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陳知府長子洗三, 那是在興安城引起了轟動,興安城裡的頭面人物都以收到陳知府的請帖爲榮。

陳宗澤想着黃真如壓抑擔憂多年, 現在一朝得子可是得將這些虧欠都補回來。而且這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血脈最親之人,陳宗澤深覺要大辦一場, 才能將自己的這種喜悅之情表達出來。何況,自己在興安也呆不了多久了, 順便就此機會大宴賓客的好。

於是這幾天, 陳宗澤忙忙的吩咐人準備宴會事宜, 廣發請帖,務必要將這個宴會辦的喜慶熱鬧。

知府的大人發請帖,興安城的頭面人物那都是翹首以盼的。都以收到知府大人的請帖爲榮。

二十八這天,天剛擦粉, 陳知府府上就熱鬧了起來。各處人等都在忙忙的準備着,呆會兒賓客就要上門來了呢。

天色還很早, 陳府就熱鬧了起來, 上門賀喜的人絡繹不絕的到了。

一羣年紀不等的婦人都聚集在陳家大花廳裡。等着看團團洗三呢。

吉時已到, 經過一系列的儀程之後,吳嬤嬤將小糰子打理的白白淨淨。看到這白白嫩嫩,可愛的發光的小糰子, 一羣奶奶、姨母輩的人由衷的發出讚歎之聲。

這讚歎是發自肺腑的,不用違心的想誇獎之辭的,可是讓大家省力不少。

這邊將小糰子秀夠了,陳宗澤也親自過來,將小糰子抱出去秀了一番。在外面的這一幫男客也是不吝溢美之辭的將小糰子好一陣讚歎。

聽得衆人的讚歎之聲, 陳宗澤那是照單全收,得意的不行。如果有尾巴的話,估計他的尾巴都能甩上幾甩了。

還是林淑芳怕孩子小在外呆久了不好。沒過多一會兒,就讓嬤嬤去將小糰子抱了進來,送到房裡他娘那兒去了。不然的話,陳宗澤還捨不得撒手的繼續炫兒子呢。

熱鬧的洗三過去,陳宗澤繼續投入到了公事之中。估計明年春上繼任官兒就要來交接了,可是得趕緊將這邊的事務安排好。

現在陳宗澤一直跟京城通着信的,聽說現在京中對於新任興安知府的競爭已經進入白熱化狀態之中了。在事情未定之前,還是要做好兩手準備的,萬一真的被吳王的人拿下呢。

不過,不管是被誰的人拿下,陳宗澤都是想將興安礦產的事務理的清清楚楚,以備明年進京之時上報皇上,務必不能讓人有中飽私囊的機會。這可都是國之重本,不可輕忽的。

陳宗澤在這邊忙着安頓興安事務,京城這邊現在可是忙得不得了。

今年底有好幾個重大的人事任免,端王跟吳王現在已經爭的是刺刀見紅了。

先是戶部左侍郎鄭英起復的事兒,這吳王是勢在必得的。吳王勢在必得,端王也是畢不會讓他如願的,一番較量過後,端王的人奪得了這戶部左侍郎之位。

本來視爲囊中之物的戶部左侍郎竟然被人截胡了,吳王真是氣得七竅生煙。

不過,這還不算什麼,接下來,讓他更氣的事情又來了。兵部尚書王以訓要致仕了,在早朝之上,汪尚書直接對建文帝上書陳詞,以年事已高,難以再爲聖上分憂解難的理由上書請辭。

關於致仕的消息,王以訓是早就跟建文帝通過氣了,君臣二人早就爲此事溝通過了。今日上書請辭只不過相當於走過場而已。

他們是走過場,可是對吳王對朝臣來說,那就是個特大消息啊。先前王以訓這老匹夫可是沒有透出過任何要致仕的行跡。可謂是藏的深之又深。今天早朝這一出可算是爆出了一個大新聞了。

衆人一邊震驚,一邊趕緊在心裡謀劃,想着自己的人脈等等。想升官的、想安插人手的,一時間心裡活絡到不行了。

見到衆人這一片騷動之樣,端王卻很是得意。得益於先前陳宗澤的報信,端王是早有準備的。經過多次周密的商討,細細的推敲,可是將人選都定了下來的。

吳王聽了這消息,想着回去就立即找人商議此事。他也確實是這樣做了。

吳王一下朝,就立即命人請來了曹季道等人。聽到如此重大的消息,曹季道也趕緊忙忙的出謀劃策,務必要將這兵部尚書一職攬入囊中。

就在兵部尚書競爭白熱化之時,禮部尚書汪承宗提出了興安知府將要出缺之事。

這日早朝,只見汪承宗上前奏道:“皇上,這興安知府陳宗澤明年春上任期即到,先前他也有上摺子請調回京。我們初步商討也是允准的。既然這陳宗澤要離任進京,那興安知府的人選年前可得定下來纔是。”

