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慢慢的宗澤也跟同窗們漸漸熟絡起來了。彼此之間也從剛開始的生疏試探, 漸漸能說點話了。

隨着相交的深入, 宗澤漸漸瞭解到,原來外舍中有好多關係戶, 所以纔有先前發現的,竟然有連《四書》原文都背不下來的人。

走關係入學, 此乃古今通用;縣裡有頭臉的人家, 或送自家子弟,或送親戚家子弟入學。

知道這個後,宗澤鬆了口氣,他就說嘛, 以他入學考試那勁兒, 這書院怎麼也不會太差的。

這點,在晉江身上得到了映證。

宗澤跟晉江一起論學,雖不是比試,但實際也有點比試的意味在裡面。

兩人從四書, 詩賦辭文應對了一番。宗澤發現, 這晉江真不愧是有個秀才爹, 他的基本功相當紮實。雖於時文比自己稍差一點, 但是試帖詩的水平那是甩了宗澤幾條街了。

宗澤徹底放心了,這書院真不是沽名釣譽;只是在任何時候都免不了人情請託而已, 所以,還有那麼多掉車尾的存在。

宗澤現在仍然對《四書》天天誦讀, 以求溫故而知新。

練字當然也是宗澤的必修課, 現在他還是主攻柳公體, 未免枯燥,他將《金剛經刻石》《玄秘塔碑》《神策軍碑》《馮宿碑》,這四個碑帖交替着不停的練習。

見宗澤將四書以及四書註釋已是背的滾瓜爛熟。而且知道宗澤之前對於制藝接觸不多,席講書開始重點對宗澤講解八股文。

八股文出題主要出自《四書》,偶有出自《五經》;要傳達聖賢思想,代聖人立言。

因八股文是皇帝命作的文藝,而皇帝的命令稱爲“制”,所以又叫“制藝”、“制義”;這是從制方面說,如果跟古文相對,又叫“時藝”、“時文”。

而且,八股文有非常標準的格式要求。

首先是破題,破題只能用兩句話來概括,這兩句話要概括、解釋題義,但是,絕對不能直說題義,直接說出來,就是罵題了;此乃大忌。破題是作八股文最重要的一關,破題好壞直接影響到整篇。

其次是承題,承題是對主題的進一步補充,具有承上啓下的作用,以三句爲限。

然後起講,起講就是說明內容大意。

再次是入手,入手起承前啓後之用,引出正文所用。

接下來就是八股文的核心部分,分爲起股、中股、後股、束股。此四比一正一反,形成八股,逐條分析,正反論說。每兩股必須成爲一副對聯,共四聯,如對子一般,詞性相對,平仄相對。

最後是收合,也就是文章的結束語,一般約八句之內。

八股文起承轉合都有嚴格規定,字數也限定在五百或七百字之內。

席珍講解完八股文制式後,又拿出範文,逐題給宗澤講解。

此後,每天都對宗澤反覆教學;教學完畢後,又給他佈置課題,要宗澤勤加練習;接着將宗澤寫的八股文看過後,仔細指出其中不足,要他注意改進。

對於此教學模式,宗澤很是喜歡,這樣好啊,教學與實踐相結合,對文章的掌握也就更快了。

宗澤來的晚,於制藝一道實乃白手起家;但宗澤很清楚制藝乃科舉第一大要務,此是核心,於此道不行,科舉那只是一句空話。

因爲明白,更是用心。宗澤清楚作文章也沒有別的捷徑,只能勤學苦練。於是,每天都寫,大量的寫。寫一篇不夠,再加碼。且,月考臨近,他沒有多少時間了,必須爭分奪秒。

月考的考題都是一樣,不會因爲他來的晚而照顧於他;最多,老師在成績之外,再有所考量。但是,那也得過了均線纔是啊。

宗澤知道,隨着自己讀書不斷的提升的同時,競爭也會越來越大。

而且,他除了記憶力不錯外;隨着課程的加深,他的優勢只會越來越小。甚而,在那些真正書香傳家的人面前,自己也將毫無優勢。

殊不見,上舍六個學生,無一例外,全是家境相對優越,從小父輩授課啓蒙;基本功於宗澤而言,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自己來的晚,除了四書以及經義背的熟外,其他都可算是白手起家了。就是外舍同窗,於制藝一道也是學了好久了,而自己卻是剛剛開始。勤奮是自己現在必須要做的。

想着寢室,每晚戌時三刻滅燈就寢,太早了些。宗澤觀察了下,課室是不鎖門的,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是開着的。宗澤就想,要不晚上就去課室讀晚點再回寢室?

