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時代裡自然是不能替死人休妻的。
但有一個例外,那就是由族長和族老們召集族人開宗祠會審,三成以上族人簽字通過,便可替亡人休妻了。
除非其中另有冤情,被休之人是被冤枉的,否則,這個會審結果就是當朝君王都不好干涉,何況當地父母官?
而到了這個份上,被休之人已經沒有名聲了,幾乎只有死路一條,而且不會被世人指責、反對休妻一方。
因爲到了這地步,千錯萬錯,有錯的絕對是被休之人。還是那句話,除非另有冤情。
這也是族長之前要陸雲軒不要再和他娘硬扛的原因,因爲能硬扛的,只有族裡的力量,而不是一個兒子的身份。
作爲兒子,母子爭鬥不管誰贏,最受影響甚至要揹負污名的都將是他。
一族之長是有權管族內任何事務的,只要他願意,任何一家都可以去幹涉一下。只是一般人不會這麼做罷了。
因此,要他們出面去幹涉,就只有這家有人來申請,你開了口請求支援,他們纔會來,否則只要不是鬧得太不像話,他們就算知道,也會裝作不知道的。
陸家三房的事自然是早有耳聞,只是陸雲軒兄弟是讀書人,作爲北山鎮唯一舉人的兒子,族人對他們自然是寄望很高的。
同時,對他們也是很尊重的,不像對一般普通的晚輩。也因此,族長其實一直在等陸雲軒來請他出面處理這事兒,才更加師出有名。
族長很快便寫好了信,讓陸雲逸將信寄出去。信中還約定三日內秦家人必須出現表態,否則三日後便由陸家處理了。
信件發出,族長又讓玉嫂子去催陸秦氏,立刻將當家鑰匙和家帳交出來,不要耽擱他們的時間。若是她再胡鬧,就開宗祠替三房休妻,讓她連自己的嫁妝都拿不回去!
聽到這條命令,玉嫂子嚇了一跳,在院子裡磨磨蹭蹭留下來繼續看熱鬧的幾個婦人也聽見了族長威嚴的聲音,也是一片驚嚇,忍不住就往後退了幾步。
替亡人休妻,就是以死抗命,死了如果孃家不接收你,屍體就扔亂葬崗了,是不可能進入夫家山墳的,族譜上更是除名。
這麼嚴厲的懲戒,哪個婦人能承受得起?陸秦氏聽了玉嫂子的傳達也是嚇得白了臉色,沒心思繼續拿兩個婢女出氣了。
“秦氏,你這是何苦呢?鬧成這樣不但傷了兒子的心,毀了兒子的前程,就是你自己的將來也給葬送了啊,你說你到底圖什麼呢?值得嗎?”
玉嫂子雖然很嫌棄這個潑悍無理的三房弟妹,可同爲女人,這時候她也有些替秦氏憂心了。
真到了開宗祠會審的地步,就是陸雲軒兄弟都阻止不了了。而且到那時也不是陸家三房的家務事了,而是一個家族的大事。
這纔是族長的權力,是隻有族長能決定的事兒。
“天啊!我真是命苦啊!”陸秦氏也着急了,她是既驚怕這件事的後果,又不甘心就此妥協,於是忍不住又拍着大腿嚎哭起來。
“你就繼續哭吧鬧吧,族長和族老們肯在你家呆這麼久,可是看着你兒子的面兒,你再嚎下去,可沒人能救得了你。”
玉嫂子說完鄙視地看了陸秦氏一眼,轉身走了出去。她心裡不禁有些感慨,陸行智咋說也是個舉人,怎麼就瞎了眼娶回這麼個渾人,家門不幸啊。
這次陸秦氏並沒有哭嚎多久,玉嫂子回來覆命後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族長他們正問着陸雲軒的學業和院試準備的情況時,陸秦氏就拿着一隻有茶盤大小的木盒過來了。
她一進門就朝着族長跪下了,擡起蒼白的眼,一雙紅腫的眼堅定地看着族長:“族長大伯在上,秦氏不敢違抗族裡的決定,現交出當家權。”
“但這裡是秦氏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如今爲先夫守節自然也要在這個家裡,何況家中還有幼兒未成親,我也放心不下。”
“因此懇請族長大伯和各位族老垂憐,不看僧面看佛面,先夫怎說也是個舉人,創下這私塾儒名遠揚,若是他的遺孀被掃地出門,不是壞了他身後之名麼?”
“你現在纔想到行智哥身後之名?爲了一座鋪子,爲了你孃家被休回的侄女,你看看你把這個家裡鬧成什麼樣兒了?”陸行廣立刻冷哼了一聲,罵道。
“雲軒和雲逸兩個被人戳脊梁骨,你們家成爲整個山北鎮的笑話,你就不想他們的名聲,不想陸家三房的名聲?”
陸大伯也氣怒地大聲喝問:“這樣的你還好意思談行智的身後之名?你噁心誰啊?”
“我也不想這樣啊,這不是被不孝子逼出來的麼!”陸秦氏被罵得面紅耳赤,心虛地辯解着。她可以什麼都沒所謂,唯獨陸舉人的名聲她很在意。
她是舉人娘子,陸舉人的名聲就是她的名聲。
“把盒子交上來。”族長並沒有參與這種辯駁,只是威嚴地下命令。
陸秦氏還想說什麼,族長猛然大喝:“本族長面前,你沒資格談條件!”
陸秦氏被嚇得打了個哆嗦,便眼睜睜地看着陸行廣自她手中奪走那隻木盒,眼中流露出不甘和憤怒,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那隻木盒是被鎖上的,陸秦氏並沒有將鑰匙交上來,族長看向她時,她卻故意低了頭裝作不知。陸行廣又“哼”了一聲,便一斧頭將鎖釦給劈了下來。
盒子打開,裡面竟還有一隻小些的木盒,這隻木盒到是沒有上鎖,直接打開蓋子便可以看見裡面的物品了。
一串鑰匙放在一摞帳本上。陸行廣並沒有伸手去翻動它們,而是將木盒整個遞給了陸雲軒,其他人也沒表示好奇。
陸雲軒接過木盒放在茶几上,便將帳本拿出來看了看,然後翻開最新的那本,隨便翻了幾頁便看到最後的數字,然後目光看向木盒裡。
木盒裡還有幾錠銀子、幾串銅錢、一小疊銀票。
他將銀錢快速數了一下,這才說道:“雖然比帳本上少了一百多兩的數,不過不重要了。下午我就會將家裡的鎖全部換一遍。”
也就是說,當家交接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