要是平時,興安知府出缺的事兒,大家可不得狠狠的關注一把的。不過,現在有兵部尚書致仕的消息頂在前面,大家對這個消息卻是沒有那麼關注了。

當然了,雖說關注的不如兵部尚書的多,但興安知府這個肥缺競爭者也是甚衆。這麼多想要上的人,建文帝也不得不多關注一把了。

其實就算他想忽略也不好忽略的,這些天,戶部尚書、吏部尚書等人那是將興安的事兒掰開了揉碎了的跟他說。其它那些個茶啊、酒啊什麼的都好說,左不過是當地民衆富足,最主要的是興安多礦啊,那些個鐵啊、銅啊的不用說,那也知道對國家意味着什麼的。

因着陳宗澤的關係,建文帝本就對興安事務頗爲關注的,現在幾個重臣又不停的在耳邊叨叨着,想忽略都難的。

也是,陳宗澤明年開年後,自己也是想將他調進京的,那興安知府的繼任人選是得趕緊選定,畢竟要明年春上就要赴任的。

這個興安知府的繼任者不光是建文帝上心,吳王那也是很上心的。就連端王也想分上一杯羹的。

還是曲佴勸了回去:“王爺,正所謂貪多嚼不爛。這興安的礦產是多,錢也不少。可王爺現在也不缺這些個錢的,這要了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要不要的其實沒多大關係的。”

“何況這兵部尚書一職比這個興安知府可重要的多了,我們還是要集中力量將兵部尚書一職拿下才是正經。”曲佴對端王說道。

端王被說服了,也是,太貪了也不好,什麼都想要,怕是啥也得不到的。不過,端王也沒有就此不理的。

端王對曲佴道:“雖說我們不打算去爭這個興安知府的,但老二那邊也必是不能讓他如願的。”

曲佴道:“這是當然。如果讓吳王拿下興安,那還真是後患無窮。我們必是要阻攔一二的。到時,看看除了吳王之外,誰的勝算更大,我們就鼎力支持一下。”

對於興安知府的繼任人選,陳尚書他們那邊是早跟楊閣老通過氣了。楊閣老對陳家遞出的這個橄欖枝也是欣然接受。

要說楊閣老最得意的孫子就是這楊文道了。可是,因着楊閣老自己身在中樞,所以孫子只能外放了。楊閣老也早想讓這孫子升上一升的,以便爲日後自己致仕之後回京做準備的。

可是一直沒有趁手容易出成績的地兒。現在有個現成的興安知府,看着興安府年年拔高的收入,只要好好的穩住,這成績是十拿九穩的,現在孫子是五品官兒,這次有了這個知府的職位,那不得順理成章的升了四品麼。

雖說陳家找上自己,自有他們的打算。畢竟看端王那虎視眈眈的樣兒也知道了。不過,不管怎麼說,這鐵礦都是不能落到端王的手中的。因此,這興安知府一職,於公於私都是自家拿下比較好。

跟楊閣老商議好後,這日早朝,在吏部又說了這興安知府繼任之人的事兒過後,戶部尚書陳伯恆出列舉薦道:“稟皇上,臣以爲,讓現任揚州通判楊文道擔任此職是再好不過的。”

聽得陳尚書的提議,端王一派大驚,這楊閣老也想在此事上分杯羹?要是別人,端王道也不懼,可是楊閣老的話,還是要忌憚一二的。

不過,讓端王就此認輸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興安有那樣大一個誘人的鐵礦在那兒呢。

端王一系對此非常明白,也是一直都想爭下來的。見狀,趕緊不甘示弱的出面爲自己這一系舉薦的人據理力爭。

又是一番爭論,建文帝也沒有當朝決定的。退朝過後,回到乾清宮不久,就聽得袁忠來報:“皇上,太子求見。”

聽得大兒子要來見自己,建文帝點頭讓進來。袁忠走到殿門口,對着太子躬身請進。

太子進殿後,趕緊對建文帝行禮道:“父皇。”

建文帝對這個長子一向是疼愛有加的,看着這個前世自己頗爲內疚的長子,今生終於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建文帝頗是欣慰。

讓太子坐下後,建文帝放緩表情問道:“你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聽得父皇動問,太子趕緊拱手答道:“回父皇,兒臣今日前來確實有事跟父皇說的。”

建文帝聞言道:“哦,何事?說來聽聽。”

太子道:“兒臣今日前來,主要是想說說那興安知府繼任人選。這興安現在昌盛一片,這興安知府的人選可是得早日定下才好,不然,怕到時興安的進展滯於一時啊。”

建文帝道:“嗯,此事,朕也認爲要早日定下才好。不過,人選還有爭議,朕一時也沒有決斷。太子可是有人選?”

