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天氣倒都不錯,冬日的陽光顯得格外的吸引人,張沁兒便邀請陸泰寧去外面走一走,總是關在屋子裡,縱然有炭火盆,也顯得有些陰冷的很。
陸泰寧自然欣然同意,並且提出去看看燒製陶器和青磚的窯。
這並不是太大的秘密,張沁兒自然是同意的,便帶着他到了桃花嶺那邊山腳下,因爲村裡人家大部分住在這邊,所以燒製的窯也大多在山腳下。
一面讓陸泰寧欣賞,張沁兒還一面解說着燒製青磚陶器的原理,然後才說:“泰寧哥哥別再誇我,我最多隻能燒製出這樣殘次的東西,哪裡比得上京城人家所用的?就連粗瓷器我都是燒不出來的。”
陸泰寧笑着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這是想求忽視,在簽訂蠟燭肥皂契約的時候,就要求陸家不得把她的身份泄漏出去,而和賞墨軒簽訂的墨汁契約亦是如此。
身爲農家之女,有這般沉穩的心態和細膩的心思,纔是懂得如何保護自己的人,若是大肆宣傳,怎麼被人剝皮吞掉都尚且不知道呢。
於是陸泰寧點了點頭,遂了張沁兒的心思。
“我就是死在這裡,我也不會走的!救命啊,里正要逼死人了啊!”忽然從某處傳來女人驚叫的聲音,把這一切寧靜安好給打亂了。
張沁兒眉峰微蹙,已經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是白玉芹了。
緊接着是白玉芹的娘方氏的聲音:“你們索性把我殺了吧!反正我們死也不會走的!”
這兩道尖銳的聲音之後,倒是安靜了片刻,隨即又鬧騰了起來,其中就有謝氏的聲音。
不等陸泰寧臉色不愉,晗生已經問着:“沁兒,村裡又發生什麼事情了?”
張沁兒看了一眼一旁的陸泰寧,這才把先前白玉芹幫着魏氏騙婚的事情說了,然後才說:“我以爲他們一家已經搬走了,沒想到……”
白玉芹的事情,在村裡鬧的不小,大家都看不起她這樣坑自家村的人,何況她本身也不算富足村的人,所以乾脆趁着這事想把她給趕走。
但是白玉芹哪裡肯?富足村的新來的,在這裡開闢荒地比在坑裡村開闢荒地可要便宜許多,另外還有這青磚瓦房的,哪裡捨得?
於是事情就這麼僵持住了,這次估計是以謝氏爲首,拉了一些村裡人過來逼白玉芹他們走了。
晗生聽了整個過程,也氣的不行,他說:“這樣的刁婦還是早些趕出去比較好!竟然把小姑姑說給一個傻子!這也幸好爺爺及時知道,纔沒有被矇騙,我們小姑姑這輩子就毀了,我們張家也成了一個笑話了。”
晗生看着陸泰寧,很是不好意思的說:“泰寧兄還請先回去吧,我們去看看情況。”
陸泰寧卻說:“不妨一塊兒去吧,這等騙婚的人是該接受一些懲罰的。”
雖說陸泰寧對這些鄉下之事並無興趣,不過聽聞是和張沁兒小姑姑有關,這才起了旁觀的心思。
幾個人順着吵鬧聲到了白玉芹的家,白玉芹和方氏是家裡說話的人,白老頭和蔡大志反而一個個坐在門口的石墩上並不吭聲,顯然又是一個男弱女強的家庭。
“要麼就把我們逼死在這裡!”白玉芹重申這一句,神情十分的倔強,鐵了心不肯走了,心想只要耗着,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白玉芹哪裡敢回坑裡村哦!別說富足村這邊的房子傢什的,如今已經得罪了魏氏,再回去簡直日子沒法過了!