說做就做。課室不好用油燈,那就用蠟燭吧。蠟燭不便宜,但爲了能快速的跟上,宗澤也就咬牙買了。好在,這次出門,銀錢也算帶的足。

宗澤準備好後,又去跟舍長錢永濟講,自己晚上想晚點回寢室,還請他幫忙留門。

大多數人還是很喜歡讀書認真的人的,宗澤入學這段時日的言行,錢永濟都是看在眼裡的:這個新來的同窗於讀書一道很聰明,也很勤奮;年齡雖不大,但卻很懂禮明事理。錢永濟對宗澤的映象很不錯。

聽得宗澤因爲讀書要晚回寢室,錢永濟想着,書院也沒規定戌時三刻一定要回宿舍,只是宿舍人多,爲方便管理,免得掌燈過久,才定下的。既然陳宗澤有心向學,那就給他留門,讓他學晚點再回來吧。

見錢永濟爽快的答應給自己留門,宗澤很是感激,連連道謝,又表示自己回寢室時一定會很小心,絕不會驚動室友。

宗澤挑燈夜戰的戰術很快執行起來。

制藝一般只於四書出題,四書宗澤現在已是很熟了,只稍稍溫習即可;現在,主要的精力還是的放在制藝上。

不光是要寫,還要多讀,不是有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的麼,此於制藝一道也同樣適用。

宗澤明白,寫文也是一個長期積累的過程,自己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現階段,最快的方法就是背誦範文。

於是,宗澤開始苦背席講書給他們的範文題集,以期月考時,臨陣磨槍不快也亮。

宗澤的努力是有用的,八月月考開始了。

一天考兩場。上午先考貼經跟墨義。

第一次大考,宗澤剛開始有點緊張。

不過,經歷了現代高考的宗澤,很快鎮定了下來。

卷子發下來後,宗澤一看,真是題海戰術,帖經有六十道,墨義有三十道。

不過,這個對宗澤來說很簡單,考的不過是記憶背誦而已。

題目較多,所以速度要快。宗澤下筆如飛的寫了起來,在考試時間已到的鑼聲前,已是寫完。

下午考制藝跟試帖詩。時間是從午正時分開始到酉時。

這兩個考試,之於宗澤都是不易的。

宗澤看過後,嚴正以待。

宗澤看了看題目,仔細想了想,還是先做制藝好了。這些天強記硬背的,趁現在還正有點意味,先將制藝做了,免得到時一緊張有所疏漏。

宗澤先審完題後,閉目凝神想了一陣。方纔拿起筆,在草稿上寫了起來。

宗澤寫文有個習慣,寫不出來時就硬下筆,先將腦海裡的隻言片語寫出來,寫着寫着,自然順了。

今天也一樣,將自己想到的,不管連不連貫、通不通順,先寫了再說。這樣還真有用,不多一會兒,宗澤就寫順了,想的也漸漸多了,語句也能通暢了。

宗澤就這樣寫着。寫順了後,將前面的全部棄之不用。寫着寫着,宗澤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他的草稿紙不夠了。

宗澤這才滿頭是汗的想起,不知能不能在考場上要草稿紙呢。

猶豫也沒用,自己還沒寫完呢,不管了,先問吧,左右不過是自己書院的老師,問問也沒什麼。

於是宗澤示意了席先生,席珍疑惑的走過來問道:“陳宗澤,你有什麼事?”

