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興又給張三姑和汪嫂子一一賠了禮。殢殩獍曉黃氏覺得自己臉面過不去了,拽住盧興說道:“賠啥禮呀!娘不用你來幫我賠禮!”
“娘,我不是幫您賠禮,是替好月賠禮。是好月把碗砸到街上來的,萬一真把人砸出個窟窿,那就不是賠禮能了事的了。大家都是鄰居,不能這樣傷了和氣。”盧興忽然說了這麼多話,叫大家都有些驚訝。
在衆人印象裡,盧興向來沉默寡言,只愛坐那條凳上製作那些雨具蓑衣。就算黃氏在外鬧得不像樣兒了,他也從不出來過問一句。今天彷彿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盧興居然說了這麼一通話。
黃氏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咋數落兒子了。盧興向衆人再次拱了拱手,拉着黃氏進去了。
張三姑納悶了:“這盧興是轉了性子,還是被氣昏了頭了?”香草笑道:“不管咋樣,反正他能出來管就是好事。”她說完又對馬二郎說:“走吧,我們去翠微堂上點藥。”
馬二郎推辭道:“不用了,姐,這點傷是小事。”“那可不是小事呢!你立馬就是要做新郎官了,從頭到腳都是大事!這夏天傷口最容易發炎了,一定得去上藥,走吧!”
香草陪着馬二郎到了翠微堂。喬大夫出診去了,只剩下司璇一人坐在櫃檯前打算盤。
司璇拿了止血膏給馬二郎抹上了,又纏了幾圈棉布條,叮囑道:“要是這一兩天結疤了,就扯了布條,莫捂着了。天氣熱,傷口捂多了不好。”
“記住了?”香草問道。
“記住了,姐,真是麻煩喬姑娘了。”“說啥麻煩呢?”司璇笑道,“你是要做新郎官的人了,可不要把自己身子顧好嗎?我們還等着喝那杯喜酒呢!”
“到時候請喬大夫和喬姑娘早些到。”
“那是一定的!”
這時,那幾個挖藥材的從翠微堂前經過,擡頭看了幾眼,便又匆匆走了。香草問司璇:“那些人沒來你們這兒賣藥材?”
司璇搖頭道:“沒有啊,他們是挖藥的?”“對啊,我在白花坡那兒遇見的,說是來這附近挖藥的。”“那倒好,櫃子裡好些藥都沒了,香實哥又不在,我一個人懶得上山。要是他們能挖些來賣也是好的。”
香草回頭正想招呼馬二郎時,忽然發現馬二郎望着門口發愣呢。她笑問道:“咋了?你認得那幾個人?”馬二郎連連搖頭道:“不認識,但是裡頭有一個有些眼熟。姐說他們是挖藥的?”
“是啊。”“那就不是了,興許是我眼花吧。”
香草送了馬二郎出翠微堂,看着他駕着牛車遠去了,這才折身回來。
司璇笑道:“這馬二郎好福氣呀!本來是孤身一人,如今娶了香珠,等於又有了一大家子人。這下,姐姐疼,丈母孃愛的,可不叫人羨慕!”
香草笑道:“這話是說給你自己聽的吧?你是不是羨慕馬二郎了?等我哥一回來,我立馬就讓爹孃操辦你們的事。”
“說哪兒去了?總是要笑話我!”
“對了,有個事我得跟你說說。喬大夫是不是給黃大娘開了些補藥方子?”
“是啊,她還拉着好月來看過呢!我爹說好月沒事,照理說能生養的。她不放心,非要我爹給好月開幾劑補藥,左右不過是四物湯,滋陰補血之類的藥。補補倒是沒啥大礙,咋了,你聽說了啥?”