太子道:“父皇,我認爲戶部陳尚書提議的人選極好。楊文道進士出身,又在揚州任通判多年,出身、經歷那都是夠夠的。”

建文帝當然知道楊文道是誰了,不過,他也知道吳王對此事也是想要推舉自己的人的。建文帝對吳王一直有一種內疚補償的心理。

從嫡庶來說,這個吳王是比自己更有資格問鼎的,當然了,如果這吳王先前就因這個太孫位子跟自己相爭的話,建文帝當然也不會手軟,更不會內疚的。可就是因爲,當年吳王可是跟他沒有任何爭執的,那這樣的話,就值得人感念了。

當然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建文帝因爲有了前世的經歷,這個異母弟弟可是沒享過幾天王爺的尊榮,就被朱棣給殺了的。從這方面來說,建文帝更是想要補償他們的。

因着這個原因,建文帝自御極以來,對自己這一羣兄弟、兒子那是厚待不已的。

太子說出了支持楊文道之後,見父皇沉吟不語。當然猜到父皇在顧忌着什麼,他們父子二人本就親厚,且太子目前地位很是穩固,看他父皇也完全沒有要立他人的打算。因此,太子跟建文帝說起話來,還是能交心直接一些的。

太子見父皇不語,太子進一步說道:“這興安知府職位雖不高,可是架不住現在那兒發現了大鐵礦啊。這目前還只發現了一個,興安那兒山多,說不準日後還能有其它發現的。這鐵礦,可是必須要管制好的,因此,那必得派一個信的過的人去才行的。”

“楊閣老對父皇那是忠心不二的,讓他的孫子去那邊,兒臣認爲是再合適不過的。雖說二叔一向對父皇那也是恭謹有加的,可,那畢竟是鐵礦啊。就算是爲了二叔賢名之故,也不好讓二叔的人去那邊兒的。何況,二叔手上現在有個三千營。且兒臣看來,二叔對兵部尚書一職也是一副勢在必得之態。這事兒太多了,也怕二叔忙不過來啊。”太子將自己的看法對建文帝一一道來。

這些年來,建文帝對兄弟們確實寬厚,但不代表他對他們的動作毫無察覺。先前都有點隱隱不悅的建文帝,現在聽完太子的分析,想想也是,這些年來,吳王的勢力擴張的太快了。

嗯,太子說的有理,興安有鐵礦,那真是不能讓吳王的人再去的。

建文帝點頭捻鬚對太子道:“嗯,太子說的有理。”見到父皇的神情,太子知道,今日自己這一趟算是跑成了,於是也不再多話,又緊跟着跟建文帝說了幾句其它的。建文帝也趁機好好教導了一番自己這個溫厚的兒子。

帝王決策一向是堅決果斷的。心中計量好後的建文帝,在第二天早朝之時,直截了當的下旨,將興安繼任知府的人選定了下來。

聽得建文帝已然決定讓楊文道作爲繼任興安知府的人選。朝堂之上當即默了一默,待楊閣老出列謝恩之時才又迴轉了過來。

這個人選一出,讓吵鬧爭論的衆人都閉了嘴,就連吳王一系,也不大好說什麼的。且不說此乃帝王旨意無可更改,單說這楊閣老都不是他們能輕易得罪的。

待早朝過後,衆人紛紛上前恭喜楊閣老。對衆人的恭賀,楊閣老也是來者不拒的一概領受。

楊閣老回家後,忙忙的趕緊親筆去信給孫子楊文道,告訴他,他已經是興安繼任知府了,要他今年過年前務必回京。

陳尚書、安定侯回府後也是趕緊忙忙的修書,給陳宗澤去信,告訴他新任興安知府人選已然定下。

此事終於塵埃落定,陳宗澤一系總算是得償所願了。可是吳王卻是回到書房後,難掩怒氣,砸了好幾個杯子才氣咻咻的坐下讓人去將曹季道一衆謀士叫過來。

曹季道等人聽得吳王傳喚,心中也知道是什麼事了。從侍從那裡委婉的打聽道吳王非常生氣,砸了不少東西。衆人雖是有點擔心今日見吳王怕是有點難過,但也沒多意外的。

不怪吳王生氣的,這從戶部左侍郎到興安知府,吳王是接連折戟。可不是讓人惱火的?