宗澤小聲說道,自己的草稿紙不夠用了,請先生再給點。席珍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將草稿紙給他了。一直到申時末,宗澤才堪堪做了五百字的制藝出來。

謄抄完畢後,宗澤轉了轉手腕,深吸口氣,接着開始寫試帖詩。

試帖詩宗澤雖一直做的不甚出彩,但是,比之初初開始的制藝還是好上不少。

酉時,考試時間到的鑼聲響起。宗澤的制藝跟試帖詩都已謄抄完畢交卷了。

等待成績的時候總是讓人焦急的,饒是宗澤這種在現代早已身經百戰的人也是緊張不已。

好在,書院的老師沒讓他們等太久,第二天下午,成績就出來了。宗澤名列外舍一等第二名,第一名被藺河鄉的孫桂奪得。

雖是第二名,宗澤的這個成績還是很讓人睹目的。畢竟他比別人晚來了半年,竟能有如此成績?宗澤也算一戰成名。

宗澤看完榜,很是高興,對自己的成績也算滿意,總算不辜負自己這些天來,自己沒日沒夜的辛苦了。

宗澤走出人羣,旁邊一人也跟他差不多同時出來,兩人眼神一對,原來是這次的外舍第一名孫桂,宗澤正要招呼他的,誰知孫桂卻眼神一轉,就像沒看見他一樣,走了開去。

宗澤也不在意,想是有時人就是這樣,不想招呼而已。

成績出來後,席講書在授課時又對他們的試卷進行了講評,好在哪,不好在哪,哪裡還欠火候。

照例是從第一名評起。孫桂的帖經沒有問題,但是墨義還是稍有錯漏。試帖詩還算通順,但缺少靈氣。制藝形制夠了,但不夠出彩。

宗澤,帖經與墨義完全沒有問題,制藝寫得很有靈氣,但是形制不足,還需打磨。試帖詩嘛,也是沒多出彩之處,但是,意思講通了。

慢慢就點評到了倒數那五六個了,這幾個就是前面說的那幾個關係戶,家裡有錢,對讀書一道,估計是鍍金的,沒想着讀出什麼來。

席講書評到他們的試卷時,評講起來就不大美了,多有批評勸誡,但這幾人估計是老油條了,不大聽的進。

尤其是說到馬建,這傢伙毫不知錯不說,還頂席講書道:“我們學的《三字經》裡就說了,‘教不嚴,師之惰’。按這個理說,我沒考好,先生也有過,作甚光罵我?”

不妨竟能聽到如此奇談,宗澤暗暗咋舌馬建的大膽。在這尊師重教的古代,竟敢如此說話,那簡直就是欺師滅祖啊。況且,這考試沒考好,本就是他的錯,現在竟敢說老師的不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這傢伙慘了,就算他爹是縣丞,這風白縣城第二大的存在,這也太過囂張了。

果然,席講書當即大怒;這可不像是現代,老師不能體罰學生,席講書立即將他趕到課室外去罰站。又叫來齋夫,立即去將他爹馬縣丞請來。宗澤也算見識到古代版的請家長了。

馬縣丞很快來了書院。

聽到兒子竟敢如此膽大妄爲,馬縣丞勃然大怒,這個兒子也忒不爭氣了。

秉承着人前教子的信條,馬縣丞氣的踢了馬建幾腳,又拿過戒尺,劈頭蓋臉的將馬建狠揍了頓。打的一點都不帶摻水的,還是席珍看不過去了,勸住了他。

這時,山長許一光也來了,將馬縣丞迎進了書院的客堂。

馬縣丞對着席講書再三道歉,請先生原宥逆子,他回去後,必定嚴加管教。開玩笑,這些教書先生雖在官職上是未入流,但是他們的地位尊崇啊,自己在他們面前都是客客氣氣的,這逆子竟敢嗆老師,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知道宗澤考了外舍的一等第二名,早課結束後,晉江趕緊來恭喜宗澤,並要熱情的請宗澤吃飯。

說着,還不待宗澤推辭,就已經讓他的書童回去說他中午不回家吃飯,就在學堂吃了。

盛情難卻,宗澤也就跟晉江出去吃飯了。

書院外面有幾家小店,賣些麪條、饅頭、包子什麼的,宗澤是常來吃的。

晉江將宗澤帶到稍大的那家店裡,要了兩道菜,還有米飯。這傢伙還想叫一壺酒的,被宗澤強力制止了。開玩笑,以這傢伙的貪杯勁兒,喝醉那是必然的,下午還有課呢。

飯菜上來了,飯用一小木桶裝着,菜是一道扣肉跟一盤炒雞蛋。

看到這些,宗澤也饞了,喉頭控制不住的聳動了一下,待晉江招呼一聲後,就立馬用木勺舀了一大碗飯,飛快的刨完,又緊着來了第二碗。

見宗澤吃的香,晉江覺得這飯菜特別有味兒,也飛快的下着筷子,不多一會兒,桌子上的飯菜被兩人一掃而空。

晉江吃完,摸着肚子滿足的笑道:“吃飯,還是要有人搶着吃才香啊。怪道人養豬要養兩頭呢,搶槽啊。”

