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勸說並沒有讓青塵人答應立刻回蒙府去,只是答應不會再一聲不吭地離開,也會出現在蒙靖的滿月酒席上。就算是這樣,蒙定仍舊十分高興。回到家後,蒙定開始張羅爲青塵人安排院落。因爲東邊的三間院子被賣了,青塵人以前住的那間暖閣也沒了,香草便把蒙老夫人隔壁的那間小院子騰挪了出來。蒙定還給小院落起了個名字叫:清音園。
聽見隔壁院落有了動靜,蒙老夫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走到院子裡,站在桃樹下聽見外面僕俾往來搬東西的聲音,還聽見蒙定在招呼下人:“當心點!莫撞斷了枝條,這可是我娘最喜歡的牡丹花,我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幾株好的,可得小心點!哎哎哎,你們幾個擡穩當了,那玉屏風傷了一點都廢了,當心點!”
秋風掃過,蒙老夫人覺得背脊都是涼的。她聽着蒙定一口一個娘地叫喚着,真是心如刀絞呢!想當初,她受着三個兒子一聲娘,如今卻沒人再這樣叫她了,就連蒙嫺也離她遠去了。
王媽媽忽然跑進了院子,噗通一聲跪在她跟前,哭訴道:“老夫人,您得救救我兒子!他給抓了衙門去了,當初那些事可您讓他乾的呀!您可得救救我的兒子吶!”
“救你的兒子?”蒙老夫人心碎地冷笑了笑說,“誰來救我的兒子呢?”王媽媽一臉茫然地看着她說道:“老夫人,您哪兒來的兒子啊?您根本沒兒子啊!”
這話聽起來像萬箭穿心般的疼痛,她惱怒地對王媽媽喝道:“你是在炫耀你有兒子嗎?我是沒兒子,根本連生兒子的機會都沒有!要救你兒子,不必來求我,去求你的少爺少奶奶們吧!”她緊了緊衣裳,覺得涼風裹住了她,渾身都是冰冷的,趕緊回了房間,讓丫頭把窗戶都關起來。
可她還是覺得冷,往心底鑽的那種冷。她厭惡這種冷,更厭惡令她寒心的人。她知道蘇爭勤背棄了她,也不必再維護蘇爭勤,所以她派了丫頭告訴香草,蒙靖滿月酒那天她不會出席,不會送蒙靖任何禮物,至於承認香草和晉氏,就更不用提了!
隔天后,香草親自來了她小院一趟,告訴她說:“蒙家不少親戚都派人回話來了,說滿月酒那天會到。另外您那份禮物已經送到了二嫂手裡,二嫂不願意來見您,讓我代她跟您說聲謝謝。”她很驚愕,搖頭說道:“咋會這樣?我沒有送過任何禮物給蒙靖!”
香草微笑道:“是蘇爭勤以您的名義從他銀樓送來的,不單單是您這份,還有他那份也一併送來了。多虧了他,蒙家那些親族都以爲您已經承認了我們,因此對蒙靖疼愛有加,就算只是一個小娃兒過滿月,您也很大方地將城裡兩套宅子贈了他。”
蒙老夫人愕然了,問道:“啥宅子?”
“我想您應該沒那麼大方,宅子可能是蘇爭勤自己的,只是以您的名義送到了蒙靖名下。”
“他瘋了嗎?”蒙老夫人大喊了一句。
“我想他不是瘋了,是真正曉得自己該做啥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您,三娘要回府了,就住在您隔壁,與您平起平坐,往後這府裡就不止您一位老夫人”
“她頂多算個妾,哪配做老夫人?”
“這不打緊,我們認就行了,”香草說完起身道,“蒙顧的案子已經在審了,您放心火燒不到您身上,您就好好地待在您的院落裡,享受您的安靜吧!至於滿月酒那天,我會替您想個漂亮的藉口的,您好好保重,一定要長命百歲才行,否則就享受不了兒孫繞膝的樂趣了!”
