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單單一個越國公府，那也沒什麼，可越國公府的小兒媳婦——也就是那位四小姐的生母與宮裡的蕭貴妃乃是關係極好的嫡親堂姐妹。此事只怕蕭貴妃哪裡知曉了心裡難免會惱怒，且當時聽說三皇子也在，三皇子心裡只怕也不痛快。長公主正是爲這個進宮尋皇上請罪求情去了……”
“老奴這樣說，兩位主子明白了吧？以後，公子爺可別再這麼衝動了，這兒是京城，一門一戶一府邸之間關係錯綜複雜，着實叫人頭疼着呢，一不小心便容易得罪人。有些人咱們長公主府縱然不怕得罪，可大家都生活在京城之中，平日裡聚會、紅白喜事，難免會有碰面的時候，到時豈不尷尬？”
“老奴也不知長公主是如何與皇上說此事、皇上又是何種態度。只是，這會兒長公主看起來神色似乎不太好，公子爺與少夫人一會兒見了她，可要將態度放軟和些，可憐長公主孤苦了這麼多年，好容易公子爺您回來了，正該和和氣氣的纔是……”
喬小如和盧湛算是明白了向嬤嬤這拐彎抹角的意思。
向嬤嬤的意思是，長公主之所以匆匆進宮其實是爲了給盧湛在城門口惹出的禍事求情善後去了。
因爲這件事，長公主很有可能還在宮裡受了什麼委屈。
所以盧湛和喬小如這會兒去見長公主的時候，要多順着她一些。
如果沒有長公主派人在盧喬村進行的那一系列行爲，向嬤嬤這番話定會讓喬小如和盧湛愧疚難當。
可是心裡存了疑心和警惕，兩人對於這位長公主身邊的第一心腹得用嬤嬤的話，自然是有所保留、不可能全信的。
不過，向嬤嬤的話也未必全是騙他們。
長公主進宮，可能真的是爲了這個。
不然沒有可能那會兒離府的。
喬小如倒還罷了，盧湛此刻的心情則要糾結複雜的多了。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以怎樣的態度去對待這位立刻就要相見了的親生母親。
即便到了此刻，他心裡依然沒有什麼激動或者濡慕、急切的情緒，反倒是那股潛意識裡的反感，似乎更加躍躍欲動了。
“嬤嬤的話我記住了，今日之事是我衝動了，不過如果重來一次的話，我還是會那麼做。”盧湛說道。
向嬤嬤一滯，苦笑了笑，也只得作罷。
兩處宅院相距並不遠，不多會兒喬小如和盧湛便到了長公主日常起居的正院。
帝國最尊貴得寵的公主所起居之處，自然更有一番富貴華麗的氣象。
這所府中院子，一眼看去倒並不是很巨大，卻是內外三進。
水磨京磚鋪地，兩邊操手迴廊將三進院落相連。雕樑畫棟，氣象萬千。
一盆盆大大小小的花木整齊而錯落有致的擺放着，那花盆雖是陶器，卻是官窯御造，乃皇家專門用來栽花的，拎一個普通大小的出去，沒有二三百銀子買不下來。
長公主起居在第三進的院子中，正屋正房建造得如同宮殿般高大巍峨，建在高達十二階的太基之上，更顯莊重。
廊上左右恭恭敬敬垂手侍立着各六名一色白綾長裙、藕荷色挑花馬甲，梳着雙掛髻的婢女。
見向嬤嬤領着兩人來了，便有一人忙進屋稟報。
“公子爺、少夫人，請隨老奴來！”向嬤嬤並沒有讓盧湛和喬小如在門口等，而是含笑直接將他們領了進去。
恰好這時候那稟報的婢女也出來了，正面迎上，便輕笑道：“長公主正念叨着呢，公子爺快去吧！”
至於喬小如，婢女選擇了無視。
她們這些在長公主跟前伺候的，自然與長公主同仇敵愾。
長公主明擺着厭惡不喜，張口閉口“賤婦”、“村婦”稱呼着的女人，她們又怎麼可能會正眼瞧一眼？
喬小如並沒在意，仍舊任由盧湛牽着自己的手進去。
長公主並不在正屋，而是在東次間的起居室裡，盧湛和喬小如進去，只見一片華麗錦繡之間，一名穿着淺紫色繡花宮裝、盤着髻插戴珠翠流蘇的****坐在鋪陳富麗的榻上，一雙眸子也正朝他們看來。
喬小如只飛快的瞟了長公主一眼便垂下了眼眸沒有再看。
只這一眼便讓她感覺到了一種盛氣凌厲，心裡苦笑，這位婆婆可不是個好對付的啊。
以後這饑荒可有的打了。
盧湛腦子裡則立時就亂了，恍恍惚惚、凌凌亂亂，這婦人真的是自己的母親嗎？他的心跳有點快，可是，卻不是那種見了母親激動喜悅、不由自主想要親近的快，而是——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一種什麼感覺。
“長公主，老奴給您將公子爺和少夫人帶來了！”向嬤嬤見狀心裡嘆氣。
怎麼長公主跟傻了似的，公子爺也一樣呢？
公子爺這脾氣也不知從哪裡學來的，哪有人見了自個的親生母親是這等反應的？
長公主回過神來，慢慢站了起來，臉色也緩和了下來，臉上還露出了幾分驚喜慈愛的笑意。
她微微張臂朝盧湛走了過去，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身體不受控制的輕輕顫抖起來，上下打量着盧湛，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卻是猛地抱住盧湛哽咽了起來。
“阿湛、阿湛！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本宮——母親終於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長公主情不自禁的想着死去的駙馬，琴瑟和絃，夫妻何等的情深義重，而自那一天之後，自己渾渾噩噩，孤孤單單的過了這麼多年，外人看着風光無限、富貴無邊，其實那心裡的孤苦淒涼也唯有自己一人知曉而已。
每每半夜醒來，便是輾轉反側再難入眠。
每每風雨不歇之夜，聽着那雨聲淅瀝滴答，孤獨淒涼之感更是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高興的時候，無人分享；寂寞的時候，無人陪伴；病中無人體貼，難過無人安慰。
那種侵入骨髓的冷清與苦悶，是無論多少金銀財富都無法填補的。
越想，長公主越是傷心，低低的哽咽變成了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