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大伯呆怔住
“你,你說什麼?”這時,大娘已經掙扎着自己吐出了嘴裡塞的布,吊起一雙眉眼,惡狠狠的望向立在藍氏身後的秋菊:“好你個小妮子兒啊,你能耐了啊,好生生的大閨女,你竟然就敢籤賣身契了啊,你對得起你母親嗎?你對得起你爹嗎?你對得起咱們也家列祖列宗嗎,啊?”
“真的簽了賣身契?”大伯不甘心的又問一句。
秋菊擡眸,望一眼藍氏,又垂首,輕輕點點頭。
“那,那夏雨呢?他也簽了賣身契?”大伯猶自不甘。他們這一趟跑到洪縣來,可是滿打滿算要穩賺一筆的。可是誰知這一向要強的姐弟兩個,竟然會與人簽下賣身契?若真是這樣,他們豈不是偷雞不成反失把米?呸呸呸,該說是捉雞不成反失把米纔對,從彎月跑到洪縣,三人的路費可是不小一筆。
“他若不籤,我張府怎麼會收?”藍氏依然淡淡的:“姐弟兩個都簽了賣身契,你們就不要再想三想四了,勸各位還是早日回去吧。天若再晚些,在洪縣住店可是蠻貴的。”
聽聞沒希望了,三人都很沮喪。大娘耷拉着腦袋,瞪着一雙眼,不甘心就這樣賠上路費錢,又擡頭指着秋菊:“你可真是對得起孔家祖宗啊,你把你自己賣了也就罷了,可是你弟弟那可是孔家血脈,將來要替孔家傳宗接代的,你叫你爹你母親泉下的臉往哪擱?你叫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情何以堪?”一邊說着,一邊捶胸頓足。
“是啊是啊,你叫我們這心裡,如何是滋味?”大伯似是明白過來 ,也一屁股蹲在地上,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樣。管她們籤的是什麼契,月錢總是有的吧?管月錢是多是少呢,總歸在這府裡呆了那麼多年。再看這張府,又大又氣派,哪怕平日裡的賞錢也不少了,這姐弟定有些私房錢,不如從他們那裡誆了來,也好彌補一下他們這一路費上的錢。
秋菊垂着頭,不卑不亢:“我爹我娘若真是泉下有靈,當年也就不會眼睜睜看着我們姐弟受欺如斯,飢寒交迫之中,不但無人伸手幫手,卻有幾雙眼睛緊緊盯着我們姐弟,只等我們死了,好瓜分那座破院子。”
“你,你……”大娘眨巴着眼:“你這丫頭好沒良心啊,我們盡心盡力爲你,你卻不領情,你弟弟那麼一個可愛年小的娃娃,你卻將他賣了。今兒當着你主家兒的面也敢這麼說,你不怕你的主家從此識得你這沒心沒肺,以後再不用你?”
“我沒心沒肺?”秋菊猛的擡起頭來:“當年那樣的情況,你們誰舍過我們姐弟一粒糧食?我不走,難道留下來餓死?至於賣身契,呵呵”她嘴角扯起一絲嘲諷:“當年還幸虧我跟夏雨簽了賣身契呢,要不然,今日豈不是要被你們隨意發賣,好得了錢,回家去給你們那沒出息的兒子娶妻?”向來溫順的秋菊,頭一回這麼措詞嚴厲。
一句話說中衆人的心思,大伯大娘和三叔齊齊一噎。
“阿管,送客吧。若再有人吵鬧不休,便直接送官了罷。”藍氏掃袖,扭身進院。秋菊緊跟而上,連看都不看門外那三人。
大伯?大娘?三叔?呵呵,少笑話了,這三個說是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卻真真連個路人都不如呢。當年她們姐弟餓的頭暈眼花,路過的花子還把自己的饅頭分她們一半,這自稱大伯大娘和三叔的人,卻巴不得她們餓死。
“秋菊,一會兒你把夏寸叫來,將那賣身契簽了吧,也省得夜長夢多。”藍氏一邊走,一邊淡淡的:“萬一那幾人想起來,真去官府裡找,咱們沒有賣身契,可就被動了。你放心,那契簽了,還是放在你那裡,你也還是自由身。”
“謝夫人恩”秋菊垂首,眼眶中有淚水隱現。剛剛若不是夫人急智,恐怕她和夏雨都討不得好的。
“嗯。放你半日假的話,還是管用。現在時辰也尚早。你去喊了夏雨,把賣身契簽了之後,便帶他出去逛一逛吧。注意別遇上你那三個親戚。”
“是”秋菊垂首退下。
藍氏沒回院子,而是直接去了樂雲所住的東側院。
姑娘大了,便有人惦記上了,若再不將秋菊嫁出去,恐怕越來越多她的‘家人’要尋來了。
“秋菊?”樂雲放下筆:“也對,秋菊在咱家也勤勤懇懇了這麼多年,伺候你跟爹向來盡心盡力,如今該給她找個好歸宿了。”
“是啊,可是我這尋思來,尋思去的,終是沒有個好 人選啊。咱家的管家沒有適齡的,配小廝又委屈了她,這洪縣咱們又是初來乍到,不認得別家。”藍氏嘆息:“想來你在洪縣這麼多年,該有認得的吧?有好的便跟娘說一說?”