“你走!”蒙老夫人終於失去了控制,用村婦般的撒潑聲對香草發怒地吼了一聲。
“好好想想吧,二孃,衆叛親離的滋味兒。”
“哼,無論咋樣我都是老爺的繼室,沒有老爺的話,你們再恨我也不能把我咋樣,也不能趕我出去!”“您覺着我們還需要對您咋樣嗎?單是聽見我們笑聲,只怕也是對您的折磨吧!我奉勸您好好地向您禪室裡的菩薩懺悔吧,若有一天爹醒來了,您可能連最後一點驕傲的資本都沒了。請保重吧!”看了一眼她那失落而痛苦的表情,香草轉身離開了她的小院。
隨後兩天,前來回話的人越來越多,晉氏高興得不得了。香草想着是是時候讓蒙易回來了,便派人帶了個信兒給張金。半天后,小滿便送了蒙易回來。
蒙易回來後才知道蒙老爺病倒的事情。他在蒙老爺牀前難過了一場,然後抹了袖子要去找蒙老夫人算賬。香草攔住了他,說道:“莫去了,揍了她你給自己添了一道罪名兒,多不划算吶!她那心思你還不曉得?你一去只怕又會胡說八道了,聽嫂子的,莫往她屋裡去,只當沒她這個人!”
蒙易咬牙切齒道:“她最好在她屋子待着不出來,否則我可管不了我這拳頭!”
蒙易隨後去了蒙定院子看蒙靖了。小滿還在香草那兒等着。香草回去後,他把客棧收整完畢的事告訴了香草,說:“你眼下懷着娃兒,不好跑來跑去的,不如讓蒙少爺回去瞧瞧,若有不滿意的,趁我大伯他們還沒走,再修整一番。另外,擇個好日子開業,這事也就妥當了!名兒也得起個好聽的,你有想法了沒?”
“我早想好了!”香草起身從書桌上拿了一張紙遞給小滿。小滿一看上面寫着“農門客棧”四個字。小滿問:“咋不取個富貴些的名字?啥招財啊金寶啊之類的,一聽就能發財!”
“我覺得這名字最好了,那些城裡客棧有的名兒沒啥意思,就用這個才顯得出是我們農家人開的客棧,農家人也能開客棧,還能開大客棧呢!”
“嗯!還是你有想法,對了,這是佈局圖,你瞧一眼!”香草看了看小滿帶來的佈局圖,點頭笑道:“張大伯他們真是能工巧匠,這客棧修了才三個多月,就能有這樣的規模。莫不要懷着娃兒,我真想跟你一塊兒回去瞧瞧。家裡都還好吧?帖子一會兒給你帶回去,記得叫娘和姨娘他們早點來。”
小滿從亭荷手裡接過帖子點頭笑道:“她們正在家裡嘀咕呢,說第一次來蒙府不曉得該備些啥禮兒,怕禮兒輕了叫人看不上,給你丟臉了!”
“咳!我就曉得她們會嘀咕這個,”香草說完轉頭叫來了尋梅吩咐道,“把那櫃子裡給老夫人,姨奶奶,還有辛小姐準備的衣裳首飾拿出來交給我表哥。燈草紅的是給姨娘的,藏青色繡了萬字福的是我孃的,那姜紅色配了杜鵑花的是我姐的,你分樣兒裝齊整了,可莫拉下啥。”
“是!”尋梅轉身去櫃裡取了衣裳和首飾,分別包好叫給了小滿。小滿問道:“還有啥話要帶回去的?姨娘聽說你懷娃兒可高興了,之前爲了你進蒙府的時擔憂地飯都吃不下,這趟我回去跟她說了,她肯定就放心了。”
“橫豎再過幾天就能看見了,叫她莫太擔心了,蒙府也是人住的地方呢!對了,你臨走前往二哥二嫂那兒去打個照面,來了一趟總該去問候一聲。”。
“行,我這就去了!”
小滿帶了東西就走了,尋梅送了他出去後,亭荷笑問道:“少奶奶說去打照面是假,想叫小滿跟綠兒見見是真吧?”香草點頭笑道:“我心裡想啥你都能猜得到了?”
“少爺那書上不是有句話說,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我跟着您久了總歸也學了點吧。雖說比不得綠兒那麼聰慧,媚兒那麼會察言觀色,可我還是慢慢在學呢!”
“怪不得你少爺說,該找個小廝配你呢!”“纔不呢!要配先配了尋梅吧,她可等不及了!”
“說我啥壞話呢?”尋梅回來笑問道,“我這一轉揹你就跟少奶奶告我小狀嗎?我可不饒你的!”
“說你好事呢!少爺要挑了小廝給你配,你可願意?”亭荷笑問道。
“那得瞧瞧是啥樣兒了!”
