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香草睡得正迷糊時,旁邊忽然傳來一股濃郁的酒香味兒。她剛翻了個身,那滿帶酒味兒的嘴巴就湊了過來吻了她一下。她立刻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道:“還鬧呢!都啥時辰了還不睡嗎?明天還早起送外婆出殯呢!”
蒙時鑽進被窩,攬了她進懷裡,笑道:“想着明天之後就能回去了,就能見着我們家小布谷了,就能回到蒙香樓去了,興奮得睡不着呢!”香草窩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道:“外公真的會放我們走嗎?”
“會的,”蒙時緊緊摟着她說,“我說過了,一定會帶你回去的。你就這麼不信你相公嗎?”
“哪有,我信,我一直都信呢!不過再聰明的相公,也得好好歇息吧?趕緊睡吧!”
“草兒?”
“嗯……”
“睡了?”
“快了,正在進行當中……”蒙時笑了笑說:“我覺得活到現下,做過唯一一件大事就是把你娶回了家。”
“恭喜恭喜……”香草半睡半醒地說道,“你還能做大事呢?是不是一個人經常躲在被窩裡偷笑啊?”
“你咋曉得?”蒙時搗鼓了她咯吱窩兩下問道。香草咯咯咯地笑了幾聲,扭了扭身子說道:“因爲我也經常躲在被子裡偷笑呀!我的運氣怎麼這麼好呢?一醒來就遇見了你,就好像註定了似的。”
“原來如此,說說偷笑過幾回?”蒙時又搗鼓她的咯吱窩了。
“唔唔唔……”香草睜開眼,翹起嘴巴看着蒙時說道,“人家想睡覺了,等我們回去之後,再慢慢說不行嗎?今晚得養足精神,明天好送外婆呢!你咋了?爲啥睡不着呢?”
“沒啥,就是想跟你說話。”
“你指定有啥事瞞着我,對吧?這段時間,你和哥說話的時候老不讓我在旁邊,就像要商量啥軍國大事似的。我每次問你,你總也不說,叫我放心信你。我是信你來着,可不放心吶!”香草忽然坐了起來,盤腿兒抄手問他,“你老實說,你們到底要幹啥呀?”
“快躺下,莫着涼了!”蒙時忙拿被褥蓋着香草的肩。
“不要,”香草撥開道,“你不說,我就不睡了。橫豎我也給你吵醒了,你就得給我說個緣由出來。老這麼神神秘秘的,我還以爲你要學羅杉當刺客呢!”
“真沒啥事,”蒙時笑着把她摁回了枕頭上,拿被褥蓋好了,枕着頭說道,“我們明天就是打算去勸勸外公,讓他早點把太子的人選定下來。無論是誰,都該定一個人下來。國無儲君,人心不穩,這道理你懂吧?”
“懂是懂,可外公會聽你們的嗎?他坐了皇帝纔多久啊,捨得讓給別人了?”
“那就得靠我們的口舌了。這下你不用擔心了吧?”蒙時替她攏了攏被褥,輕輕地拍了幾下說道,“好好睡吧,明早我叫你起牀收拾東西。”
“嗯!”香草笑了笑,然後閉上眼睛安安靜靜地睡了。
蒙時面帶笑容地看着她那張睡臉,像哄小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嘴裡輕聲地說道:“真希望明天早點過去,那樣,我就能帶着你回龍泉驛去找小布谷少爺了。草兒,你得等着我,我一定會回來帶你回家的。”
第二天一早,蒙時就把香草叫醒了。她起牀後便張羅着收拾行裝,隨後和蒙時一道去送韓皇后出殯。出殯儀式並不是很隆重,因爲戰時的緣故,永成帝並沒有置辦得太奢華。
唐廉如約而至,在韓皇后靈柩前磕了三個響頭,上了一炷香,然後隨大家一起送她出殯。下葬後,韓府照例辦瞭解穢酒。散席後,蒙時把香草叫到一邊,叮囑道:“把行裝都搬上馬車,我一回來就走。”香草有點詫異地問道:“這是要逃命嗎?”蒙時用手指肚摸了摸她的臉說道:“說啥呢?不是逃命,是想早點回去罷了。辭了這一身行頭後,橫豎待在這城裡也沒事,對吧?趕緊回去吧,等我回來。”
“真的嗎?”唐廉走過來衝她笑了笑說道:“放心吧,還怕你相公跑了不回來了?我替你看着呢,你還有啥擔心的?快回去吧,把該收拾的收拾了,等你家蒙時回來。”
“好吧,我先走了。”
香草叫上亭荷回了蒙府。一路上,她都有點心緒不寧的感覺。回到府上後,她吩咐季老三他們把東西都搬上馬車,隨時準備回去。季老三也問了一句:“少奶奶,爲啥這麼趕呢?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出殯日,不該這麼着急離城的。”
香草無奈地笑了笑說道:“這是你家少爺的吩咐,說想早點回去見兒子呢!”“那倒是啊!少爺離了小少爺太久了,想兒子也是常理兒呢!回去也好,我們也好久沒回縣城瞧瞧了。”
大家都在院子裡忙活着辦東西。孟氏朝香草走了過來,說道:“我已經想好了,先跟你們出城,在城外住下,等着端兒他們的馬隊回來。我攔着他,不叫他進城了,我們兩母子上哪兒不能過日子呢?橫豎在一堆兒就行了。”
“那倒是呢!”