“那娘準備給她備多少嫁妝呢?”秋菊從張府出嫁,娘定要給她備些嫁妝,這關係到給秋菊尋的婆家的定位。
“咱們在張家村還有十畝良田,本來是給你嬤爺種着的,現在二老不愛動彈了,便不種了,不若拿給秋菊做嫁妝,另外再給她配點首飾,另五十兩銀子,可行?”
“那總共也得有個百來兩的錢兒了。”樂雲輕輕的點點頭,尋思片刻,笑起來:“百來兩的嫁妝,便是富戶嫁女兒也就這個派場了,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記得我大姑家的二哥還沒娶妻呢,不正跟秋菊是同齡?”
藍氏一怔:“我怎沒想到?”
“你光在身邊找,哪能想的到?”
“是啊,你大姑家的二小子,可是個不錯的人選。你大姑家四個兒子,賺的再多,娶起妻來也終是吃力。 秋菊若過去了,這麼多嫁妝,多少給你大姑家緩解一下。再有,若這事能成,我再給秋菊加一百兩的嫁妝,就算是偷着貼補你大姑家了,這麼些錢,她開兩間鋪子也夠了。再說,兒子多,兒媳就容易鬧,秋菊這樣的性子過去了,保準不會給你大姑添亂。而你大姑呢,人又是個好的,那二小子人才也不錯,配秋菊是綽綽有餘的。就只一點,太遠了。”
樂雲搖頭:“遠實不遠矣。娘,彎月離洪縣只有一日的路程而已,你也日常唸叨着要幫扶我大姑家一把,如今這不正是個好時機?打着秋菊嫁妝的幌子,咱們給他在洪縣開家鋪子,到時小兩口兒經營着,等穩定了,他再把我大姑接來,若是營務的好,再開幾間鋪子的話,兄弟幾個不就都能來縣裡了?”
“是啊,是啊”藍氏有些興奮起來,連連拍樂雲的手:“還是你的腦子靈,以前在家時多給我省心啊?這麼些年不在家,可真是苦了你母親這腦袋瓜子了。”
然後又有些興奮的繼續道:“你這便幫我寫封信,給你大姑捎過去。她若是願意,這事兒咱們就抓緊辦了。左右兩個娃娃年紀都不小了。再有,你替我跟樂清說一聲,叫她整日在外面奔逛的時候留意一下,有沒有正在外盤的鋪子。”
“唉。”樂雲輕聲應下,拾起筆,換了一張信紙,在上面寫起來。
彎月那裡,安霞很快回了信。對於藍氏還惦念着周志月婚事一事,感動的不行。她很好看這門婚事,一口便應了下來。他二舅母給挑的人兒,還能有差兒?
如此,藍氏便爲秋菊的婚事準備起來,樂清則將尋鋪子的事攬過去,秋菊跟二表哥的這間鋪子,由她來出。
“我看最近洪縣的酒賣 的真好,不如讓秋菊開一家小酒鋪吧?”圍坐在炕上,孃兒仨一邊聊着天,一邊吃着瓜子。
藍氏點頭:“我看最近賣酒挺賺錢,只是這酒源不太好找,聽說那樂記的酒現在搶手的很呢,難道你這裡有門路?”
自是有門路,還是大門路呢,樂記的老闆便是你女兒樂清笑嘻嘻的點點頭:“是的啊,我認得那樂記的老闆,到時候酒源自不是問題。”
樂雲突然插了一句:“聽說那樂記老闆神頭見首不見尾,你如何認得?”
樂清瞪她一眼:“反正認得。”樂記的事,姐姐是個知情的,她這是故意調逗自己呢。
“那麼緊張的酒源,你都能憑關係弄出來,看來你們關係不一般啊。”樂雲故意拉着長調兒。
又來了。樂清臉上帶着笑:“早些年間認得的,關係屬上好的那種。”然後,又挽上藍氏的手,開始回擊:“娘,秋菊都要成親了,那我大姐呢?她再不嫁,可也就老姑娘了。她可不是像秋菊,沒尋好人選,人家世仁哥可是天天日日的跑來向我暗示呢。”
“樂清”樂雲淡淡扔來個警告眼神
樂清吐吐舌頭,誰叫你先逗我的。
藍氏沒瞧見兩姐妹互相使眼神,倒把事情當了真:“是啊。這閨女早晚都要嫁,不如把事情定下來,我跟你爹也安心。眼下馬上要入冬了,不若來年開春時,你跟秋菊一併嫁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