聽到晉江這形容,宗澤瞪眼道:“你纔是豬呢,我可不是。”兩人笑鬧着往書院走去。

在路上遇到了孫桂,宗澤招呼了一聲,孫桂也笑了笑作迴應。宗澤原想叫他一起走的,誰知他頭一低,很快側過身子走了。

月考只是開始,後面還有無數考試闖呢。

這次月考也讓宗澤更是清楚自己的斤兩。

宗澤更是努力,刻苦讀書是必然的。

宗澤的努力席講書都看到了眼裡。見宗澤的四書已是相當紮實,席珍讓他開始讀經了。

雖然科考是集中在四書及《詩經》、《尚書》、《禮記》、《易經》、《春秋》這五經中,但是,儒家十三經卻是必須讀完的,畢竟,融會貫通也是很重要的。

儒家十三經,除了常說的這五經外,還有爲《春秋》經作“傳”的《左傳》、《公羊傳》、《穀梁傳》這三傳。

以及《禮記》、《孝經》、《論語》、《孟子》這四記。

還有就是經師的訓詁之作《爾雅》了。

《論語》、《孝經》是早就讀完了的。宗澤就先選了《詩經》來讀。

這天,宗澤正讀着《詩經》呢,忽然有人從他的手中將書抽走。此動作極爲無禮,宗澤驚訝的擡頭看去,抽走書的人竟然是馬建。

見宗澤看他,馬建輕蔑的一笑,繼而將手中的書一把扔到了地上。

見馬建竟然如此囂張,宗澤也怒了,喝問道:“馬建,你這是什麼意思?”

馬建一臉壞笑着:“我這是什麼意思,你看不出來麼,我看你不順眼哪。”

兩人一來二去的吵了起來,在吵的過程中,宗澤總算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這傢伙聽人說:上次,他爹當衆揍他,這陳宗澤在背後笑的特別起勁兒,還嘲笑他無用,丟馬縣丞的臉。

宗澤真是一臉懵,這話從何而來,自己忙的要死要活,除了晉江偶有過來叨擾一二外,哪有時間說人壞話。

宗澤略一思索,看來,是有人在黑他了。這人知道馬建的草包性子,一點就炸;是個連先生都敢嗆的主兒,對付宗澤這麼個毫無背景的農家小子,不是信手拈來麼。

想到這點,宗澤冷靜了下來,不吵了。再吵下去,必定是自己吃虧,萬一這傢伙給自己來兩下,那可就吃不消了。

這時,錢永濟也走過來勸說,又將地上的書撿起來遞給宗澤。

宗澤謝過錢永濟,接過書,快速的一觀衆人情狀。除了幾個老成點兒的,面露憂色,替宗澤擔憂外;好幾個人,見宗澤吃癟,快意的不得了。

看來,黑自己的人,很大概率就是這些看熱鬧,看得快活的不得了的人了。

宗澤默默的記住了這幾個人,想着過後打聽下,鎖定嫌疑人,免得以後自己吃虧還不知是因爲什麼。

他們外舍的這場風波,晉江很快就知道了,作爲齋長,過問下外舍同窗衝突之事,也是順理成章的。

晉江聽了宗澤的敘說之後,也罵道,這是誰這麼缺德,亂傳話。

義憤填膺的罵完後,晉江又跟宗澤說,他去套馬建的話,看是誰在馬建面前說宗澤的壞話的。

說完這些,晉江又叮囑宗澤道:“這事兒,你先忍着,萬不可跟那馬建對上了。不然,真的很麻煩的。”

不用人說,宗澤也知道,馬建不能惹啊,萬一他撒橫,非要書院將自己開掉,恐怕書院到時也無能爲力了。畢竟,他爹是縣丞哪,要開掉宗澤,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晉江很快就打聽到了,在馬建面前說壞話的是孫桂。

孫桂?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很快,宗澤就弄清了。這個孫桂的境遇跟宗澤很像,家境貧寒。

