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見母親直接動問, 安定侯點點頭道:“嗯,兒子今日前來, 確實有要事跟母親講。”

太夫人點點頭道:“說吧,何事?”

安定侯就將陳宗澤今日來後, 跟他們說的話都說了,也將他們的最後猜測說了。太夫人嘆口氣道:“唉, 人心真是不知足啊。當年擔心之事到底還是發生了。”

太夫人不禁想到當年太/祖立建文帝爲太孫之時的擔心之聲。其中就有人擔心到這點, 建文帝雖居長, 但卻不是嫡子,恐將來生變。

當時吳王乃是太子妃常氏之嫡出之子,常氏乃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女兒;而建文帝不過是當時太子側妃呂氏所生之子。立太孫不是嫡出之子,可是爲當時很多人士人阻攔勸諫的, 但太/祖還是力排衆議最終立了朱允炆爲太孫。現在看來,當年的擔憂之事果然不是多餘的, 這吳王還是不甘心啊。

可是不甘心又怎樣, 當今已經御極幾十年, 帝位牢不可摧,吳王想要撼動,恐怕是百日做夢了。

太夫人立即對安定侯道:“日後我們家更要跟吳王拉開距離, 切記不可有所牽扯。我們安定侯府現在也算是富貴以及,不可再貪圖什麼。你可記住了。”

安定侯連連點頭:“我也正是這個意思,所以纔來找母親說這事兒。日後我們家的女眷跟吳王府的來往也不可不太近了,能避就避了吧。”

太夫人道:“這個我知道,我必是會吩咐她們妯娌的。倒是你要好好吩咐文棟, 他現在是五城兵馬司北軍指揮,品級雖才區區六品,但是職責卻也不低,讓他更是要小心。還有,趕緊讓妥當人去西京給老二送信去。”

安定侯點點頭道:“我知道,我明日就會安排給二弟送信去的。”

太夫人吩咐完,又嘆了口氣道:“這下宗澤可是遇到難事了,怎剛好在這個節骨眼兒發現了鐵礦呢。如果吳王真有御極之心,這個鐵礦恐怕他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安定侯幾人在房間商議時。陳宗澤卻已到了陳尚書府上。

陳尚書接報時,正要睡下,聽聞陳宗澤來了。趕緊起來,命人將陳宗澤趕緊帶到書房。

陳宗澤匆匆進來坐下後。知道陳宗澤這麼晚了來找自己,肯定是有要事。陳尚書也不多說廢話,直接看門見山的問道:“我算着你這兩日該是會上門來的。卻沒想到你這麼急。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陳宗澤不敢怠慢,趕緊將今日在安定侯府理順的信息跟陳尚書一五一十都說了。陳尚書聽聞了之後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陳尚書也沒再多追問陳宗澤這句話的真實性。之前不知道還好,現在一知道了這個頭兒,將先前的一些事兒一聯想,總會有些蛛絲馬跡的。

陳尚書沉吟一陣問道:“這事可是非同小可。但我們雖是有猜測卻是沒有實據的。所以,你跟皇上說話時一定要經心,不可輕易漏了出去。”

陳宗澤點點頭道:“這個我省得的。這事兒我們畢竟沒有真憑實據的。一個不好,搞個挑撥天家骨肉的罪名那就大發了。”

陳尚書道:“你知道就好。你先前一去興安就端了他來錢的銅礦。後又將他派往興安的人給整趴下了。現在看來,可真是爲你捏把汗。也算你運氣好,先前吳王是忙,沒顧得上你。現在你可要小心了,三千營他已經拿下,你手頭上又有他最需要的鐵礦。這次你可真是遇到難關了。”

陳宗澤道:“我知道這次很難,但是我還是想闖過去。我這次進京爲的就是興安由州升府的事兒,我想明日早朝我將這鐵礦石進獻給聖上,乾脆公佈了興安鐵礦的消息好了。這樣一來,消息擺在明面兒上,我可能還好點兒。”

陳尚書想了想道:“嗯,你這個想法也可。早點公佈也好。你說你是從安定侯府過來的,這事兒你可是已經跟安定侯商量過了。”

陳宗澤點頭道:“商量過了,他們認爲此事也是宜早不宜遲。”

陳尚書道:“那好,明日早朝你就將此事報給聖上吧。到時我們來敲敲邊鼓。你這個想法不錯,可以轉移人的視線。你這麼急切的請求興安由州升府,估計吳王他們還以爲你的主要精力就在這上面,其它的不知道呢。”

陳宗澤聞言點點頭道:“嗯,我正是有這方面的考量,所以才急着將這事兒先捅出去,也好給吳王他們造成我對興安由州升府的事兒急不可耐。”

陳尚書這時卻考慮到另外一個問題:“我們方纔考慮到的怕吳王萬一急了起殺手。你說,吳王會不會因爲你急切的獻寶,會以爲你已經有所察覺了呢?”

