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紅端着大托盤路過時說道:“我看啊還是莫去了。誰都曉得前些日子大伯大伯孃跟香草家吵了架,他們曉得香草會來,哪裡肯來呢?二弟去了也是白去!”
香庚沉着臉,撇起嘴巴說:“老子早說了不請香草那一家子,你岳母非要請!好了吧,我香家的大哥都不來,這席開個屁!不忙開!”
“可是爹,時辰快到了……”“到了也等着!叫魏妙來!”
魏妙被叫到了堂屋裡後,香庚說道:“魏妙,你大伯大伯孃還沒來,曉得不?他是我的大哥,香家的族長,他不來我臉面上過得去嗎?我連我香家的大哥都請不動,這面子還掛得住嗎?你說咋辦?”
魏妙一聽就不樂意了,說道:“大伯大伯孃不來就算了呀!反正我們帖子也發了,來不來是他們的事。”“狗屁!”香庚怒喝道,“淨說胡話!依我看,你們倆親自去請,請得來這席就開,請不來這席就不開!”
魏妙不服氣道:“喲,這不等於喊我給他們下跪嗎?今天是我兒子滿月酒,帖子我下了,他不來我還要磕頭求他來啊?這啥道理啊?”
香槐忙拽了魏妙袖子一下,說道:“行,我們去請……”“請啥請呀!”魏妙不耐煩地說,“他們爲啥不來明眼人一看就曉得了!不就是爲了前些日子吵架的事嗎?”“就是啊!”梁氏生氣地說道,“說來說去就是因爲香草……”“娘,就沒你的份了?我聽說那天你在食店門口跳得可歡了,嚷着啥陳銀兒陳銀兒的,大伯孃氣得臉都白了!”
梁氏被魏妙將了一句,拉下臉不說話了。外面的人開始有些議論了,因爲開席的時辰已經到了。
魏夫人走進堂屋問道:“親家公,爲啥還不開席呢?客人都等着嘞!”
香庚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我親大哥還沒來嘞!”
魏夫人冷冷一笑,說道:“他不來還不開席了?”
香庚瞪了魏夫人一眼道:“今天是我香庚的親孫子辦滿月酒席,是我香家辦酒席,我親大哥都不來,我面子往哪兒掛?我說不開席就是不開席!”魏妙見母親被數落,氣得想回嘴,卻被魏夫人拉了一把。然後魏夫人冷着臉轉身就出去了。香槐着急道:“爹,莫動氣,先開了席再說嘛。外面那麼多客人等着嘞!”
“去請你大伯大伯孃,還有你香樟哥哥!請不來,席就不開!我香庚長孫滿月酒席居然請不來香家的族長,簡直就是笑話!”
魏妙翻了個白眼,氣得牙齒都咬緊了。要不是丈夫在跟前,她真想大吵一頓。
景紅慢條斯理地說道:“娘說得對,大伯大伯孃不來就算因爲那香草嘛!她也該知趣一點,就算請了也莫來嘛!”
魏妙白了景紅一眼反問道:“我生娃兒的時候曉得哪個斷子絕孫的東西躲在竈屋裡頭不出來喲!有臉說人家香草?”
景紅反駁道:“你說哪個斷子絕孫?”“我說你了嗎?你躲在竈屋裡頭不出來嗎?我喊得那麼慘,但凡聽着點的都會過來幫一把,只有那起斷子絕孫的人才會那麼恨!”
“閉嘴!”香庚惱怒道,“唧唧喳喳吵個屁!香槐你還站在這兒幹啥呢?快去啊!”
香槐拉起魏妙快步往院外走去。院子裡坐席的人都注意到了他們匆匆離去的背影。許氏好像明白了什麼,悄聲對香草說:“看樣子大伯和大伯孃這是拉臉子給我們看呢!您瞧,只差他們了。跟我們鬥氣也就罷了,不能害香槐和魏妙面子過不去。這樣下去席是開不了的,不如我們回去吧。”
香珠翹嘴道:“回去?那多丟人啊!早曉得就不來了!”
同桌子的汪嫂子說:“走啥走呢?只管坐着!人是他們家請來的,我還不信他有臉趕你們出去?”
