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聽得建文帝之言, 宗澤趕緊起身躬身行禮:“但凡皇上所指, 微臣無不依從。微臣但憑皇上差遣。”

建文帝很是滿意宗澤的反應, 雖說君令下達,臣子不敢不從。但是, 看到人反應迅速的心甘情願, 還是讓人心頭妥帖的。

建文帝笑道:“不必惶恐,你且先坐下。我們君臣二人再說說話。”宗澤這時雖然面上不怎麼顯, 但是心裡已經翻江倒海了。緣何皇上突然提起要自己外放?

別說建文帝考慮過這個問題, 就是宗澤也一直在想着自己經後如何發展的問題。自從進入翰林院以來,宗澤也一直在想日後自己將優先往那一塊兒使勁的。

留在中樞雖然升職可能會快很多,但是想要接觸實事可能還要熬幾年才行。

去到地方雖然是遠離皇上, 日後君臣難免漸漸生疏。但是卻能展現自己報國爲民的實力。自己這麼多年的讀書,不就是爲了能爲民所用麼?

今天,皇上已經當場說了出來。這樣也好,不必自己再猶豫了。皇上已然開口,那就說明皇上對自己已經有所安排了。君王要用,還不趕緊感激涕零的答應麼。

今日君臣對話並未因爲宗澤外放的事有所遲滯, 仍然是愉快流暢的進行了下去。君臣對話畢,宗澤告退出宮。

出得宮來, 宗澤讓人回去跟家裡說一聲, 自己會晚點回家的。

外放事宜,相當於自己前程轉折點,不能不小心應對。雖是不能改變,但還是想要想清楚帝王此舉的心思纔好。宗澤要去陳尚書府上商議一下。聽聽陳尚書這個多年的中樞之臣對此事的解讀。

宗澤趕到陳尚書府上, 天色已是不早了。宗澤現在在陳尚書府上也算是常來常往。見宗澤來了,門房都不通報的,直接將宗澤帶到了陳尚書的書房外。

聽得宗澤求見,陳尚書知道肯定是有事,立即命人請進來。宗澤進來,行過禮後。也不多說別的閒話,將今日皇上透出來的消息跟陳尚書講了。

聽宗澤說完,陳尚書沉吟片刻道:“雖說在京中自然有比在外的好處。不過,外放也好。先在中樞不穩,早點避開也好。”

宗澤明白陳尚書的意思,先在首輔、次輔斗的特別厲害。已經炮灰了不少人了,自己這種算是新人中的翹楚還是早點避開安全點。不然到時被逼着站隊就不好了。

聽得陳尚書也支持外放,宗澤心中大定。因着皇上並未提及具體外放到哪裡。

於是陳尚書就由外放具體地點跟宗澤商議了一番:“皇上既然此時提出外放,總不可能等到明年春天再讓你外放的。這極有可能就是在目前州縣最缺人的地方安排。”

宗澤點頭:“侄兒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我想着最好是能獨立的理一州縣纔好,不然,上面有直接上司天天盯着,做什麼都會處處束手的。”

陳尚書也道是這個道理。可是因着宗澤乃是狀元郎做就的從六品,因此,外放讓他出去領一縣,在品級上都不大可能的。因此及有可能的就是各府的副手以及各州的知州了。

如果是做副手,確實於政績不利。副手嘛,沒做好就背鍋;做好了是本分,有政績那也是地方長官的政績。所以最好是能外放做知州最好。

兩人計議好,陳尚書道:“明日我就去老汪那兒打聽一下,看看哪裡有空缺,我們再好好的謀劃一下。不過,既然是皇上親自對你提起,估計聖上已經有了思量。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先打聽下,做好準備再說。”

宗澤知道,陳尚書說的老汪就是吏部尚書汪承宗了。能去禮部尚書那兒打聽,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末了,陳尚書道:“我有了消息就立馬讓人給你送信來。你自己再好好估量一下。” 宗澤連連拜謝。