爲此,白玉芹也沒少埋怨方氏,方氏聽的煩了,母女間就吵過幾回了。
這種趕人走的事情,連氏好面子,並沒有親自過來,就全權交給謝氏了,這謝氏也是不是一個好惹的人,但是碰上方氏和白玉芹的拖着,也拖的沒脾氣了。
來過幾回了,什麼話都說盡了,可是白家人就是不肯走!一逼她們,方氏和白玉芹就輪流撞牆,一面撞牆一面還要哭的驚天動地,每一次鬧的動靜都不小。
也是這幾次交鋒,謝氏才發現她那點修爲擺在白氏母女身上,壓根不經用。
“這地是我們的,這房子是我們的,憑什麼要我們走?我們就是不走!”方氏手裡拿着一把掃帚,以攻擊的姿態看着所有的人。
“方氏,白玉芹!你們做了這樣的虧心事還好意思呆在我們村裡?想都別想!你們的這些東西自然要被村裡收回的,什麼都不是你們的!你們要是再不走,咱們乾脆去公堂說道說道!”謝氏雙手插腰,氣勢不弱的說着。
“我們怎麼了?怎麼了?這最終不是沒成親嘛!既然張貞娘還好好的,你們幹嘛做人要這麼絕?就容不得我們一家老小過日子了?”方氏卻絲毫羞愧的心都沒有,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着。
“哼!要不是我爹及時打探了消息,這要是真成親了,你們就不是隻被趕走的份了,定要你們蹲大牢去!好啊,方氏你當真以爲我們張家是吃乾飯的對吧?騙婚都敢騙到我們張家的頭上了!……還有你!白玉芹,起初還想說我的蓮兒呢,要不是蓮兒輩分小,這會兒吃虧的豈不是我蓮兒了?”謝氏一時氣急,倒是把當初藏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此時一出,其他的村民紛紛譁然,不過因爲張貞娘輩分比張蓮兒大,即使說親,自然也是輩分大的在前頭,倒也沒有懷疑謝氏的用心了。
“我要是你們,早就羞愧的沒法見人,不用人趕也乖乖的走了!”
“就是,我們富足村怎麼就出了這樣的敗類?騙婚還騙到自己人頭上了!”
“白家人必須要走!不然還不知道惹出什麼事端來。”
“就是就是!”
圍觀的村民一陣附和,大聲的說着,這種議論無形的威逼着方氏和白玉芹,打壓着她們故作堅強的心。
任何人在面對這樣的情況時,心裡都不會輕鬆自在的,方氏和白玉芹能夠這麼蠻狠,那也是打着能夠留在富足村的主意。
“蔡大志,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你到底站出來說句話啊!你是這村裡的人,我是你老婆,咋的就不是這村裡的人了?”白玉芹急了,跑過去一把揪住蔡大志的耳朵,逼着他站出來面對村民們。
蔡大志往日只會悶頭做事,又是因爲入贅的緣故,在家裡一點地位都沒有,早就習慣家裡的事情讓岳母和媳婦做主了,更何況還有岳父這‘典範’在前。
蔡大志漲紅着臉,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倒顯得異常的可憐。
周圍的人見蔡大志被丟了出來,頓時停住了議論,不過隨即有人說:“蔡大志雖然我們是一路逃荒過來的,共同經歷了生死,不過你這性子也太綿軟了,就算是入贅的,咋的就由着你婆娘這般胡鬧?我們也不是要逼你,只是你婆娘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們村裡是容不下了。”
“就是,里正也是一個好人,和那傻子退婚之後,也沒讓胡家賠償什麼的,並且也說你們走的話,這房子就收爲村子所有,他出五兩銀子買下來。”
“什麼?五兩?我去!才五兩銀子就想要了我這青磚瓦房?想的美呢!”方氏頓時驚叫起來,魏氏讓她們幫着說親,還許諾了五兩銀子呢!
陸泰寧靜靜的站在旁邊看了一會,無奈的嘆息着:“真是刁婦啊!”
他所接觸的人,從來沒有像方氏和白玉芹這般的,就算京中貴人的妻子也有刁蠻的,也絕不是這般不把丈夫放進眼底的,深受封建教育的陸泰寧對揪着蔡大志耳朵的白玉芹很是不喜。
張沁兒倒覺得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就不是事情了,像方氏白玉芹這般騙婚,險些害了她小姑姑的事情,她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於是此時站出來說:“你既然嫌五兩銀子太少,我便再加五兩,給你十兩銀子,趕緊收拾收拾離開村裡吧!”
方氏白玉芹一看到張沁兒,頓時個個氣的不行,她們早已經從別人那裡聽說了,那天正是張沁兒用抹了蜂蜜的木棍誘騙胡阿杰啃,又誘騙胡阿杰說出喜歡吃蛤蟆的事情來,這才把胡阿杰是個傻子的事情暴露了出來。
她們不會自省,反而都認爲這事是張沁兒的錯,若不是她出手,這一切都瞞天過海了!
方氏猛地衝了過來,試圖打張沁兒巴掌,嘴裡謾罵着:“你這個小蹄子,要是不是,老孃能落到今天這步?十兩銀子就想打發我了?你當我是要飯的呢!”