今日曹季道等人進得吳王書房,對吳王躬身見禮後,除了曹季道外,其他人等卻是沒有得到吳王慣常的即刻請坐的禮遇,而是劈頭蓋臉的一通責問。

曹季道對這個早有心理準備,待吳王罵的差不多了,方纔出言勸道:“王爺。此事雖然可惱,但也不全然是壞事。我方纔還在想,如果我們這次拿下了那興安知府,這後面的兵部尚書恐怕不大好要的。至少在聖上那裡,估計也怕是有想法的。”

聽完曹季道的話,吳王雖還沒消氣,但也是心平了很多。曹季道說的這個,他先前惱怒之時也有想到,也是,先不說皇上生不生疑的事兒,單說爲求平衡之道,皇上也不會將這重要的職位給到同一系手中的。

算了,罵也罵了,氣也氣了,道理自己也懂,出一陣子氣就算了。也不能將這幫傢伙罵的太狠了,畢竟自己還要用他們的。吳王靜了靜氣,那幫謀士看主子的氣消的差不多了,趕緊玩命的出謀劃策,以期順利的拿下那兵部尚書職位。

雖是快到年底了,天氣也越來越冷了。但各處的謀劃爭鬥卻是不見停歇,還是在一種愈演愈烈的狀態之中。

陳宗澤就是在如火如荼的臘月收到了陳尚書跟安定侯的書信。展開書信一看,原來是興安知府的人選已然定下,人選也正是他們所希望的人選。

見是楊文道來接任興安知府,陳宗澤終是放下心來。這緊張爭鬥了大半年的事兒總算有了個定論,可算是沒白忙活一場。

進入臘月喜訊不斷,接着又是王培的通判任命也下來了。就此,陳宗澤也鬆了一大口氣了,這樣自己總算不會食言了。

除了這幾樣大事兒,公事上的其它事兒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基本上公事上的事兒都比較順利。

公事順利,家裡也是整天喜笑顏開的。團團現在是越長越開,簡直就是家裡的一寶。陳宗澤現在也是公事一畢就立馬回去看兒子了。再不像之前,有時還會去書房忙上半天再回家的。

今天衙門的事兒一畢,陳宗澤立即匆匆忙忙的回到後院逗弄兒子。

回到自家房裡一看,兒子不在。見陳宗澤在找兒子,丫頭趕緊說道:“奶奶帶着小少爺現在在太太那邊呢。”

陳宗澤聽了笑笑,也是,現在母親他們每天最重要的事兒就是逗弄孫子的,如果不在自己房裡,那必定是去母親那邊去了。陳宗澤轉頭就往母親那邊走去。

來到母親院兒裡,還沒進門呢,就聽到一陣陣笑聲從屋子裡傳了出來。聽到這暖融融的笑聲,陳宗澤也是會心的笑了起來,兒子就是寶啊。

一掀簾子進去,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大家都圍着團團在逗弄着呢。

見到陳宗澤進來,林淑芳抱着團團,對他笑道:“宗澤你回來了?”

陳宗澤笑着點點頭:“嗯,我回來了。”說着陳宗澤就想伸手去抱兒子,可惜剛伸出手去,就被林淑芳抱着團團躲開了。

陳宗澤不滿的抗議道:“娘,你都抱了團團半天了,就讓我抱一下好了。”

林淑芳嗔道:“看你那猴急樣兒。我有說不讓你抱了麼?趕緊去將手烘烘,烘熱了再來抱團團。”

見婆婆嗔怪陳宗澤,黃真如在一旁抿嘴笑個不停。自從有了團團,只要團團醒着的,婆婆必是抱着不撒手的,現在白天啊,自己抱的時候還沒婆婆多呢。現在陳宗澤想抱,婆婆可不是第一反應就是躲了。

陳宗澤兒子沒抱到,反倒被娘說了一通。不過,他也覺得他娘說的有道理,趕緊乖乖的伸出手去在炭火上烘了烘。翻轉着搓了搓手,直到把手烘熱了,才又伸出手去抱兒子。

香香軟軟的兒子終於抱上手了,陳宗澤滿意的抱着兒子晃了晃,這兒子一上手啊,這一天的疲累都沒有了。

陳宗澤抱着團團好一陣親香,看到兩父子那親熱的樣子,林淑芳他們也是看得眼熱的不行。黃真如也是一臉溫柔的看着他們父子親熱。

待陳宗澤抱着兒子過了一陣癮後,丫頭也來請吃飯了。

這下陳宗澤才捨得將兒子遞到奶孃手裡,一家人坐在一起用完晚膳。又喝了一陣茶,說得一陣話,陳宗澤就要帶着老婆兒子回房去了。林淑芳戀戀不捨的將團團還給黃真如,還一迭聲的吩咐路上要小心,不能受風了啥啥的。

黃真如含笑耐心的聽着,陳宗澤卻是忍不住笑着對他娘道:“娘,我們知道了啊,這有這麼多丫頭婆子呢,你不用擔心的。”

陳宗澤邊說,邊帶着黃真如他們就走。林淑芳見兒子這急吼吼要走的樣子,忍不住在後嗔怪的罵道:“臭小子,就這麼急的?”