知道這點後,宗澤苦中作樂的想着,自己原先還以爲這個書院恐怕只有自己一個真正的農家子弟,其他人都是這個縣裡有頭臉人家的呢。原來,還有一個兄弟。

可惜,這個兄弟不大友好。

這孫桂也是託關係進的書院,他家跟錢主簿家好像是個什麼七彎八拐的親戚,錢主簿見他讀書還不錯,就將他薦入城關書院了。

孫桂很要強,一心想要讀出名堂來。想着,在這個縣城上流人家彙集的書院裡爭下一席之地,唯有努力讀書一途了。於是,就像宗澤一樣,他也很刻苦。

工夫不負有心人,今年他終於能穩坐外舍第一了,不出意外,他肯定能進入內舍。

但是,現在來了個陳宗澤,太有威脅了。此人竟然只用了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掙得了外舍第二名。這實在讓人不安。

雖然,外舍前三都有很大的機會進內舍,但是萬一呢?況且,他想要自己的成績鶴立雞羣,可是,現在來了個陳宗澤這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而且,這陳宗澤還很會來事兒,跟齋長晉江關係好像很好,這更讓人不爽了。自己一直想結交,卻又不大敢接交的人,卻跟陳宗澤相交匪淺,這可不行,一定得將他按下去。於是就有了馬建找宗澤岔兒的事。

知道是孫桂在背後搗鬼,宗澤特意觀察了下他的脾性,最後得出的結果是,此人心理有問題,要遠離。

孫桂極爲敏感自尊,這種人,實際上也是極度自卑的。這種人很難纏的。

緣由是知道了,也給馬建解釋過了,但這傢伙還是時有挑釁,時不時來欺負宗澤一下。

宗澤不堪其擾,恨不能跟他幹上一架。不過,這個只能想想,可不能真打。正如曹先生說的,學中的這些小事都處理不好,日後遇到更大的事,要怎樣處理?

硬幹是不行的,那就只得另闢蹊徑了。馬建這種人總是要別人看得起他,服他;這種人收復起來也容易,只要自己做一件讓他服氣的事兒,也就搞定了。

宗澤想了想,要收服這廝,當然不可能從學業上來了,既然如此,那隻能從玩的上面來了。

宗澤知道有個馬球變種的小孩遊戲叫‘打毛窩’的,在古代一直盛行。但是,這裡的小孩卻是沒見玩。想來風白縣地處偏遠,應該是沒傳過來?

既然盛行,那男孩是必定喜歡玩的。想好後,宗澤一咬牙,掏了幾文錢,去裁縫鋪做了個裡面塞滿毛髮的皮球。然後結合馬球規則,準備教馬建這個官二代玩變種足球了。

這天,馬建又來例行挑釁,宗澤就拿出皮球,問他敢不敢跟自己玩。

做爲資深頑主,這個新鮮玩意兒當然要學。於是,馬建拉了幾個人,下學後帶着宗澤來到他們日常完的空場處。

聽宗澤講完規則後,宗澤一隊,馬建一隊;一幫人分成兩對,開始踢起來。

剛開始,馬建那一隊因爲生疏,落後於宗澤他們;漸漸的,他們踢上勁兒後,很快,宗澤就讓他們超了去。

馬建玩的開心的不得了,從來沒有玩過如此痛快過遊戲,頓時將宗澤引爲知己。

性格外露的人一向是沒有多少心機的,馬建也不例外。既然已是將宗澤當做知己,那前些時候,自己的所作所爲,就實在過了,於是,他對宗澤誠摯的道了歉。

末了還說:“上次晉江還說,是那孫桂亂說的,不是你笑我的,我還不信,現在看來,你爲人這麼好,怎麼可能背地裡嘲笑於我呢。這孫桂竟然耍我,可惡,看我去收拾他。”

宗澤趕緊阻止,不是他聖人,而是他深知學校暴力對人的摧殘有多嚴重。他在現代的一個姐妹,就是因爲學校暴力,造成嚴重的心裡創傷,過去很久都沒恢復,給生活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隱患。

這馬建前些時候對自己的一系列行爲,要不是自己已是成人心理,換個真正的少年,估計心理早崩了。

聽到宗澤的勸說,馬建最後也說道:“算了,那小子好像跟錢主簿家有親,就當給錢主簿面子好了。”

此事,算是圓滿解決,宗澤也少了個對頭。

宗澤繼續早起晚睡的刻苦攻讀。這日,在課室讀的漸晚後,宗澤一看時候已是不早,於是就回了寢室。

照常去推門時,門卻沒有開,被人栓住了!