這時,梁氏從堂屋裡走了出來,左挨挨右看看,來到了香草身邊說道:“香草,你大伯和大伯孃沒來呢!”
香草沒答話,一桌子的人也不開腔。梁氏不甘心又說:“你聽見沒?你大伯一家還沒來呢!你想想這裡頭是有啥緣由呢?你瞧瞧這大家都坐這兒乾等着,多不好呀!”
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香草該自覺地走了算了。許氏一聽就來氣,扯了扯香草的衣袖說道:“草兒,我們走!人家都趕人了,我們臉皮子沒那麼厚還留在這兒!”
“我哪兒趕你們呢?”梁氏一臉無辜地說道,“那大伯一家沒來是實話呀!他爲啥不來?還不因爲心裡有氣嗎?今天是我孫子辦滿月酒,你說香家的族長不來,往後我那孫子咋上族譜呢?”
香草總算聽明白了,按當地的規矩,滿月酒後,族長要把這孩子的名字正式寫進族譜裡了。香未如果想爲難香庚一家的話,必然會在這上面大做文章。
香草正要開口時,外面傳來喊聲:“香家大伯來了!”。
香庚忙從堂屋裡走出來,臉上帶着輕鬆的笑容。他從酒席桌間穿過,拱手笑道:“諸位久等了,我大哥已經來了,立馬就開席!”
梁氏忙着去迎接,許氏緩緩地坐了下來,小聲地問香草:“你大伯咋真會來呢?”香草心裡也有疑惑,說道:“再瞧瞧吧!”
香未果真來了,在香庚和梁氏殷勤的迎接下,面色凝重地走了進來。他環視了一圈,發現了香草一家的身影,便回頭對香庚說:“老二,族譜我今天帶來了,立馬就能把你孫子香聰的名字寫上去,他以後就是香家的長孫了!”香庚忙笑道:“那有勞大哥了!”
“不過——”香未朝香草瞥了一眼說道,“我今天要借你這個地方說個事情,你要答應我就留下,要不答應我就走!”“你說你說,隨便說!”香庚一聽孫子入族譜的事落定了,心裡分外地好。
香未穿過酒席桌,走到臺階上擡手示意衆人先安靜下來,然後大聲說道:“香家的族人以及諸位鄉親,叨擾了!我香未身爲香家的族長在此有話要說!”
院子裡立刻安靜了下來,那些打算傳菜上席的也都停下了手,在旁邊看着。
香未又道:“今天我要宣佈兩件事情,第一件是香槐的兒子香聰正式入族譜;這第二件早就該辦了,只因爲我這人仁慈,總下不了那狠心,可有人就以爲香家沒規矩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香草,指着香草說道:“從今天開始,香附一家從族譜上除名!他那一支的後人再也不是香家的人了,沒有資格進祠堂,也沒資格祭祖拜墳!”
這話一出,整個院子都炸開了,哄哄地一片喧鬧。香草終於明白香未爲何會前來,香聰的事是小,要逐她出族譜纔是大!
許氏頭一個發怒了,漲紅了臉衝到香未跟前仰頭問道:“你憑啥逐我們家出族譜?欺負我家香附不在嗎?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我懶得跟你說啥天理道理!”香未傲氣十足地說道,“你家那香草早就觸犯了香家的家規,該被huo埋了!如今只是逐出族譜算她前世積德了!”他說完翻開族譜,一把撕下其中一頁,丟到了許氏臉上。
許氏拿起來一看,密密麻麻都是字,卻認不得一個。香草快步走過來一看,原來是她家在族譜上註記!
香未反揹着手冷笑道:“香草,你莫怪大伯心狠!這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我不過是按照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辦而已!你那麼能幹自有去處,香家祠堂小容不下你這座大佛!”
“憑啥撕下來!憑啥撕下來!”許氏舞着那張紙,發瘋似的朝香未叫喊道。
香未根本不理會,收起族譜對香庚喊道:“老二,今天是香家子孫辦酒席,該不該請這幾個人,你自己掂量着辦!反正,他們在,我走!”
香庚此刻很自然地偏向了香未,走過來朝痛哭的許氏說道:“事情都這樣了,我有啥法子呢?這麼多人還等着開席呢,你們要哭回自己家哭吧!”