陳宗澤想了想篤定的道:“不會,因爲我今天下午已經跟江松濤說過了,我明日就會將此礦石進獻給聖上,估計吳王那邊現在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何況此事在我沒去安定侯府以前,我也是不知道的。江松濤是萬萬猜不到我已經知道了他們背後的主子了的。”

陳宗澤沒說錯,江松濤醉酒後回府不久,就有人來問他了。吳王心腹幕僚孫廣親自來的。知道江松濤醉酒,孫廣還頗是體恤的對江家從人說,不用叫江松濤出來了,他要親自前往。

孫廣正要進去時,江松濤已經來到客廳,見到孫廣,江松濤趕緊道:“不知孫公大駕,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孫廣笑道:“江郎中客氣了。你我之間不用講究這些虛禮兒。”

兩人寒暄幾句後,就切入正題。只聽孫廣問道:“江郎中今日去陳宗澤那兒,可是問出了些什麼?”

江松濤答道:“陳宗澤說了,明天他要將鐵礦石呈上御前。”

孫廣笑道:“他也可真是急得。他還說了什麼?可有懷疑到你?”

江松濤立即篤定的答道:“沒有,陳宗澤完全沒往這方面想。他還是如往常一樣待我,就是礦石的事兒還是他自己主動跟我說的呢。”

聽及此,孫廣滿意的一笑:“那就好。”

見孫廣滿意了,江松濤也鬆了口氣,滿不滿意的也只有他知道了。以他跟陳宗澤相交這麼多年,對陳宗澤的瞭解,江松濤卻是沒有這麼樂觀。不光是不樂觀,江松濤更是心中篤定陳宗澤肯定自家有所懷疑的。

先前跟自家乾淨利落的斷掉生意來往,單說是因爲他陳宗澤看中了興安,江松濤卻是不信的。但是陳宗澤從何起的疑心,他們當時卻也不清楚,後見陳宗澤也沒再追問,他們也就漸漸將此事放下了。

但後面,爲讓馮仕進上位,吳王一系配合馮仕進陷害陳宗澤的事兒,他不相信陳宗澤沒查出什麼來。此事江松濤知道的晚,當他知道時,已經是馮仕進兵敗如山倒的時候。

祖父一直對他道,說陳宗澤肯定是不知道的,估計也是不想知道的。祖父說陳宗澤很聰明,將人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吳王,就算那個鮑四被朝廷判了斬立決,那也是將罪過都推到了馮仕進身上,沒有牽扯到吳王這邊。

祖父一再的讓自己放心。但是,江松濤卻是知道陳宗澤的,這事兒他肯定不會是毫無察覺的。他必然是知道了些什麼,纔沒有再深入的。不過,這些,江松濤一直埋在心裡,沒有說出去。

陳尚書這邊跟陳宗澤兩人商議了明天之事,又就一些情況進行了預判估計。

明天的事兒說好了之後,陳宗澤又將江松濤醉酒後對自己說的不要回去的話跟陳尚書講了。

陳尚書疑惑的道:“江松濤跟你說,要你留京,不要回興安了?”

陳宗澤點頭道:“是的,他跟我說了兩遍。我感覺不完全是醉酒之言。”陳宗澤跟江松濤喝過多次酒的,江松濤的酒量酒品他都是清楚的,他爲人謹慎的很,就是醉酒也絕不多話的。可是今天偏偏對自己說了兩遍“不要回興安”。

陳尚書吐了口氣道:“江松濤此話,你是怎麼看的?”

陳宗澤道:“我猜想吳王他們已經知道了興安鐵礦之事。所以估計是嫌我在興安礙事了,估計怕殺我目標太大,所以索性要趕緊將我調離興安。”

“嗯,極有可能是這樣。子季,我在想,如果吳王他們真只是要將你調離興安的話。不如你乾脆就進京算了。我估計,吳王如果只是想將你調離,一定會給不錯的位子給你,至少得比興安強纔是。”陳尚書對陳宗澤道。

聽了陳尚書的話,陳宗澤默然半晌,最後對着陳尚書道:“伯父之意,子季明白。這估計也是對子季目前來最安全的做法。可是子季現在卻不想就此離開興安。興安現在諸事雖已然上了軌道,可是還有好多事情還待再強化成習慣,就是那些商家,我也要安撫好。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就是用在地方上那也是一樣的道理。就算我要走,那也要跟他們做個交代,讓他們做好準備。”

