷了,林媛是那樣的明媚那樣的光芒四射,或許也就只有夏徵這樣霸氣外露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而自己……

馬俊英腦海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己身後唯唯諾諾的小姑娘的臉龐,曾經,他的眼神哪怕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她都會高興地笑彎了眼睛。

只是可惜,那個女子,早已香消玉殞。

“哇,好香啊!”

人羣裡不知誰突然尖叫一聲,衆人的叫聲也跟着起來了。

林媛手裡的烤肉已經熟了,油花兒在羊肉上滋滋冒着泡泡兒,特別喜人。

再加上林媛灑在是上邊的孜然粉和辣椒粉,更是將羊肉的香味兒放大到最大。

孜然羊肉,果然是絕配啊!

羊肉烤好了,小龍蝦的味道還差一點兒火候,林媛就又順便烤了一些雞翅和蔬菜。

這些東西以前在夜市上有賣的,不過林媛的手藝自然不是那些尋常老百姓可以相比的,光是聞着味道,就已經甩出他們好幾條街了。

因爲林媛做出來的兩道菜都是味道極其沖鼻的,所以,即便秦實的菜十分精緻美味,但是在林媛的手藝下,還是略遜一籌。

果不其然,不管是臺子上的官員們,還是平民評判區的百姓們,都對林媛的兩道菜愛不釋手。

就連東陵人自己都連連稱讚林媛做出來的小龍蝦,比他們本地人做出來的還要好吃得多。

在大雍、東陵和西涼人中,西涼人是最不注重精緻的了,當然赫連諾是個另類。所以,秦實做出來的那兩道菜根本就沒有入了他們的眼。

而老皇帝和大雍的官員們,平日裡吃慣了御膳房的口味兒,即便秦實做了改良,還是難免御膳房的俗套,也就不得他們的喜愛了。

至於東陵人,他們常年生活在海邊,對秦實的兩道精緻得更像是一幅畫的菜十分欣賞,而對林媛做出來的小龍蝦卻更加喜歡。

再說了,就算東陵人都喜歡秦實的菜又如何?他們也只是有區區十幾個評判而已,大雍和西涼加起來,可是他們的兩倍之多呢!

最終的比賽結果顯而易見,林媛順理成章地成爲首屆廚師大賽的勝出者。

老皇帝高興地吃着盤中的小龍蝦和烤羊肉串兒,抹了一把鬍子上沾着的油,興沖沖地給了林媛不少獎賞。

這是自從翠微和蘇天佑一事之後,老皇帝第一次這麼有食慾地吃喝說笑,趙弘德和安樂公主幾人都高興不已。

當衆人圍着林媛慶賀的時候,金嘆不知何時捱到了她身邊,在她耳朵嘀咕了幾句什麼。

林媛的臉色頓時一變:“你確定?”

金嘆的頭點得如小雞吃米:“確定,那個味道我不會忘記的,跟醉仙居那個神秘大廚的手藝,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四個字,金嘆咬得格外重,看來是對自己的判斷堅信不疑了。

“原來是他!”

林媛和夏徵的聲音同時響起,不同的是林媛是因爲金嘆知道的,而夏徵卻是因爲種種跡象判斷出來的。

當初,鄴城醉仙居的背後有一位神秘大廚,那個大廚常年穿着斗篷,大家都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只知道是個身材矮小行動緩慢的人。

本來林媛夏徵兩人還猜測他會不會是因爲身體有殘缺,但是現在想想,他根本就是正常人,只是爲了掩飾自己是老人的事實,才故意裝成那樣行走的。

不錯,那個斗篷男,正是今日參加比賽的秦實!

說起來還真是讓林媛意外,那樣老實的秦實居然也是二皇子趙弘盛的手下,而且看起來甚至比白經還受重用。

同樣是趙弘盛的心腹,秦實爲了掩飾身份,竟然心甘情願被白經欺負,此人也是個厲害角色了。

不過再厲害也沒有用,今日秦實輸在了林媛手裡,趙弘盛想要用美食巴結老皇帝的念頭破滅了,他短時間內一定不會理會秦實的。

這個時候,被丟棄的棋子正是打擊的好時機。

“程皓軒,給你個任務。”

林媛笑眯眯地衝着程皓軒勾了勾手指,她這賊兮兮的笑容看得程皓軒後背一陣發涼。

看來,有人要倒黴了。

果然有人要倒黴了,三天後,御膳房中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事,給老皇帝做蔘湯用的人蔘被人掉包成了一株老蘿蔔!

往小了說這是宮人的失誤,但是往大了說,這就是欺君之罪啊!

掌管御膳房的陸衝當即就命人徹查此事,然後,在秦實堆放柴火的地方尋到了百年人蔘的幾根鬚兒。

有人立即聯想起了廚師大賽上秦實用過的百年人蔘,當即就叫嚷着說秦實就是那個小偷!