正說着,外面一個下人忽然匆匆跑進來說道:“少奶奶,外面有個叫鄭端的,說來找人!”
“真的?”孟氏立刻興奮了起來,正要出去迎着,卻被香草攔下了。香草忙吩咐那下人道:“趕緊叫了進來,莫叫人看見了。”
鄭端果然回來了,母子倆相見,免不了一場抱頭痛哭。鄭端哽咽道:“沒想到我去送一趟糧草,竟連悅媛姐姐最後一面也沒見着!鄭家也沒了,好在娘還活得好好的。”
孟氏含淚點頭道:“我正說跟了王妃娘娘他們先出城,然後再去尋你呢!好孩子,你可算回來了,你膽兒也真大,不怕給人瞧見嗎?陛下正到處抓鄭家的人呢!”
“我和幾個兄弟昨天就混進了城,一直沒孃的消息。後來聽西忠郡王說,您藏在東平王爺府上,我才知道您沒事呢!”
“等等,”香草插嘴問道,“你昨天就混進城了?還見過西忠郡王?送糧草的馬隊已經回來了嗎?”
“那個……”鄭端忽然感覺到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了。
“既然送糧草的馬隊回來了,爲啥不正大光明地回來?你一個人怕被通緝不敢回來也就罷了,其他人爲啥要偷偷摸摸地混進來呢?”香草追問道
起的味啥。鄭端尷尬地笑了笑說道:“王妃娘娘,這事是西忠郡王吩咐的,我也不太清楚……”“咋會不清楚呢?你們混進城來,必定是有目的的,要不然何必這麼遮遮掩掩呢?”
鄭端支支吾吾地不想說。他越這樣,香草越覺着不對勁。香草又問道:“那你告訴我,你見完了你娘,打算帶着你娘離開嗎?”鄭端道:“還不打算……要等……”
“等啥?”
“王妃娘娘,您還是別問了。我也是照吩咐做事,東平郡王隨後應該會跟你說的。”
“可我現下很着急,很想曉得他們倆兄弟到底在搗鼓啥?你一定曉得,對吧?那就告訴我!你覺得我會出賣我相公和我相公的哥哥嗎?”
“不是那意思……”
“那就告訴我,他們今天到底要幹啥?爲啥派了你們潛入城來?”
“這個……”旁邊孟氏也瞧出些端倪,着急道:“端兒,你進城到底是做什麼來的?跟王妃娘娘說了吧,她是好人吶!”
“行,你不說,我就去找他們兩個!”“王妃娘娘,”鄭端忙攔着香草道,“西忠郡王說了,在東平郡王沒回來之前,我們幾個必須保護好你們。直到東平郡王安全回來,帶着你出城爲止!”香草滿臉疑惑地問道:“爲啥要保護我?難不成會出啥事?你說話最好不要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了!趕緊說,到底是咋回事?”
“是啊,端兒,快說吧,你急死娘了!”孟氏也催促道。
鄭端低頭沉思了片刻後,無奈地說道:“西忠郡王有令,不能告訴您的,省得您擔心呢……”
“你不說我更擔心!那兩個都是我的至親,你能比我還擔心着急嗎?快說!”“今天的確有事發生,不過是好事還是壞事,還未知……”
“說清楚些!到底是啥事?”