“以上這個還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我不忍興安百姓再重蹈窮途啊。我也是農家子出身,我是知道農人的苦楚的,這興安百姓好不容易有了一口安穩飯吃。如果一旦讓吳王的人進駐了,估計是不會多在乎興安百姓的苦楚的,到時興安百姓現在這安穩興盛的日子說不得曇花一現。當然了,這只是一方面,還有另外一方面,如果放任這個鐵礦在吳王手中,我恐怕刀兵之災就近在眼前了。這可是非天下百姓之福啊。”陳宗澤憂心的道。

陳宗澤的話,讓陳尚書也爲之動容,可是本着師長之責,陳尚書還是勸道:“子季,你能爲天下百姓想可是不假,也真不愧爲我孔孟子弟。可是,子季,你可有想過,如果吳王必要拿下興安,恐怕你是抵擋不住的啊。”

陳宗澤立時堅定的答道:“這我清楚。可是,正如孔子所說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有些事該自己做的,那就必須去做。何況,此事也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子季,你有對策?”陳尚書驚訝的問道。

陳宗澤道:“暫時只是一個想法,具體的我還沒成型。等我有了完整的脈絡我再來跟伯父說吧。”

陳尚書道:“那也是。雖說吳王對興安可能會勢在必得,但凡事也得有個過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一碼事一碼畢,你謀劃興安州升府的事兒,已經起頭了,總要做完纔是。”

陳宗澤跟陳尚書談的差不了,就要起身告辭,陳尚書挽留道:“現在天色太晚了,要不你還是明天跟我一起去上朝吧。你的官服讓人回去拿就是了。”

陳宗澤搖搖頭道:“我還是趕回去吧,這礦石還在家裡呢。明日是要連礦石一起進上的。雖然也可以讓丁全帶過來,但畢竟月黑風高的,要真是有個什麼,那我們也迴護不及的。”

陳尚書被說服了,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就算有心人對今晚你跑完安定侯府,再跑我府上起疑心;待明日你進獻礦石邀功,我們也趁機說升府的事兒,那人也只是疑心你爲興安升府急切而已。那你去吧,路上小心。我讓人送你回去。”

現在關鍵時刻,雖是有曹衛他們相互,但畢竟是晚上,陳宗澤還是小心爲上,遂對陳尚書的好意也不推辭。欣然接受後,就施禮告辭而去。

陳宗澤晚上竟然接連奔波兩處,這事兒早就傳到了有心人眼裡。那陳家的政敵是撇撇嘴不在意的道:“不就是謀劃州升府而已嘛,至於這麼急切。”不過,話雖是這樣說,人卻是急急的召人商討對策。務必不能讓陳宗澤如願的。

吳王府上,孫廣也接到陳宗澤連夜跑了安定侯府跟陳伯恆府上的事兒。此事他想了想,想着今天在江松濤處問到的事兒,估摸着也可能就是爲着興安升府的事兒,遂也不多在意的揮手讓人下去。

讓人下去後,孫廣理好思路,就往王爺的書房而去。來到書房院門口被侍衛攔住了:“孫公請稍等片刻。王爺正在書房會客呢。”

孫廣停住腳步,捻着鬍鬚道:“既然王爺有事,那我也就先回去了,待王爺說完了再叫我吧。”

孫廣走後不久,一人從吳王的書房出來。僕從一路將他迎到王府客房:“鄭大人情好生歇息吧,王爺如果有事,明日小的再來請。”鄭大人客氣的謝過了僕從,又給了謝銀才讓人下去。

這邊已經議完事的吳王在書房裡聽得人報,說孫廣方纔求見。

吳王皺眉道:“他有什麼事現在來報的?”侍衛表示不知。吳王揮手正要說不見時。

這時一旁的心腹謀士曹季道卻道:“王爺今日不是吩咐他去探查陳宗澤那邊的事兒麼?想必是有消息要回轉了。王爺現在還是見見好了。”

曹季道這老頭兒看起來仙風道骨的,人也確實有兩把刷子,這次打敗端王拿下三千營的事兒,就曹季道一手出謀劃策的。因此,吳王一向是很信重他的。

聽得曹季道之言,吳王對侍衛吩咐道:“就聽曹公的,你去把孫廣叫過來吧。”

孫廣聽得王爺傳喚,趕緊疾步往吳王書房而來。進得書房,只見書房裡除了王爺高高在座,左側太師椅上謀士曹季道也已然在座。

孫廣趕緊對着吳王行了一禮,轉而也對曹季道拱了拱手,這曹季道就是王爺也是要稱一聲曹公的,他們這些幕僚見他可是不能隨便的。

待孫廣見完禮,吳王問道:“何事?”