現在正是數九寒天之時,外面風大,黃真如小心的抱着兒子,陳宗澤也趕緊用自己的斗篷在前面給兒子擋風。一行人快快的回到陳宗澤他們住的院兒裡。

進門後,陳宗澤放下斗篷,看看黃真如懷裡的團團。只見這小傢伙絲毫沒有受到寒氣的影響,睡的正香着呢。

看着兒子那恬靜安然的睡顏,陳宗澤也不禁暖心一笑,看這小糰子睡的這天昏地暗的樣子就是讓人舒心。

見團團已經睡着了,黃真如親了親兒子的小臉蛋後,將團團遞給了奶孃,讓奶孃將兒子帶去睡覺。

待兒子走後,陳宗澤黃真如二人方纔坐下說話。見陳宗澤今天神色甚好,黃真如笑道:“宗澤,看你心情甚好,看來公事很順?”

陳宗澤點頭道:“嗯,這一段時間以來,公事一直都很順的。”

聽得陳宗澤公事很順,黃真如很是高興:“公事順就好,免得讓人籌謀焦心的。宗澤,你忙活了這一年了,也可以歇歇了。衙門快要封印了吧?我們今年是在這兒過年?還是回老家過年?”

陳宗澤答道:“嗯,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兒呢。我們今年還是回陳家溝過年吧。我估摸着今年過了這個年,我們又得好多年才能回去的。”

黃真如聽了,趕緊問道:“你先前從京城回來就跟我說過,說是明年要進京。現在是確定了?”

陳宗澤道:“嗯,確定了。京中已經來信說了,皇上已經確定明年將我調回京城,不過具體職位現在也還未定下。但是興安的繼任知府已經選定了,就是楊閣老的孫子楊文道。所以,我這是非走不可的。”

黃真如聽了,高興的道:“確定了?那就好。那我可是得先行準備一番纔是,我可是好多年都沒回京了,終於可以回京了。”

見黃真如這興奮的樣子,陳宗澤頓了頓,還是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陳宗澤對黃真如小心的說道:“真如,我想着明年我一個人先行進京。等我在京城安頓好了,再接你們去京城的。”

黃真如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一下就下去了:“宗澤,這是爲何?我們爲何不能一起回京?”

陳宗澤趕緊解釋道:“真如,我明年估計春上就要走的。最遲四五月間那是必要走的,那時團團才半歲呢,跟着我們千里奔波,可不大好的。”

黃真如定定的看了一陣陳宗澤,方纔搖頭開口道:“你沒說實話。宗澤,你這話不足以讓人信服。明年那時團團才半歲不假,但是我們又不是那等小戶人家,這車隊人馬齊全,將團團抱在手裡回京根本不是問題。”

“如果擔心孩兒路上有恙,吳嬤嬤還有白薇、銀硃她們都很懂醫理,對小兒方面也甚是精通;而且到時我們要走之時,必定會備好各類藥材的,這個根本不是問題。宗澤,你沒說實話,這次從京城回來,你都沒怎麼跟我說實話的。宗澤,你到底在擔心什麼?”黃真如一針見血的指出陳宗澤不讓他們一起進京更隱秘的問題。

想不到黃真如一語說破,陳宗澤想了想,黃真如不是一般的閨閣女子,有些事她能理解更能擔當。陳宗澤決定對她說實話。

陳宗澤沉吟了一陣,在心裡組織好語言,方認真的對黃真如道:“真如,你可真是聰明,這事兒可真瞞不過你。不過我擔心孩兒的事兒還真不是託詞,確實有這方面的考量的。當然,最主要的是,我明年進京,估計遇到的危險、阻力不小……”

陳宗澤一五一十的將今年自己進京遇到的危機說了出來,又將自己明年進京的計劃也提了一提,末了,陳宗澤對黃真如鄭重的道:“所以我纔想讓你們母子呆在老家一段時間纔好……”

黃真如認真的聽着,越聽神情越凝重,等陳宗澤說完,黃真如忍不住出拳擂了過去:“你這人?!這麼大的事兒你還想瞞着我。我今兒個要是不問,你是不是就不說?!”

黃真如出拳沒有手下留情,雖說陳宗澤這麼多年挨老婆的拳頭也不少了,今日可真是疼慘了。捂着肩膀嘶嘶只吐氣。要是之前,黃真如是早上前去心疼的安慰了,今天,雖然還是心疼,但她忍住了,只見黃真如還是拎着拳頭瞪着陳宗澤道:“說,你還有什麼事瞞着我沒說的?”