秦實百口莫辯,情急之下說出自己所用的人蔘是二皇子賜予的。

但是這樣的話人們更不信了。

頭一個不信的就是白經。

“老東西,少他媽忽悠人!老子就是二殿下的人,你若也是,二殿下怎麼會不告訴我?偷了東西還想陷害殿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在白經的“慷慨陳詞”中,秦實最終還是被逐出了御膳房。

宮中有明文規定,凡在御膳房供職之人,是不能在宮外任何地方做事的。

就算秦實沒有偷東西,他也不能再在御膳房混下去了。

陸衝來到秦實身邊,將他是斗篷男的事一說,本還想要據理力爭的親事立即老老實實地離開了。

二皇子失勢已久,本想借着這次比賽重博老皇帝歡心,卻不想自己耗費了那麼多財力物力,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更讓他氣惱的是,新年宮宴之上,老皇帝竟然當中宣佈立三子趙弘德爲太子!

即便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即便想要聯合手下人搶回太子之位,但是直到此時趙弘盛才發現,依然追隨自己的心腹早已只剩下了白經秦實一流。

別說是搶回太子之位了,就算是他想要在朝中說句管用的話,都沒有人理會了。

老皇帝身體愈發不好,朝中不少事已經交給了太子來處理,而老皇帝每日不是陪着傷透了心的皇后說說話,就是宣召林媛進宮給他做點好吃的。

雖然沒有太上皇的名號,但是老皇帝現在儼然已經是個名副其實的太上皇了。

每日進宮做菜實在是太耽誤小兩口親暱甜蜜的小日子了,於是,在夏徵強烈的建議之下,老皇帝欣然答應以後宮中的御廚不管出身如何,都要由洞天培訓選拔合格之後才能進宮當差。

於是,洞天繼培訓京中貴家官邸的廚娘之後,又開起了一個新的掙錢項目。

三年後,首屆御廚選撥大賽熱鬧開幕,在經過重重選拔競技之後,高軒和程皓軒同時搶得頭籌!

高軒志不在此,雖然得了第一名卻甘願繼續留在洞天做大廚。

程皓軒則順利進入宮中御膳房,接替了自己師父陸衝的職位。

又兩年。

京城中繁華異常的小吃一條街的盡頭,矗立起了一座三層的小繡樓。

別看這繡樓外表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內裡卻是別有洞天。

進入繡樓之中,全都是一個又一個的格子間,裡邊坐着不少或低頭打算盤或埋頭整理賬簿的小姑娘們。

這些姑娘們個個神情嚴肅,十分認真地忙着手裡的事務。

二樓相對要開闊一些,分成了三個不同的區域,分別寫着“洞天”“逸茗軒”“暢音閣”的大牌子。

每個大牌子下都是正忙碌着做事的男男女女,不過這些人顯然要比一樓的人少了許多。

至於三樓,裝修和擺設更加精緻豪華。

每個房間的門上都有一個小小的牌子,或寫着“財務”,或寫着“銷售”。

在走廊盡頭,一個寫着“董事長”的房間裡,林媛正低着頭看着眼前的賬簿。

她的面前站着的是從逸茗軒調過來的一個小姑娘,十分精明能幹。

“董事長,這是這個季度洞天的賬簿,請您過目。”

“這是這個季度逸茗軒的賬簿,請您過目。”

“這是這個季度暢音閣的賬簿,請您過目。”

“這是今年福滿樓及幾個分店的賬簿,請您過目。”

林媛低着頭將那些賬簿一一接過來,當接到最後一個時突然擡起頭來:“福滿樓?那不是夏徵的產業嗎?怎麼也交到這裡來了?”

小姑娘訕訕地笑了笑:“那個,姑爺已經一年多沒有看過賬簿了,底下人沒辦法,只好,只好交到咱們這兒來了。”

一年多?

這個夏徵,這一年都在幹什麼!

“姑爺呢!他去哪兒了?”

小姑娘咳嗽了一聲,將夏徵之前的交待拋到了九霄雲外,十分“仗義”地告密了:“姑爺帶着小小姐準備去東陵嚐嚐新出的蒜香小……哎,董事長,您去哪兒啊!小姐,小姐,您不能去啊,您走了咱們的生意怎麼辦啊……”

小姑娘蹭蹭地跟了出來,可是哪裡還有林媛的身影?

她突然一拍腦門,對,小姐走了,還有兩位小少爺啊!這兩位小少爺可是一個比一個精明!

只是,還未等她來得及轉身去找人,身邊已經有兩個小小的影子奔了出去,耳邊只留下兩人急匆匆的咆哮聲。

“都怪你,非要拉屎!現在爹孃丟下咱們都走了,你真是個大麻煩!”

“大哥你等等我啊,哎呀呀!爹孃最偏心了,去東陵只帶小妹不帶咱們,咱們真的是親生的嗎!”

“我是,你不是!”

“啊?真的嗎?不對呀,咱倆長得一模一樣,我不是,你怎麼會是呢?”

(完)

------題外話------

正文終於完結了,不過故事還沒有完,明天繼續更新番外,暫時已經定好的有夏痕、翠微、林薇的番外,其他人的還未確定,想看番外的姑娘別忘了留言~

爲了讓書—城的小夥伴明白這章訂閱的錢數,我把字數寫了出來,省得再有人留言罵我亂收費,都是按照字數收費的,大家可以自己算一算~

只想說,我若是能夠操作如何收費,早就當老闆去啦,還會留在這裡苦逼滴碼字嗎?哎呀,你們太看得起我了啦~

完結活動別忘記了哦,希望新文大家能夠繼續支持人家,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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