香草便把之前好月飛碗砸了馬二郎的事情告訴了司璇。司璇皺了皺眉頭說:“黃大娘之後再來抓藥,我爹已經勸了她,可她咋還是不聽呢?雖說胡四娘也着急抱孫子,也沒見像她那樣逼着香雲喝藥湯的。這懷孕又不是藥湯能催出來的。”“所以跟喬大夫說說,黃大娘要再來開那補藥法子,莫給她開了,只怕會鬧出啥事來了。”
香草和司璇聊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了翠微堂。快走到食店門口時,香草看見母親和姨娘一邊掩嘴偷樂一邊小聲地嘀咕着什麼。她心想這兩人午後就出去了,回來爲什麼這麼高興呢?不過她也沒多想。
晚上吃飯時,香草跟小滿說起了準備採摘辣椒的事。她說:“你點點人數,看能從甘蔗地抽出幾個人來。”
小滿想想說:“至多抽出五六個,最近天氣熱,那甘蔗地裡不能斷了人。”
香草道:“五六個不夠啊!我也是瞧着天太熱了,那成熟了的辣椒不能敞在太陽下曬,打算一天就收完它。”
小滿道:“要不去找蒙少爺借點人,他那甘蔗地裡……”話還沒說完,許氏就插話道:“跟蒙少爺借啥人呀?離了蒙少爺就幹不了活兒了?整個鎮上又不止他那甘蔗地裡有閒人!”
她一出聲,整個桌子上就沒人說話了。許氏忽然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了,忙笑道:“我是說要是人不夠,可以請些短工嘛,如今還沒到農忙收麥子,會有人願意來乾的。”
“對對對,”許真花接過話來笑道,“要是給個一百文啊,張三姑啊你家二伯孃啊這些人肯定會來乾的。何必去麻煩蒙少爺呢?”
一向有主意的張金此時一言不發,埋頭扒飯。許真花用胳膊頂了他一下,問道:“你說是不是?”
他咳嗽了一聲,擡起頭來笑道:“香草是老闆娘,你說咋辦就咋辦!”
香草想了想,覺得也真不靠蒙時那幾個人,收完辣椒後還要做醬,必須要請幾個能幹的婦人幫忙才行。於是,她點點頭道:“好,明天寫個告示,招十個人做短工,要手腳勤快的,你們都看着點!”
許氏臉上立刻露出放心的笑容,往香草碗裡夾了一塊五花肉笑道:“你趕緊多吃點,莫只是想着買賣上的事。身子養好了,纔是正事呢!”
“謝謝娘!”
吃完飯後,趁着許氏姐妹收拾東西去竈屋時,張金叫住了香草問道:“你不是說想找鎮長問問張三姑家旁邊那片地的事嗎?打算啥時候去?”香草道:“等辣椒的事忙完了再去吧。”
張金眉心一皺,搖頭道:“那可不行啊!這做買賣將就下手快,萬一你去晚了,地給別人買走了咋辦?”
“姨夫的意思是……”“就儘快去問問吧,最好明天就去,早早地把這事談下來,你往後無論是開客棧還是開大馬店都有地方可使了,是不是?要是給別人盤走了,你就只有羨慕的那份兒了!”“可我覺得,若只是買下張三姑家旁邊那塊兒地顯得有些不足。要是張三姑肯把自己的房子賣給我,我就能把這一片都連起來了。可張三姑未必肯賣呢!”
“那賣不賣都是後話了,你要先把旁邊那塊地買下來呀!就這樣了,明天,明天一定去找鎮長問問,指不定好些人已經盯上那塊地了呢!”
香草覺得姨夫有點奇怪,卻說不上哪裡奇怪,不過她覺得姨夫這建議不錯,便答應明天去一趟。
張金回到自己房間時,許真花端了一盆子熱水趕了進來,忙問他:“你剛纔跟香草說了啥?”“我啥都沒說啊!這天可真熱啊!立夏了沒啊?”張金脫了衣衫,光着上身躺在牀上說道。
“早立了!對了,你真沒說?”許真花擰了一把帕子丟給張金問道。
“真沒說,我可惹不起姐啊!”張金把熱帕子往心口上一搭,舒服極了。
“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漏了口風,姐可是要跟你拼命的。”
“不敢不敢,由着你們姐倆折騰吧,我還能咋呢?不過啊,我怕你們到頭來會竹籃打水一場空喲!”