跟陳尚書說完話,宗澤回了雙桂街。一回到家,林淑芳就跟真如一起迎了出來。堂上飯菜都擺在桌上的。一家人都等着宗澤回來吃飯呢。

今日皇上說的話,雖是表明宗澤板上釘釘的要出京,但具體何時去何地,也還沒定。所以宗澤也就沒跟爹孃透露,怕他們擔心。

只是吃罷飯,宗澤帶着真如回房,才把這個話透給真如聽了。真如聽說要出京,下意識的高興無比,出京好啊,天高魚躍的,再不用受京中這種束縛的。

不過剛一高興完,想着宗澤乃是堂堂狀元郎,卻要外放出去,從翰林入內閣是條金裝大道。現在這要迂迴,不知道對宗澤的仕途是否有好處。真如趕緊收斂了笑意,關切的問道:“宗澤,這樣於你可還好?”

宗澤笑道:“這沒什麼不好的。說實在的,我早想去地方上歷練一番的。讀了這麼多年書,不能總紙上談兵的。總要做幾樁實事纔是。”

真如道:“嗯,這樣甚好。你能這樣想,我就不用忐忑了。說實在的,我還真是不慣京中的束縛。在外自在多了。”宗澤聽了笑笑,真如這幾年在京中可真是憋壞了。

第二天陳尚書一下朝就去找汪承宗喝酒。汪承宗笑道:“你這老狐狸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你這酒我可是不敢喝的。”

陳尚書笑道:“你這傢伙越來越滑頭了,放心,不是找你求事,是真喝酒。走走走。”

汪承宗也是說笑而已,戶部尚書請喝酒,這個面子是必須要給的。何況二人私交本就不錯。

兩人說笑着往酒樓而去。進得雅間,要了幾個精緻菜,一壺好酒,慢慢的吃喝了起來。兩人個尚書在一起喝酒,當然不會只是喝酒的。何況陳伯懷本就有意來找汪尚書的。

兩人東拉西扯一陣後,陳伯懷切入了正題,聽得他打聽地方上的空缺。汪承宗問道:“怎麼,你家有人想要外放?”

陳尚書也不避諱他,直接說了:“家中子弟衆多,可不是要好好打聽一下的。”

聽了這話,汪承宗嘆道:“你們海寧陳家是滿門簪纓吶。可是讓人豔羨的。你問的這事兒,我手頭這邊是有些空缺。不過,你是想打聽哪方面的?”

於是陳尚書就將昨日自己跟宗澤商討過後的意思問了。聽得老陳是想打聽知州同知之類的空缺。於是汪承宗澤想了下道:“現在手頭上有幾個……”

汪承宗一邊說一邊回想到了,昨日皇上召見自己的問話。怎麼跟陳伯懷打聽的事兒一樣?

聽得汪承宗說完,陳尚書心中已經有了思量。言語中對汪尚書多有拜託,請他在皇上面前多多提點一二。飯畢回府後立即修書一封,命人立即送到雙桂街去。

宗澤收到書信,看到信中的內容。心中也思量了一番,有了大概的準備。因着要外放,宗澤這兩天也是鉚足了勁兒的在建文帝面前刷存在感,趁現在有機會,趕緊多積點香火情纔是。

建文帝這兩天也一直在考慮翰林院進士的安排等。於是藉着這次機會都一一安排一番。這都是帝國的頂尖的人才,可是要用在實處纔好。

當然,其他人等用不着建文帝親自去指派的,他只需要提出一個想法,自有內閣跟吏部去安排好了。不過,陳宗澤這個狀元公,因着多方面的原因,他還得親自操心一番。

想了兩天,問了吏部內閣的意思,建文帝終於定了兩個去處。一個是漢陽府的同知,一個就是興安州的知州。漢陽府還好,這畢竟是天下糧倉之地。可是興安州卻是山大產糧少,年年都是吃官府的救濟糧的。基本上是個根本不能自給自足的窮州。

這兩個地方各有各的好處。漢陽府富庶,但陳宗澤肯定不做一把手的,要看他的成績就不大好看。

興安州窮是窮,但正因爲窮,才更能看出陳宗澤的本事不是。可是,陳宗澤也算是一手帶出來的弟子,將他放到那窮地方去,真是覺得有點委屈了。就在建文帝還在猶豫時,太后催着他做了決定。