宗澤有點着急,叫門吧,怕驚醒了衆人;不叫吧,現在已是深秋,快入冬的季節,這樣去課室坐一晚,人可受不了。

權衡利弊後,宗澤硬着頭皮叫門了。這寢室的門,是一寸厚的實木,敲的聲音是很沉悶的,裡面的人不見得聽的見。不過,宗澤還是試着敲了下,敲完等了一下,裡面果然沒有反應。

無奈,宗澤只得高聲叫門了,這下有反應了,錢永濟走過來給宗澤開了門。宗澤一進門,衆人紛紛指責於他,宗澤也知擾了大家,趕緊賠罪。

最後,錢永濟拿出舍長的威嚴,嚴令衆人閉嘴,纔算平息了下去。

第二日起牀後,錢永濟對宗澤說道:“我昨晚是給你留門了,但真不知後來是誰栓上了。我今晚再特別說下。”宗澤點頭謝過。

原本宗澤沒有多想,但是,早課過後,席講書將宗澤叫到書院靜室,問他,昨晚是不是驚擾了同寢室的人。宗澤當然答是。

見宗澤承認,席講書說道:“勤學苦讀是好事,但是擾到別人就是不該。寢室的規矩是戌時三刻滅燈,晚上就不應該很晚纔回。謹守規矩也是學生的一大要務,日後你定當遵守纔是。”

宗澤點頭聽訓,保證以後不再擾到舍友。

反正今天已是被訓,不在乎多捱罵了,宗澤又問了個他早想問但一直沒機會問的問題:“學生一直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先生。”

席珍示意他說,宗澤問道:“學生月考那天,稿紙用完,後又問老師要了。敢問老師,此舉如在的科舉考場,是不是不允的?”

見他問這個問題,席珍莞爾道:“這個倒是不妨,如果在科考中,你要,自有差役拿給你。不過,雖說此乃官中所出;但是,既已身在考場,紙張又在差役之手,要的話,恐怕是要費點周章了。”

宗澤明白了,哦,按理科考中會再給紙,但是差役會漫天要錢的。

宗澤告辭時,席珍又說道:“此次你畢竟有違規矩,本月,我會在你的‘行’上扣掉一分,你可知曉?”宗澤表示知道了,拱手退出。

宗澤回到課室,一看孫桂那壓抑不住的喜氣,當即猜到,又是這傢伙搗的鬼。宗澤忍不住在心中恨恨的罵了幾句孫桂。這種人盡玩陰的,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不過,宗澤很快調整過來了,這種人就是見不的別人比他好,現在他之所以盯着自己,那是因爲,自己還跟他不相上下。既然如此,那自己就要更加努力,讓他望塵莫及纔是。

人就是這樣,惦記你的總是跟你差不多的;果真甩開他後,他又無能爲力,知道再惦記也無用。

宗澤更是用勁兒,衝着這個也不能學習不好啊。

好吧,既然不能晚上晚回來,那自己早上早起就行了吧。

於是宗澤調整作息,晚上早點睡,早上寅時初就起來了,古代沒有鬧鐘,這就完全考驗宗澤的生物鐘了,不過,好在,宗澤很快適應了下來。

但是,隨着時日漸入深秋,天是一天涼過一天了,宗澤在課室裡也漸漸有點坐不住了。

宗澤想着就買點木炭,再買個烘籠什麼取暖。木炭不好放在寢室,想了想,宗澤去找齋夫蔣叔。蔣叔是新來的齋夫,人很不錯,不像之前那個,不給錢什麼都做不了,好在他走了。

聽到宗澤說這事,蔣叔立即憐惜的說道:“哎呀,娃娃呀,在外讀書苦啊。你可是莫把自己弄病了。你將東西買好,放到我這裡來,你就白天上課用下就行了。你早上讀書,就到我這裡來烤火。我這地爐子燒的是石炭,火好的很,成天都燒着的。”

宗澤聽了,真是喜出望外:“那敢情好,但是,我怕擾到蔣叔您哪。”