“其實,兩位王爺早就商量好了,趁送糧草之際與嚴親王碰面商榷。嚴親王答應,若是韓在山退位,另立儲君接掌蜀國,那麼他答應休兵,暫時不會進攻西南一帶。”。
“什麼?”香草和孟氏臉色都變了。
“這事若是成了話,那就是好事啊!可若是不成的話,兩位王爺都會有性命之憂。西忠郡王吩咐了,若是天黑之前沒見着東平郡王回府,就先強行把您送出城去!”
香草差點暈了過去,這算哪門子事呢?孟氏驚愕道:“天哪!這……這算不算逼宮呢?”鄭端點點頭道:“這算逼宮吧!可也是沒法子的事!東平郡王發現韓在山有求長生不老的跡象,想做不死皇帝,想效仿當年的秦皇老兒,這怎麼可能呢?讓他繼續在位,只會令整個西南百姓處於水深火熱當中!所以,兩位王爺才商量着,暗中派人跟嚴親王說和,希望能暫時保全西南一方的安定,養精蓄銳。”
香草有些心慌地問道:“他們有把握嗎?就他們兩個人,還想逼宮嗎?瘋了呀?”“王妃娘娘,您放心吧,兩位王爺會平安回來的!”
“你叫我咋放心呢?他們現下是送了自己脖子去給人砍呢!死蒙時又哄着我,還說啥這輩子做過唯一大事就是娶了我。這事還不算大事嗎?不行,我得去韓府上!”
“不行!”鄭端往香草跟前一跪說道,“王妃娘娘,西忠郡王有令,不能放您出府。就算把您打暈了也行,橫豎不能讓您去韓府上。”
“你……”
“西忠郡王真的很替您和東平郡王着想,不想讓您去冒險。他說過,一定會讓東平郡王活着回來的。”
“是啊,娘娘,”孟氏也勸道,“您去了只會添亂,反而不好,還是在家等着吧!兩位王爺都是年輕有爲之輩,指定能把這事辦好了。”
香草在房間裡不安地走來走去,怪不得蒙時讓她收拾了行裝候着出發,這不是爲出逃做打算是啥呢?她此刻怎麼能安心地坐下來等呢?
與此同時,永成帝帶着蒙時唐廉以及韓銘念邱正闕回到了梨花園裡。他吩咐人拿來了煮茶的器皿,對蒙時笑道:“你喜歡擺弄這些,今天就露一手給朕瞧瞧。朕還沒有喝過你煮的茶呢!”蒙時起身走到茶爐前,一邊拿梨木小棍點火一邊笑道:“外公若真想喝我煮的茶,倒不如讓我回龍泉驛去。我在那兒騰間屋子做茶室,外公想喝時,提前派個人來叫我備着,您坐馬車從成都到龍泉驛也要不了多久。現下有官道了,來往都便利。”永成帝看了蒙時一眼,問道:“你這是在向朕辭官嗎?不打算替朕辦事了?”
“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蒙時用木勺舀了一勺子清水嚐了嚐說道,“這是外公吩咐人從城外取來的泉水吧?夠清澈,卻太甘甜了,倒不如深井水合適。那水太甘甜,也能礙了茶香味兒。就像我這個人挺矯情挺懶的,單單瞧着還不錯,但若論替您辦事那就差遠了。”
“呵!”永成帝笑着點點頭道,“還是這麼會說呢!煮個茶倒惹出你的辭官論了。你是挺矯情的,不過眼下朕才把鄭家一干人等清除,朝政上空缺太多,你不留下來幫朕,朕可不答應的。”
唐廉插嘴道:“其實來投奔蜀國的人不少,雖然很多都是曾爲李唐效力過的,但李唐已經跨了,他們再念着也沒用,所以外公倒不如重用這些人,彌補鄭家一族給朝政來帶的官員空缺。您以爲怎樣?”
永成帝擡起眼簾看了唐廉一眼,說道:“你說得很不錯,朕不就一直在這麼做嗎?要不然,朕豈會留着你呢?你從前是跟嚴親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