太后可是一直惦記這事兒呢,見天的催皇上。這天皇上下朝後,想着也該給太后回一下話了。這時,建文帝基本心中已經定了主意。

於是,當太后問起陳宗澤的去向後,建文帝就直說了:“朕準備將陳宗澤放到興安州去。”

“興安州?這是個什麼地方?”太后很警惕,生怕建文帝將陳宗澤放到富庶之地去了。

建文帝就是考慮到了這點,要不然也不會揀這個地方給陳宗澤的。見得太后動問,建文帝讓袁忠過來給太后說了興安州是個什麼地方。

聽袁忠說完,太后滿意了,原來這是個蜀秦楚三地交界的山區,現下隸屬於楚地。知道皇上沒有徇私,太后特意褒揚了幾句:“就是,爲政者當是要人盡其用的好。皇上這樣甚好。”

皇上主意已定,跟太后也達成了共識。建文帝就叫過吏部跟內閣一商議,這羣新科進士的去處也就定了。

不過新科狀元郎的去向,卻是讓舉朝有點譁然。這陳宗澤竟然被派到了興安州這個窮山溝去了。雖然由從六品修撰連升兩級到從五品知州,但是這也相當於發配了好不。

從帝國中樞、皇帝之側跑到那窮山溝裡,何時才能出頭的?區區兩個品級,只要呆在皇帝身邊,說不準一兩年就上去了。這樣一比,實在是不划算至極。看來,陳宗澤真是被皇上發配了,這個狀元郎涼了。

在衆人驚愣猜疑中,宗澤坦然的受了調令聖旨。這也是意料中的事,先頭陳尚書都已經打探過了。

這次皇上突然急調自己出京,可是目前沒有什麼趁手的職位好安置的。最合適的也只有差不多兩處。一是漢陽府的同知回鄉守孝出缺,一是興安州的知州致仕出缺。

不過,雖是知道宗澤這次相當於是發配,這次接到旨意的翰林院衆人也都是飽讀詩書的,就算其中有人道德沒有多高尚,城府都還是有的。因此翰林院衆人也都掌着沒有對宗澤流露出異色。

翰林院衆人,或同情、或心頭暢意的上前寬慰祝賀宗澤。對着衆人的嘆息,宗澤絲毫不以爲意。自己能從陳家溝那隻見到一方小小的天空的地兒走到京城朝堂,這點考驗算什麼。自己必得幹出一番事業的。不爲別的,就爲造福一方百姓計。

宗澤是很坦然,可是,對於他外放的去處,朝中之人還是猜疑紛紛的。畢竟,平日裡這陳宗澤多得帝王的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試問天下有幾個人能得帝王親自耳提面命的教導的,可陳宗澤就是有這等榮寵。

好多人猜想他是不是涼了,現在馮仕進也正在請教他的靠山兵部尚書沈琦:“敢問老師,皇上此舉是不是對陳宗澤頗是不滿,所以才發配他了去?”

沈琦聽了,搖搖頭:“看事不能光看表面。皇上此舉絕非是對陳宗澤不滿。相反,恐怕是對他寄予厚望啊。”馮仕進很是不解,沈琦卻也不再多說:“你還是要多歷練歷練,看事不能看表面。”

持沈琦這種看法的不再少數。尤其是那些久在帝側的權臣們更是清楚建文帝安排陳宗澤外放的始末的。知道皇上如此用心的給陳宗澤挑地方,他們可從不會認爲陳宗澤這是失寵的表現。

不過,擾是如此,猜疑陳宗澤失寵的人,仍然是不在少數的。有那早就看不慣陳宗澤如此得帝心的人,都準備摩拳擦掌的等着揪陳宗澤的小辮子了。等他到了地方,就那窮山惡水的地方,要想出政績那是不容易,可是要找錯卻是一大把的。

就在衆人觀望猜疑之時,這天,一封聖旨到了雙桂街陳宗澤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