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聽說李海棠從北地而來,當即在院子中的葡萄架下,準備上茶壺茶碗。
李海棠不習慣用別人家的東西,讓她不要忙,轉而吩咐五福,把自己帶來的吃食和茶水擺上。
“夫人,我去村裡走走。”
五福閒着無聊,準備出門去打聽消息。莊家就住在村子,和村人擡頭不見低頭見,說不定能打探到一些。
“去吧。”
李海棠擺手,轉而和井婆子的幫工婦人解釋道,“我家丫鬟是個好動的性子,咱們北地規矩沒這麼多,也不拘着,這不來京都,身邊沒有幾個知禮的下人提醒着,總是擔心自己被笑話。”
“正是這麼個理兒。”
婦人頻頻點頭,見李海棠不大的年紀,通身貴氣,穿戴不俗,而且言語之間,讓人很舒服,完全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和她這個村裡的老婆子,也能聊到一處。
婦人見李海棠投緣,小聲地說起家裡現下的情況。
原本還有十幾個丫頭和小子,但是昨日有大戶府上的小姐要出嫁,出錢之前,添置幾個陪嫁的丫鬟,親自過來挑人,對井婆子手下的丫頭很滿意,一口氣買走十二個。
“這麼多?需要這麼多的陪嫁嗎?”
李海棠嚇一跳,她身邊幾個丫鬟,其實夠用,只是多出個豆包,少不得還得找人伺候着,特別需要人手。
“那位小姐只要幾個人,但是她還有妹妹,就一起走買走了。”
大戶人家講究多,陪嫁丫鬟也不是隨隨便便的,因爲要帶到夫家去,肯定不能給孃家丟人。
品性,長相,手裡的繡工,必須都要出挑,卻不能太出挑,搶了小姐的風頭。
身邊那大丫鬟,拉出去配人的少,都得作爲通房丫鬟,在小姐不方便的伺候,伺候姑爺。
彎彎道道的門道不少,當丫鬟,能最後嫁給舉人,自己當家做主的,這十來年,也只有莊家那夫人一個。
“我的丫鬟,將來到了年紀,就讓她們自己選擇夫婿,若是沒個心上人,就給一筆銀子,或者配個好人家。”
李海棠正有此打算,人家伺候你一場,盡心盡力,主僕的情分很難得,誰也不能一輩子當下人。
她可不能那麼黑心,耽誤丫鬟們一輩子。就是白果,立志不嫁,將來找到合適的人,也得把人打發出去。
至少,老了之後,得有個依靠,但也不能把希望都寄託在別人身上。
李海棠說的是真情實感,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而婦人卻不這麼想,她見李海棠姿容不俗,丫鬟卻是個五大三粗的,心裡琢磨她是聰明人,身邊找的全是自己的陪襯。
“丫鬟可不就是這樣的命運,身不由己。”
婦人自己也有閨女,當年男人死了,她日子過不下去,也曾經想把丫鬟送到井婆子這來。
當時井婆子說,別看丫鬟送到大戶人家,能比村裡吃得好,有些人還得了臉面,其實背地裡啊,都是苦水。
生死,親事,都是主家決定,自己哪裡來的自由。
所以,再難的日子,婦人也自己挺着過去了,閨女雖然嫁的人家一般,但是兒女雙全,家庭和睦,她也不要求別的,老百姓,都是這麼過日子的。
“像莊夫人的例子有幾個呢?”
婦人提起莊木的孃親,李海棠趕緊把話題往上面引導,之前嘰裡呱啦,說了半天廢話,無疑只是爲了這一個中心,“那想必,莊家的夫人長相好吧?”
“是好看,不然也不會……”
婦人擠眉弄眼,故意壓低了嗓音。
當年莊夫人就是因爲長相好才被賣,那年她才十歲,村裡的漢子就總在半夜去扒着她家的牆頭。
莊夫人的孃親以爲她小小年紀,就在外面勾搭漢子,沒幾天,就把她給賣了。
莊夫人是個可憐人,卻是有心機的,不然也不能讓莊家老爺娶她一個做丫鬟的,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那莊夫人只有一個兒子嗎?”
李海棠唏噓,跟着婦人嘆息幾句,忙不迭地確認莊可的身份。
“她其實有十幾年都沒回清水村了,好像就一個兒子。”
婦人說起莊可,主動帶入,莊可是兒媳婦,反正莊家對村裡人就是這麼說的。
李海棠點頭,難怪莊可還能出門活動,原來是在身份上做了手腳,村裡人以爲她是莊家的媳婦,有身孕當然沒人說閒話。
下晌天氣熱,李海棠到馬車上,睡個午覺。
五福走一圈,打聽出的消息,和李海棠一致。
“夫人,您說,莊可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楊序的呢?”
五福用手沾着茶水,在小几上畫圈圈,根據她推斷,楊序強了莊可,莊木發現之後,惱羞成怒,殺死楊序。
“那孩子,爲什麼會留下來?”
李海棠搖搖頭,她開始也這麼以爲,然而事情要比想象的複雜多了。
陳淳說過,楊序和莊木曾經發生激烈的爭執,要揭穿莊木虛僞的面具,他到底指的是什麼?
孩子是楊序的,莊家沒必要冒着女兒名聲盡失的風險,留下這個孩兒,要知道生產過的女子,骨盆大開,有經驗的婆子,一眼就能看出來。
莊可再嫁人,除非以寡婦的身份。
此案越來越複雜,距離真相,也就越來越近了。
別忘了,莊可姓莊,可未必是莊木的親妹妹,而楊序爹孃的態度也相當奇怪,他們是要鬧,卻怕香梨真的把事情鬧大。
自己兒子都被分屍了,還來算計這個,疑點重重。
李海棠怕自己被繞暈,又掏出小冊子,列舉幾個疑點,打算回家和野人夫君探討,案情撲朔迷離,揭開真相的那一刻,才能讓人產生快感。
就這樣,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天已經黑了,井婆子才帶着十幾個小丫頭回家。
聽聞李海棠幾乎等一天,井婆子很是不好意思。
“這個怎麼能怪你呢,我來之前,也沒有打過招呼。”李海棠仔細打量十幾個小丫頭,畏畏縮縮,穿的也差,一看就是家裡日子過不下去,或者是不被爹孃重視而被髮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