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害他了?我怎麼害他了?”陸秦氏突然像發了瘋似地,掙脫了幾個婦人的鉗制,不顧髮釵落了一地就衝向陸雲軒,“陸雲軒,你竟敢污衊你娘!”
陸雲軒沒有避讓,只是目光悲傷地望着瘋狂的婦人:“你還知道你是娘?有你這麼當孃的嗎?把兒子當成仇人,非要弄得他們痛不欲生你就滿意了?高興了?”
“你胡說!”陸秦氏氣得直喘,“你胡說!你們一個個都逼我,不給我活路,你還有理了?是你把娘當成仇人啊!”
“那你的活路是什麼?都聽你的安排,納幾個妾?還是把被夫家休掉的表妹娶回家,好得到她的豐厚嫁妝?”
“你怎麼不想想,當初是誰主動退親的?如今沒人要了就塞給你兒子。一間鋪子就把你收買了!就來賣你兒子了!”
陸雲軒說到最後聲音驀然高亢起來,帶着壓抑不住的憤怒。
“你爲了一間鋪子就鬧個沒完,哪天消停過了?我爹是舉人,我們兄弟也要科舉,你想過我們的將來嗎?毀了我們於你有什麼好處!”
陸秦氏瞪着眼睛望着悲痛嘶喊的兒子,突然間說不出話來了,彷彿被什麼震驚住了似的,一張氣紅了的淚臉突然褪了血色,變得蒼白。
玉嫂子在旁邊聽得心酸,抹了一把熱淚,哽聲道:“雲軒是個好孩子,你當孃的怎麼能這麼狠心!管它金鋪子、銀鋪子,還能有你親生兒子值錢了?”
另幾個進院子幫了忙的婦人也連聲附和,都是說陸秦氏心太狠、利慾薰心的。但沒有人像以前那般嘲笑她。
不是不想,而是陸家兄弟此刻都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讓她們也沒了說閒話的心思。她們也是養兒子的,看着心疼啊。
廚房裡,方彩雲站在門角聽着夫君難過的聲音,也抹起了眼睛。嫁進陸家這些日子來,她是受了不少委屈,可她覺得再委屈都比不上她夫君的委屈。
那是他的親孃啊!
“我沒有!我沒有!”陸秦氏失了先前的氣焰,一個勁兒搖頭,想爲自己辯解。可是哭鬧很有經驗的她,此刻卻是詞窮了。
不喜歡方家女固然是主因,她內侄女在縣城有間鋪子作嫁妝不也是她起了心思的原因嗎?只是雲軒始終不同意,不得不放棄了而已。
她告訴自己,這不是原因,她只是不滿意方家那門窮親家,不滿意泥腿子兒媳,覺得他們配不上陸家的舉人門檻。
“他們是我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兒子,我怎麼會害他們啊?你們不要冤枉我了!”陸秦氏捂臉痛哭起來,那模樣無比淒涼。
“秦氏,既然你沒有害兒子的心思,那就趕緊把家裡鑰匙和帳目都交出來,其他的事情,坐下來再談。”族長突然開了口。
剛纔人家母子吵起來他都沒有開口,到不是他不管事,而是這事兒本來就不好管。
一個是無理取鬧的潑婦娘,一個是要考功名的委屈兒子。無論哪邊鬥贏了,陸氏三房門楣都要抹上污點。
他作爲族長,對陸家兄弟的仕途又寄予厚望,自然要謹慎處理,不讓他們被污名連累。
“族長大伯……”陸秦氏還想堅持自己的立場,因爲已是她最後的籌碼了。
“秦氏你要清楚,這件事不是你鬧得多兇哭得多慘就能如你所願的。本族長只要一句話,便可將你從族譜除名!”
族長隱忍地說道:“就是你們秦家人全部來鬧都沒用,陸氏一族由老夫說了算!你兒子就是當了大官也改變不了老夫的決定!”
所以,別以爲你橫你就可以天下無敵了。就是一國之君也管不了一族家事。
“我可以把當家鑰匙和家帳交出來,但是……”陸秦氏知道今天必須退讓一步,不然後果就是直接掃地出門了,但她不甘心就這麼妥協,她看向陸雲軒。
“想要娘出這個門,你必須納個女人進門,否則,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屋裡!這事兒沒得商量!”
“雲軒哪,不就是納個女人嘛,你一堂堂男兒,還能在這事兒上憋死不成?”陸五叔不耐煩地勸起陸雲軒,“何必爲了這點小事兒硬跟你娘嗑上呢!”
陸雲軒看向陸五叔,哂笑了一下,淡然道:“陸家也不只有五叔那樣的堂堂男兒,也會有我陸雲軒這樣的堂堂男兒。”
“你什麼意思?”陸五叔冷下臉來。
“就是陸家不是所有男兒都像五哥你那樣,喜新厭舊、花心風流的。”六叔陸行廣突然大聲接了一句,臉上的笑容帶着淡淡地嘲諷。
“是啊,這事兒老五你還真沒說話的地兒,你那後院裡哪天消停過?你就別帶壞雲軒了,他可是好孩子。”玉嫂子也說了一句。
陸五叔瞪了陸行廣一眼,又橫向玉嫂子,不屑地道:“難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就有說話的地兒了?”
“我婆娘有沒有說話的地兒,我說了算。”陸二伯不閒不淡地開口,“何況我不覺得她說錯了。”
這時代不只官大一級壓死人,輩份也能壓死人,排行在前面的就可以訓排在後面的人,男人又比女人有發言權。
因此陸五叔敢去瞪老六,敢喝斥二房嫂子,卻不敢反駁二房兄長,只能悶悶地咽回了所有心思,扭頭看向一邊。
而得了自家男人撐腰的玉嫂子自然是昂了昂頭,朝陸五叔不屑地“哼”了一聲,一旁的婦人們自然是偷笑着悄議起陸五叔家的那些事兒。
直到族長用力咳了兩聲,院子裡才又安靜下來。
“長輩們到咱們家來這麼久了,一沒座兒、二沒茶,這可不是待客之道。”陸雲軒忽然說了一句,似猶豫了一下,看向陸行廣,“六叔,能否請你將堂屋的鎖劈了?”
這還是要劈鎖進屋了。
“小意思!”陸行廣早就看不慣那惡婦的行爲了,也不爽那個八面玲瓏的負心漢老五,他愉快地應了一聲,便自腰間撥出一柄小斧。
他確實是有備而來的,不然之前也不會說那麼一句要劈鎖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