孫廣道:“回主子。方纔屬下接報,人說陳宗澤今天連夜跑了安定侯府還有陳尚書府上。我覺得此事有必要跟主子回報一下,所以就前來求見了。”

聽了孫廣的話,吳王還沒發話,曹季道卻是先開口了,不過,他先沒有就此事追問,而是問道:“我聽人說,你今日去問過江松濤了。他怎麼說?”

孫廣趕緊答道:“我還正要說這事兒的,想着陳宗澤這事兒要緊一些,所以就先說了。今日我去江家問了江松濤,他說陳宗澤明日就會進獻鐵礦石給聖上。”

這句話引起了吳王的注意:“陳宗澤明天就要進獻礦石給皇上?”

孫廣肯定的答道:“是的,這事兒江松濤很肯定的回答。他說陳宗澤對他沒有絲毫的起疑,這事兒是陳宗澤親口對他說的。”

聽得這話,吳王臉色有點不大好,他們這邊還沒想好具體的方法呢,陳宗澤明日就要進獻礦石給皇上。這可是對他們不大利的。

吳王問曹季道:“曹公,你看此事要如何應對比較好?”

見吳王很是不愉,曹季道捻着鬍鬚道:“王爺不必心焦。這鐵礦的事,既然陳宗澤知道,我們知道,那估計京中之人知道的也不在少數。此事是遲早會傳到聖上耳朵裡去的,攔不住的。其實陳宗澤明天說不說都不大大緊的。”

孫廣這時插話道:“曹公,就算皇上知道是遲早的事兒,但是,陳宗澤既然能將礦石呈到聖上面前。那他也必定會說礦石的產量的,我們的人可是說了,這礦石品相極好,含量足有五成之多的。這皇上現在要知道了,我們日後騰挪起來可是餘地不多的。”

聽了孫廣的話,曹季道搖頭笑道:“孫先生多慮了。皇上現在聽陳宗澤說也是聽,日後聽我們說也是那麼一聽。只要我們的人去了興安掌控,那產量多少還不是我們說了算。先前銅礦我們不也是掌控了那麼多年沒被人發現麼。所以這事兒,皇上知不知道不打緊,最重要的事我們的人必須掌控住興安。”

曹季道說完,吳王的臉色放緩了,點頭道:“曹公說的在理。那我們也不必再多慮陳宗澤是否說給聖上的事兒。方纔孫廣說陳宗澤今晚連夜跑了兩家兒,此事,曹公作何看?”

曹季道想了想,又摸着鬍子說道:“我估摸着陳宗澤也是怕夜長夢多,想快點將礦石進獻給皇上,好爲興安由府升州增加籌碼。”

吳王點點頭道:“嗯,我估摸着也是爲這事兒。這事兒在陳宗澤還沒進京都已經扯了很久了,這事兒,你們怎麼看這事?”

曹季道捻着鬍鬚先沒有回答,孫廣卻是先說道:“王爺,我們先前一直持中立的,沒有表態。但現在有了鐵礦,我們必是要拿下的。我們現在既然是想拿下興安,那還不如趁機扯扯陳宗澤的後腿,讓他不能如願。到時陳宗澤頭痛之餘,我們再伸手給他個比興安知州更好的職位,想必他是不會拒絕的吧?”

吳王聽了皺眉搖頭道:“此事不妥吧,我還想着我們是不是敲敲邊鼓將這事兒定下來的呢,畢竟我們是定要拿下這興安的,這時候扯陳宗澤的後腿,不是在給我們自己扯後腿麼?”

曹季道搖頭笑道:“王爺不必着急,我們拿下那興安的目的是爲了那裡的礦產還有富庶的經濟,這興安升不升府,對我們沒有影響。這地位低點說不得還好點,免得太招人眼了,而且日後我們的人去了那裡,少交了稅什麼的也好有個說頭。如果一旦升府,交的銀錢又會多好多的。”

“所以孫先生說的有道理,我們明天就去朝堂上扯扯後腿。這除了給陳宗澤找點事兒外,也好給外界一個感覺,我們對興安無意,到時再在背後推出我們的人也不容易讓人起疑的。這也算是一舉兩得。”曹季道條條對吳王說道。

聽完曹季道的話,吳王甚覺有禮,點點頭道:“曹公說的有禮。孫廣,你立刻去安排。”

孫廣答應一聲正要下去安排,曹季道卻是補了一句道:“孫先生還是趕緊連夜去安排好了,我看陳宗澤這麼急,估計是準備明日早朝出其不意的向皇上進獻礦石了。爲怕皇上一高興當場拍板,我們的人一定要跟進及時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