看着母老虎亮獠牙了,陳宗澤趕緊捂着肩膀搖頭:“沒有了,沒有了,該說的我都給你說了。”

陳宗澤這話一出,不但沒有讓黃真如放心,反倒讓她抓到語病了:“什麼?該說的都說了?那也就是說,你還有不該說的就不準備說了咯?”

陳宗澤見胭脂虎一直拎着拳頭不鬆手,趕緊將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真如,真沒有了。真的,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啊。你要相信我啊。”

說完,爲加重自己說話的可信度,陳宗澤還重重的對着黃真如點頭狗腿道:“夫人,我說的都是真的。千真萬確,我都說了。要是還有隱瞞,你就罰我……罰我一天不許抱兒子.”

見陳宗澤這狗腿樣兒,黃真如實在板不住臉笑道:“我信你纔怪呢。你看看你這人,說要受罰都不誠心,什麼罰一天不許抱兒子,你這懲罰好嚇人吶?”

見老婆總算笑了,陳宗澤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趕緊道:“真如,一天不能抱兒子,這懲罰可是很厲害了,真的很厲害了,你看我有誠意吧。”

黃真如瞪了他一眼:“看你這樣兒?”剛瞪完,黃真如又將歪了的話題又扳正了來,對着陳宗澤認真的道:“宗澤,你我夫妻一體,有事兒你一定要跟我說,也讓我有個準備不是。”

說到這裡,黃真如走到近前,握住陳宗澤的手道:“宗澤,我知道你很有擔當。可我也不是那等遇事就哭哭啼啼的女子,有些事兒你可以跟我說的,也讓我能幫你分擔一二。”

陳宗澤反手握住黃真如的手拍拍,感念的道:“嗯,我知道,真如。我會的。”

不過,脈脈溫情還沒一會兒,黃真如卻是想將回京的事兒一次敲定:“宗澤,我決定了,明年我們一同進京。”

見黃真如這麼堅決,陳宗澤想了想,一同進京也可。說實在的,俗話說的好傾巢之下豈有完卵,如果自己有個什麼事兒,就算將他們母子放在興安也未必能保全,還不如一同進京,還能有安定侯府的庇護。

想定了,陳宗澤點頭道:“行,我們一同進京吧。”

聽得陳宗澤答應自己跟着一同進京,黃真如立馬展顏笑了。陳宗澤看她開心,也忍不住面露笑意看着她。

答應了帶着老婆兒子一同進京,陳宗澤又想着還要給爹孃他們說一下自己明年的打算的。

有了多次經驗,陳宗澤現在下衙回來都不直接回自己房裡了,都是先到母親林淑芳的院兒裡去。

這次也是一樣,陳宗澤下衙就來到了母親院兒裡,果然,一進院兒就又聽到歡笑聲。陳宗澤大步走了進去,自己找位子坐了下來。

這要是之前,陳宗澤一進門,就有幾個人招呼他坐啊、喝茶啊啥的,可自從有了兒子後,他立馬就從最受關注的人退居二線了。不過,這樣的改變,陳宗澤也是毫無怨言的。

陳宗澤坐定後,自覺的湊到火前烘烤了一陣子方纔伸出手去抱過兒子。逗弄了一陣兒兒子後,陳宗澤開始跟爹孃說起話來,將自己明年要進京的消息說了。

聽得兒子明年又要進京,陳忠運很是高興,哈哈笑着:“宗澤出息了,出息了。這次進京怕是又能升上一升了。”

陳宗澤笑呵呵的答了父親的話:“爹,這次進京要說升估計也升不到哪裡去的。這地方官做京官不大可能會升的,能平級都算是不錯了。”

陳宗澤這樣說是一點都沒打消陳忠運的高興的勁頭,陳忠運還是樂呵呵的道:“我雖是不懂你們官場那一套,可我也知道,皇上能調你進京,肯定是不錯的。”

對於兒子進京的事兒,林淑芳是又是欣慰又是憂愁的。一方面爲兒子加官進爵而高興,一方面又捨不得兒子,怕又是幾年見不到兒子的。

見狀,陳宗澤趕緊好一番安慰:“娘,你放心。如果你們願意進京,我進京安頓好後,就讓人來接你們。如果不願進京,我但凡有空兒必是會回來的。”

聽得陳宗澤的話,林淑芳一偏頭看着他嗔道:“我信你的?京城離這邊這麼遠,你哪有空兒回來的。我們啊,還是跟着你去京城。就如你說的一樣,你進京安排好後,就來接我們。”

對於家人的安排的事兒,就此也就說好了。

衙門封印後,陳宗澤就帶着一家老小趕回風白縣。幾個姐姐是早讓人送了信的,良巧幾姐妹,在陳宗澤他們還沒到家時,就已經趕到了風白縣了。

等陳宗澤他們趕回家時,姐姐們熱情相迎。見姐姐們在自己家裡迎接自己,陳宗澤笑得不行:“看姐姐們這麼熱情,我差點以爲我走錯地兒了。”