蔣叔笑道:“莫事,莫事,我晚上還要巡夜的,不麻煩。反正我也成天做點雜事,沒事打瞌睡。這地爐子燒的碳錢都是學裡出,反正我一個人是烤,兩個人也是烤,你儘管來就是的。”

宗澤就這樣有了個暖和的去處,可以好好讀書了,宗澤真是感激不盡。

又一次月考過後,宗澤毫不意外的仍是第二,孫桂還是第一。

宗澤滿意這成績。且,孫桂對自己雖還是不大友好,但總得來說,在這段時間,他還挺安靜,沒再陰宗澤。宗澤嚴重懷疑是馬建威脅他了。

冬月裡一天黃昏,宗澤正在看書呢,齋夫蔣叔來叫宗澤:“你爹來找你了。”

宗澤幾個月沒見到爹孃,心中也想念的緊,聽到他爹來了,趕緊三步並做兩步的跑了出去。

宗澤跑到書院門口,陳忠運正站在那兒呢。見他跑過來,陳忠運老遠就叫:“宗澤!爹在這兒!”

宗澤跑到他爹面前,興奮的問道:“爹,你怎麼來了?娘可還好?家裡可還好?”

陳忠運笑呵呵答道:“都好,都好。”

陳忠運摸了摸宗澤的頭道:“宗澤長高了,也瘦了。在書院不要苦了自己,該花的錢還是要花的。爹今年掙了些錢,不要想着省錢。”

邊說邊將背籠裡的東西拿出給宗澤:“這天兒也冷了,你娘給你做了一雙新棉鞋,還有兩雙棉襪子。這一包是家裡的核桃與板栗,板栗你娘炒過了。還有,這一包是你娘給你捶的芝麻面,平日裡吃飯時撒點,也好香香嘴。”

說完,陳忠運急急的說道:“天兒不早了,我還要找個下處,你快些將這些東西放回去吧,明天中午,爹再過來看你。”

宗澤一看時辰確實不早了,他爹得先找個住處。於是也不再多說,讓他爹快走。

陳忠運去到之前住的客棧,他一個人,捨不得住什麼小間,還是住了大通鋪。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背了背籠去了晉秀才家去。

走到門口,那上次接待他們的田福看到他,笑着讓進去:“陳爺來了?我家老爺出去了。我家太太在家,我去說一聲。”

陳忠運聽說晉秀才不在,連忙放下背籠裡的東西:“老爺不在家,就不麻煩了。上次,晉太太說,她喜歡我們鄉下的乾菜什麼的,這次我背了些自家曬的乾菜,還有一些核桃板栗什麼的。請老哥幫忙拿進去吧,我這就走了。”

田福哪肯放他走,趕緊拉住他:“我說陳爺,你可不能就這樣走了。還是等我回了太太后,你再走不遲。”說着,就將陳忠運拽了進去。

請他坐下後,田福就去後院見晉娘子。

不一會兒,他就回轉來了,說道:“陳爺,我家太太說勞你破費,多謝了。我家太太還說了,因這老爺不在家,她一個婦道人家,不便見客,還請陳爺見諒。我家太太已吩咐廚房做了客飯,請陳爺無論如何要吃點再走。”

主人不在家,陳忠運無論如何不肯留,執意要走。

見狀,田福也不再固勸,轉身進屋,拿了兩封點心,兩封糖出來,作爲隨禮給到陳忠運。

陳忠運推辭不過,接過辭了出來。又急匆匆的來到書院找宗澤。

宗澤給席講書告了假後,就跑了出來。

一見到宗澤,陳忠運就說:“你餓了吧,走,爹帶你好好吃一頓去。”宗澤點頭跟他爹去到小飯館。

宗澤爺兒倆邊走邊說。宗澤問道:“爹,怎這個時候來縣城,水這麼涼,過河時多冷。路上不好走吧。”

陳忠運道:“還好,河裡的水都幹了,跳着石頭就能過去,不用蹚水了。不過,早上打霜了,石頭還是好滑的。”

說到這個,陳忠運叮囑宗澤道:“你今天去問下,你們什麼時候放假,爹到時來接你。現在,河溝裡的水雖都快乾了,但到處都是凝冰,容易摔跤的很。路上也不好走,你可得等我來接才能走的,萬萬不可以一個人走的,你可知曉。”