第二天上午,趁着天氣涼爽,香草叫良傑去鎮長家看看人在沒在。良傑去了很快又回來了,說鎮長在小河溝那裡釣魚兒呢。
“去灌壺涼茶,我在翠微堂找司璇說兩句話,你趕緊來。”香草先走出了門。
良傑灌了涼茶正準備出門,正好許氏出來了,見他提着窄口茶罐子準備出去,便隨口問了一句:“去哪兒了啊,良傑?”“去小河溝那兒。”“抓魚啊?小鹿沒去嗎?”“不是,是師傅說去……”張金忽然擡起頭打斷良傑的話說:“對了,見到你師傅跟她說一聲,小河溝旁邊那塊地也可以看看,反正都要置地,多看看也不妨嘛!你趕緊去吧,你師傅還在翠微堂那兒等呢!”
良傑沒聽明白,但看見張金跟他使眼色了,忙提着茶罐子就跑出去了。許氏回頭問道:“草兒要置地?咋了,又要種啥玩意兒?”張金笑道:“置地不是發展家業嗎?掙了錢揣在兜裡不安穩,還不如置些地呢,你說是不是?”
許氏聽着這話也覺得有道理,沒再問下去。等她進去了,張金常舒了一口氣,總算瞞過去了。
良傑在翠微堂找到了香草,兩人一起往小河溝那邊去。在路上,良傑把剛纔張金的話告訴了香草,並說道:“我們也沒說去小河溝看地,張叔爲啥要這樣說呢?”
興興街砸街。香草問他:“你說了我們去找鎮上沒?”“還沒說呢,張叔就不讓我說話了。”
“真是奇怪啊!”香草越想越納悶,不禁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跟姨夫相處這麼久,她對姨夫還是有些瞭解。姨夫這麼做好像是在提醒她什麼事。
鎮長果然在小河溝便垂釣。他躲在一棵樹蔭下面,正全神貫注地盯着河面上的浮筒。香草和良傑輕手輕腳走近了,他還不曾察覺什麼。
直到浮筒動了兩下,香草才喊道:“快拉呀!來魚兒了!”
鎮長沒大看清楚,一聽旁邊有人喊,立刻拔杆一提,魚線一收,一條二兩重的鯽魚就給釣上來了。他一邊把魚從鉤子上取下來一邊笑道:“還是你們眼裡好,我都沒看見。”良傑說道:“改天我給您做個大些的浮筒,您就能看得見了。”
鎮長道:“那大浮筒是看得見了,可不靈敏啊。那魚兒要在下面動好幾下,才能扯動那大浮筒呢!”
“您放心,我做的大浮筒跟那小浮筒一樣的靈敏。”
鎮長呵呵地笑了起來,點頭道:“那好,改天你給我做幾個,我請你喝魚湯。對了,你們找我有事?昨天你娘來找我說過一回了,你還親自來?太客氣了吧!”香草疑心地問道:“昨天我娘來找過您?”
鎮長一臉詫異地點頭道:“是啊,你不曉得嗎?”香草輕輕搖頭道:“不曉得啊!鎮長,我娘是不是和我姨娘來的?她們來找您幹啥?”“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不曉得?”鎮長十分不解地說道,“你娘沒跟你提這事?不太可能吧!”
“到底是啥事啊?”“明天是你跟廖慶定親的日子啊!”
“啥!”香草和良傑齊聲驚叫了一聲。
“看來你真的不曉得啊!”鎮長有點同情地看着香草說道,“爲了這事,你娘和姨娘昨天帶了好些禮物上我家來,特意請我去做個見證。”香草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她總算是明白了姨夫爲何要讓她來找鎮長了!她忙又問:“我娘還請了啥人,您曉得不?”“聽你孃的口氣,應該還請了金大姑,你娘娘家的兄弟。”
“啥?那不是把人都請齊了嗎?”
“可不是嗎?那定親之上,自然是要把見證的,保媒的,還有自家幾個近親請來嗎?香草,你完全不曉得?這事你娘瞞着你做的?”
“可不是嗎?”香草簡直是欲哭無淚啊!
良傑有些聽明白了,問道:“師傅,那你明天定親不?我娘說了,您要是定親,我這做徒弟的可要送禮的。”
“留着吧,先莫送了。”香草一臉愁苦的表情說道。
鎮長問:“那我明天來不來呢?瞧着你這樣,我倒是有些沒主意了。”
“您先在家候着,要是我沒派人跟您言語,您就照來。”
香草跟鎮長道了謝,急匆匆地往回趕。良傑在她身邊一邊小跑一邊問:“師傅,您要回去找三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