聽得小弟說笑的話兒,良巧快人快語道:“宗澤啊,我們可是等了好久的。不跟你說笑了,快讓我們見見侄兒是正經。”

陳宗澤趕緊道:“讓你們見,肯定是要見的。走走走,我們快點進門。大姐,二姐,三姐,你們的紅包可是要準備好啊。”

良芬笑得不行:“瞧你這樣兒,哪有父母官的樣兒,竟然在門口就要紅包了。”

良香也笑道:“就是,宗澤,看你這樣兒。快進屋吧,紅包是少不了的。”

陳宗澤嘿嘿笑道:“那是,紅包肯定是少不的。不過,幾位姐姐,我可是跟你們說啊,紅包可是要大啊,小了我可是不依啊。”

陳忠運他們樂呵呵的看着他們姐弟鬥嘴。一羣人說笑着進了屋去,又是好一陣熱鬧的敘說。知道陳宗澤明年要進京去做京官兒,幾個姐夫都真心誠意的道賀着。

在家裡修整了一天,陳忠運就帶着一大家子兒女往陳家溝趕去。

隨着陳宗澤官位日漸升高,這陳宗澤回家受到的禮遇就愈見不同了。知道陳宗澤要回來,那是四里八鄉的士紳族老都紛紛趕過來相迎。

陳宗澤剛剛一進村,就是烏壓壓的一片人前來相迎。其中那周家族長周稟昌更是格外熱情相迎。這陳宗澤說話算話。當日自己辦成他交待的事兒後,女兒嫁到陳家不說;大孫子周成卿也是被陳宗澤送到了紫利縣王家族學。

轉眼幾年過去了,周成卿現在也到了陳狀元當年考秀才的年齡了。今年去紫利縣接大孫子回家時,是周稟昌親自去的。

周稟昌特意跟夫子詢問了周成卿的學業,夫子說周成卿還欠些火候,說是明年的縣試或可一試,但是府試、院試恐怕是難得有好成績了。

周稟昌雖是信任夫子,但還是心有疑慮,所以,這次來迎陳知府回家,他將孫子周成卿也帶來了,想當面聽聽陳宗澤的意見。

陳宗澤對着前來相迎的人團團一禮,寒暄兩句就要往陳家院兒裡走去。

這時周稟昌輕輕的拉過站在自己旁邊的周成卿,對他道:“來,成卿,給陳大人見禮。”

周成卿趕緊對着陳宗澤拱手行禮道:“學生周成卿拜見陳大人。”

看到這周成卿,陳宗澤目光一閃,溫潤一笑:“免禮。周賢侄長高了不少啊,走,我們進去敘話吧。”

圍着陳宗澤的一衆人等,趕緊點頭道:“對,對,進去說話,這外面天兒怪冷的。”

這邊,陳宗澤跟前來相迎的鄉紳族老們寒暄時。那邊黃真如一行人早被一衆女眷迎進了屋子裡。

團團是今日當之無愧的主角人物,陳二婆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來,要抱這個盼了多年的曾孫。

黃真如趕緊走上前去,輕輕的將團團放到陳二婆手上。陳二婆小心的將團團抱在懷裡,掉的只有殘牙的嘴笑得都合不攏了,一徑聲兒的說着:“乖孫,乖孫。”

黃真如也在一旁小心溫柔的看護着。知道團團來的不容易,何況又是聲威赫赫的陳宗澤的兒子,一衆女眷都圍着林淑芳、黃真如婆媳二人恭喜奉承着,好話真是倒了一籮筐又一籮筐的。

被衆人圍着的黃真如,也是得體自如跟大家應酬着。這次回陳家溝,黃真如的腰桿是前所未有的挺的筆直,對大家的奉承她也是毫不客氣的照單全收。別以爲她不知道,現在對着自己奉承不已的人中,好些人先前可是沒少在背後嘲笑自己的。

這次,自己抱着團團回來,看誰還敢說什麼閒話黃真如心安理得的受着衆人的奉承,雖是知道大家都是些恭維之辭,但就是很爽。

不過,黃真如可是在這一片羨慕討好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一股不同的眼神注視。黃真如循着這目光的方向看了過去,正好對上了陳宗青的妻子周氏的目光。

看到黃真如射過來的利劍般的目光,周氏趕緊低了頭去,不敢對上黃真如的眼光。

黃真如掃視一眼,看到是周氏,平靜的轉開了眼光。現在再看到落魄的周氏,黃真如沒有快意、也沒有怨恨,對於一個低落塵埃裡的人,實在沒有必要耗費自己的心力,哪怕放上一點關注那都是一種浪費。