許氏哭嚷道:“這就是親兄弟!親親的兄弟喲!香附吶香附,你瞧瞧呀,這就是一個娘生的親兄弟!巴不得我們全家都死了纔算甘心!”
梁氏在旁不滿道:“大吉大利,說啥死不死呢?要哭出去哭!你都不是香家人了,自然不能喝這杯滿月酒,快些出去!”
香草怒視了一眼香未那一臉傲慢,將許氏塞給了香珠,然後對梁氏說道:“二伯孃不用趕,我自己曉得走!在走之前,我要把話問明瞭,大伯這是根據香家哪一條族例來的?不把話說清楚了,這門我是不會出的!”
香未從鼻腔裡發出了一聲哼笑:“我就曉得你要問,我早備好了在這兒呢!”他從袖子裡抽出一本泛黃的冊子,指着上面其中一頁說道:“那第二十一條裡明寫——但凡私奔偷情或德風惡劣者,皆huo埋!我沒將你了埋是怕髒了我這手!趁臉皮子沒丟盡之前,帶上你娘和妹妹滾出這兒。”香草盯着那家規冊子看了兩眼,神情愈加地凝重。香未得意一笑道:“你以爲我治不了你!像你這樣的人早就該滾……”話未說完,香草擡手就將家規冊子一撕兩半!院子裡頓時發出一陣齊齊的驚呼聲!
香未的臉色霎時就白了,指着香草痛罵道:“你這死丫頭!你敢撕了香家的家規,你……你反了嗎?”香草把那冊子往地上一扔,瞪大了眼睛對香未說:“我不是反了!是要彈劾你!”
“啥?彈劾?”
“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再當香家的族長!今天,不是你逐我出香家,而是我香草要另立門戶,重建香家聲威!”
“就憑你……你……能做啥?”
“難道憑你嗎?還是憑你家那個只曉得宿花柳的兒子?”香草轉身看着院子裡的衆香家族人問道,“你們願意讓那香樟成爲你們的新族長?讓你們的子孫也效仿他不成器不成材?”
香家族人個個面色凝重,誰都不敢多說一句什麼。一提到香樟,香未又氣又羞,說道:“你少拿我兒子說事!要不是你從中搗鬼,我香樟不會被逐出學館!”
底下又是一陣驚呼聲,因爲香樟雖躲在家裡,但對外香未夫妻還是說香樟在城裡呢。香未這話一出,更給他自己增添了一道羞恥。
許氏哭罵道:“那還不是你家香樟活該!”“娘,莫說了!他弄不清情況,我們好歹不能做絕了!今天是三堂哥和魏妙兒子的滿月酒,已經耽誤多時了,我們沒必要再留這兒。但臨走之前,我要對所有香家的族人說一句——”香草表情嚴肅地說道,“我香草一家正式與這位香未斷絕所有的關係,老死不相往來!另外,我會另修香家祠堂,重整香家家勢。你們願意站在哪一邊自己選!”
她說完拉上許氏和香珠向香槐,魏妙以及魏夫人道了個歉,擡腳走出了香未家大門。
你曉前老。魏夫人和魏妙忙跟着追了出去。香未憋了一肚子氣,對香庚說道:“開席啊!這酒席照樣辦,沒了她,更清靜呢!”
香庚忙喊道:“開席!開席!”
香未沒有走,穩住一臉鎮定自若的樣子,走到那一桌香家長輩身邊坐下。他心裡是又氣又憤,可當着這麼人的面,他總要保持一點族長的威嚴。
酒席在一種很奇怪的氛圍裡開始了,照樣很熱鬧,因爲不管自家的事就可以安心無憂地吃着聊着,彷彿剛纔那一幕沒發生過。
魏夫人母女回來時,酒席已經開了。香槐忙迎上去說道:“香草咋樣?”魏妙沉着臉對香槐說:“還能咋樣?回去了唄!今天這酒席可真熱鬧呀!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你家大伯真叫我開了眼界!”
魏夫人拉了拉魏妙勸道:“稍後再說,好歹已經開席了,莫掃了大家的興致!”
魏妙氣呼呼地回房去了。香槐想去勸兩句,卻被香庚叫過去給長輩敬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