宗澤連連點頭,不用他爹說,他也不會一個人走的。他們這兒的路陡的很,翻山越嶺、上山

下河的;別說他一個小孩,就是一個壯年人,走起來也是惴惴的。

兩人來到飯館,要了一份肥多瘦少的扣肉,一盤粉條炒肉,又要了一大盤饅頭,宗澤看到這飯菜,饞的不行,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陳忠運見了一陣心疼,將盤裡的肉一股腦的往宗澤的碗裡放。宗澤現在正長身體,俗話說的好,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不一會兒,宗澤就將盤裡的菜掃了一半,饅頭也吃了兩個。

陳忠運看宗澤這吃東西的兇狠勁兒,有點高興,又有點擔心他撐壞了。趕緊說道:“慢點兒吃,慢點兒吃。”

宗澤見他爹不大動筷子,趕緊對他爹說:“爹,你快吃,我也吃飽了。”

見宗澤真吃飽了,陳忠運纔開始吃起來,最後,又用饅頭將盤子的湯汁都蘸幹吃完,方纔要了一壺茶來,父子倆就坐在這個飯館裡說起話來。

這次陳忠運來縣城,一是看看宗澤,幾個月沒見,憂心的很;二是,大姐巧兒,十五了,今年下半年,家裡就不停的來人。雖沒定下來,但是,家裡也該將東西預備起來了。

林淑芳讓他到縣城來買點布啊什麼的。宗澤也想到了,他大姐今年也十五了,看來,婚事就這兩年的,買點東西是應該的,宗澤道:“爹,買這些東西要去小河口,我帶你去。”

陳忠運道:“不好耽誤你上課,還是我自己去吧。”宗澤道:“你不熟悉,也怕那些人漫天要價,還是我陪着去的好。我已經給先生告假了,沒事的。”

宗澤將陳忠運帶到小河口。選了一匹紅布,一匹花布,又扯了一丈紅綢。又買了一盒十二枝的娟花。還有髮釵什麼的,金的銀的肯定買不起,只選了些木質骨質的,另外,還選了一枝銅簪。想着快過年了,又扯了十來尺紅頭繩,好回家給姐姐們過年戴。

東西置辦好後,陳忠運就催宗澤趕緊回書院,可不能再耽擱了。兩人走到書院門口,陳忠運又摸出一兩銀子遞給宗澤,宗澤連忙推辭不要:“爹,上次走時,給我的銀錢,還餘有二兩左右呢,要不這麼多的。”

陳忠運不依,硬塞給他:“拿着,你一個人獨身在這兒,有個什麼事,我們也不知道,手頭不寬裕點,怎麼行。”

然後又推着宗澤去書院裡問問,他們什麼時候放年假,他在外面等着回話。

宗澤知道這事兒很重要,急急的跑進書院找到席講書,問什麼時候放假。

席珍聽得宗澤問放假的事,很是不愉:“我見你一向勤奮好學,緣何今日問此問題?”

宗澤見老師誤會他貪玩,趕緊解釋道:“稟先生,學生問這個,並不是盼着放假。實乃,學生家離縣城遠了些,要我爹來接纔好回家的。今天我爹來了,剛好藉此機會問好放假的日子,讓他到時來接我。”

聽宗澤這樣說,席講書臉色才放緩了下來:“原來如此,這確實應該要提前告知於你。按往年來例,我們一般是臘月十六放年假的。你可以將這個日子說給你爹。”

宗澤得到答案,謝過老師,返身來到書院門口,將臘月十六放假的事給他爹講了。

陳忠運知道放假的日子後,又叮囑了宗澤幾句,催宗澤進了書院,就走了開去。

陳忠運走後,宗澤又投入了日常的緊張學習中了。

時間過的很快,馬上又到了冬月月考了。有了前幾次月考的經驗,宗澤已是從容多了,制藝已是能寫的有模有樣了,試帖詩雖仍然不大出彩,但是,通順對仗的寫完十二句,還是沒有問題的。

冬月月考,宗澤正式摘掉了自己頭上第二名的名頭,超過孫桂,奪得了頭名。孫桂暗恨不,暗下決心,今年的歲考一定要超過了陳宗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