見到黃真如的眼神轉移開來,周氏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是難堪不已的,這個妯娌現在可真是視自己如路邊的泥土一樣平常呢。

周氏現在心中是懊悔不已,當日自己要不是走錯一步,自己現在估計也是在興安城那些繁華地兒受着衆人的奉承討好吧。

不會像如今這樣困在這個小山溝時不時被陳宗青打上一頓不說,身邊還多了個姐妹,一個讓人心底流血的姐妹。陳宗青自從被斷了出去跑外的機會後,在家對她都沒有好臉色,搞不好還得挨頓打。

還有自己那妹妹周彩芬,可真是自己的好妹妹。別看她臉毀了,但是勾引男人的工夫卻也不小,幾年間竟然讓她接連生了兩個兒子。想到這個,周氏心都像啐了毒汁一樣。這賤人,跟自己搶男人也就罷了,日後她兒子還會跟自己兒子搶家產呢。

看看黃真如現如今過的日子?再想想自己過的日子?想到這裡,周氏心頭都不順,扭過頭對站在一旁的周彩芬吼道:“你還杵在這兒幹什麼,還不趕緊下去。丟人現眼的東西。”

周彩芬經歷了人生的劇變後,可是變了很多。現在見到她姐姐那一臉扭曲的樣子,哪會猜不到她在想什麼呢?竟然妄想跟黃真如這天之驕女相比,真是不知所謂。

周彩芬不屑的撇撇嘴,也不多話,趕緊下去。爺可是說了,今日要跟陳宗澤說說跑外的事兒呢,自己可得早點回去等着聽消息的好。要是成了,自己日後說不得也能出去走上一遭,見見那繁華之地的。

周彩芬現在臉雖毀了,但女人該有的她都有。加上自己悟出來,要討好男人的。剛開始陳宗青看到她那臉確實不爽的,但在家呆久了,沒有新鮮肉吃。這周彩芬臉雖不好看,但是勝在年輕啊。反正上炕了,燈一關也看不出啥的,於是陳宗青也是好好受用了她。

現在,被周彩芬盼着的陳宗青正在陳宗澤身邊轉圈圈呢。但圍在陳宗澤身旁的人實在太多了,不好說話的。陳宗青雖然心急,但還是忍住了,想着還瞅空兒再跟陳宗澤講好了。

陳宗澤在這邊跟衆人應酬周旋着,很快,陳家的洗塵宴也擺好了,陳家衆人請大家入席。

今日本就爲歡迎陳知府回家的,衆人熱熱鬧鬧的入席吃酒,哈哈笑着奉承恭維陳家衆人。吃罷了陳家的洗塵宴,家住的近的就告辭回家去了;那家離的遠的,就在陳家客院歇下了。

見吃酒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陳宗青就摸到陳宗澤面前求他道:“宗澤,哥哥這幾年呆在家裡也實在太閒了些。看着弟弟們都出去做事了,就我還在家吃閒飯,感覺實在不該啊。宗澤,你看,還是給我找個跑外的事兒怎樣?”

陳宗澤知道自己這個堂兄的脾性,也不跟他虛與委蛇,直接了當的拒絕了:“宗青哥,你日後就在家裡幫着長輩們守着陳家溝這一攤子事兒就行了。跑外的事兒有其他兄弟做着呢,宗青哥不用擔心。”

陳宗青一聽有點急了,還想上前說好話。陳宗澤今天趕了一天路,也累了,見他還想再說,乾脆將話再說的白了:“宗青哥,你定力不夠,跑外風險太多,尤其是現在,我們家的產業越來越大,你更是做不了的。我跟你明說了吧,我是不會再讓出去了的。”

陳宗青一聽大急,還想再努力一把的。這時,祖父陳漢鼎進來了,見陳宗青在這裡,哪裡不知道他想幹嘛,立即對他嚴厲的吼叫了一番:“宗青,你竟敢來纏宗澤。你看看你先前做的好事?哪條都夠將你逐出陳家的。還不快出去!再敢說什麼,我明天就請族長開祠堂!”

見祖父發怒了,陳宗青不敢再說什麼,趕緊跑了出去。祖父這話可不光是威脅的,他們兄弟都清楚的很,只要他們兄弟一旦有危及到陳宗澤的,祖父他們真有可能將他們出族的。

陳漢鼎將陳宗青趕出去後,對陳宗澤道:“宗澤,宗青剛纔說的那些話兒,你不用理他。我會管住他的。”

陳宗澤點點頭:“嗯,我知道。勞煩爺了。”

祖孫倆剛說了兩句話,這時,門外傳來丁全的通報聲:“爺,周族長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