“我說吧,”亭荷指着尋梅笑道,“她可想嫁人了!少奶奶,趕緊挑揀一個給她算了!省得整天在這兒想男人,把雨竹和聽雨帶壞了!”
“喲,你就不想了?我不信你還做一輩子的老姑娘了!之前誰往尹先生那兒送小茶的?少爺賞了你一點蒙頂雨花就給了尹先生,自己都捨不得喝呢!”
“哪兒有你說得那麼噁心呀!尹先生替我寫了封家書,我得拿啥謝謝人家呀!”亭荷不好意思地跺腳道。
尋梅扮了個鬼臉道:“嘿嘿……要不把你自己拿去謝了,往後寫家書就方便多了!”
“哎呀!”亭荷撲過去追着尋梅搗胳肢窩,“越說越沒譜兒了,我可得好好收拾收拾你!”
香草呵呵笑了起來,點頭道:“其實啊這主意不錯!”
兩人正在房間裡鬧着,杜氏匆匆進了院子。她聽見笑聲,進屋來問道:“這真是喜鵲撞上了百靈兒,一聲比一聲好聽呢!我在那外面都聽見你們倆的笑聲了,爲啥高興呢?”尋梅樂道:“杜嫂子,你問了可就要送紅封子了!”
“喲,有喜事呀?誰的呀?”
亭荷忙捂住了尋梅的嘴笑道:“可莫聽着小瘋子亂說話,她是自己想嫁想瘋了呢!”
香草問道:“新買的丫頭都尋好了嗎?”
杜氏點頭道:“照您的吩咐採買了六個女娃兒,六個男娃兒。男的已經帶去給我男人看了,女娃兒等着您過目呢!”
“帶來了嗎?”
“帶來了,在二門外候着呢!少奶奶,您猜我剛剛進二門的時候瞧見啥了?”“看見啥?”
“三老爺的家眷來了!好像剛剛到,十多個人,正往東邊院子去呢!”“算算日子,他們也該到了,”香草點頭道,“這樣一來,蒙府會更熱鬧了。我聽說三老爺還是個風流人才,除了正妻之外,有三個小妾,四個子女。”“您說這算啥呀?一府分兩院,跟東西宮似的。三老爺還佔了東邊院子,叫我們這邊落了個西院的名號,可不好聽了!少奶奶,這麼下去也不長久呢!”
“等蒙靖的滿月酒完了,這事遲早會解決的。到底是兩個家,怎能同用一個府門呢?你帶了那些女娃兒進來給我瞧瞧,得給三娘挑揀兩個模樣斯文脾氣溫順的。她是出過塵的人,不喜歡那麼唧唧喳喳鬧騰的人!”
杜氏帶了六個丫頭進來,十歲到十七歲不等,都是從牙婆子手裡帶回來的。香草細細打量後,挑揀了兩個,讓亭荷帶過去給晉氏瞧一眼再做決定。杜氏問道:“這剩下的四個一併要了嗎?”香草站在了其中一個丫頭跟前問道,“你是哪兒的人?家裡是做啥的?”
這丫頭有些緊張,雙手扣在胸前,垂着頭輕聲答道:“奴婢……奴婢是這附近的人,家裡是做農活兒的。”香草瞟了一眼她的雙手,問道:“這麼白淨一雙手咋會是做農活兒的呢?你是哄我的吧?”
杜氏上前一步吆喝道:“可莫扯謊哄少奶奶,說實話!是不是牙婆子不許你說實話的?”
旁邊一個個子矮點的丫頭央求道:“她要說了實話,少奶奶不肯要她,回去了牙婆子又會打她!你們瞧瞧,前幾天給人退了回來,牙婆子抽了她一頓,背上的傷只怕還沒好全呢!少奶奶,您就行行好,買了她吧!”
“要我買就得說實話,前幾天買了的人爲啥又退了她回來?”
矮個子丫頭道:“左右不過是因爲她父親犯了事,家裡沒落了。”
落會一張。“是個官婢?”杜氏微微皺了皺眉頭,對香草說道,“少奶奶,我瞧着還是算了吧,我們這樣的人家還是不沾惹官婢好。那牙婆子不曉得從哪兒弄這麼一人,居然沒跟我說清楚就送來了!回頭我可得好好罵她兩句!”香草不太明白杜氏的話,便問道:“爲啥不能買官婢?我對這事倒是有些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