晗生和陸泰寧都沒有想到這潑婦說打就打,趕緊一個箭步上前,欲要擋住張沁兒,晗生擋在張沁兒的面前,陸泰寧則一手迅速的抓住方氏的手,大聲喝着:“放肆!這等潑婦就該逐出家門!”
他身穿華貴的衣裳,身上自有一股威懾之氣,此時一聲大喝,立刻引起圍觀村民們的注意,紛紛咂舌,心想富足村何時來了這麼一個貴公子了!
若說當日見過胡阿杰打扮後的人認爲那樣纔是貴公子,如今親眼看見陸泰寧之後,才猛然覺得胡阿杰就是一個傻子,就算打扮的人模人樣還是一個傻子!
貴公子至少也該是眼前這人的模樣和氣度!
方氏猛然被抓住了手,瞪着眼前的人,倒顧不上驚訝什麼的,直接按照本性吼着:“你是什麼人,敢管老孃的事情?”
不等陸泰寧表明身份,張沁兒已經好端端的說着:“方氏,你們到我們富足村之後,算是我們富足村的人,這青磚和陶器都是免費給你們用的,只需要出些氣力燒製出來就行,這屋子算你十兩,還是你賺着了!當然,既然你從我們富足村出去之後,日後再也不準燒製青磚陶器,否則被我們知道的話,還有你好看的!”
青磚和陶器富足村的村民只有使用權,沒有經商權,這是早就說好的了,而不得不防白玉芹她們離開之後,偷摸着把青磚陶器的燒製方法泄漏出去。
“嘿!你個黃毛丫頭,我是你長輩,這方氏也是你能喊的?”方氏被張沁兒這麼一說,心中異常的惱怒,索性從張沁兒的叫法中找茬。
張沁兒冷笑着說:“長輩應該有長輩的樣子,才足以讓晚輩尊敬,如今你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想讓我叫你一句方嬸子嗎?”
就連晗生也跟着叫了一句:“方氏,我們的話說到這裡,你們趕緊收拾東西,早日搬出富足村去!”
“你們這些沒大沒小的混賬!聽說你還在什麼縣城讀書,良心都讓狗吃了去,還讀什麼書,做什麼官?”方氏被陸泰寧捉住一隻手,沒法子動彈,但是另外一隻手也不安分,伸出食指就要戳晗生。
陸泰寧心中隱怒不已,猛地推開方氏,方氏一個不察,直接摔倒在地上。
來不及開口罵,就聽見陸泰寧開口對蔡大志說:“你若是想的話,我允你休妻。若是不想,就從我眼前滾開!”
陸泰寧不待見方氏和白玉芹這等潑婦,但是更不待見蔡大志這般的懦夫,看在都是男人的份上,陸泰寧纔給了蔡大志一個選擇。
蔡大志卻懵了,不知道這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一下子冒出這樣貴氣逼人的少爺來了!
白玉芹揪着蔡大志的耳朵又猛地一用力,惡狠狠的說:“你是誰?我們家的事情你也敢管?這蔡大志可是入贅我們白家的,休妻?他哪裡敢!”
一般來說,男方入贅女方,是不能夠休妻的,頂多是女方不待見了,以和離的方式分開,而休妻則是一個正常婚嫁的男人才有的權利。
陸泰寧冷冷笑着說:“我若讓他休妻,他自然能夠休妻!”
謝氏見局勢因爲張沁兒等人的到來發生了變化,忙拉着張沁兒,小聲的問着:“沁兒,他是誰啊?”
張沁兒看着謝氏一副垂涎陸泰寧的模樣,很是鬱悶,只說:“京城來的貴人。”
“哎喲!京城來的貴人!”謝氏一下子就驚呆了,旁邊聽着的人也紛紛吃驚不已,在旁邊議論紛紛。
“居然有京城來的貴人,真是稀罕啊!”
“你看他穿的那衣裳布料,我們見都沒有見過呢,看着就覺得貴氣的很。”
“嘖嘖,他不是和沁兒晗生他們一起來的嗎?難道是他們認識的人?”
“難說,聽說晗生不是在縣城裡的什麼得賢書院讀書嗎?沒準是那裡認識的。”有人如此猜測着,卻不想和事情的真相相差不多。
“我問你話。”陸泰寧見蔡大志依舊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很是不悅,加重了語氣。
這會兒旁人倒都不說話了,畢竟休妻是大事,得他自己做主。
旁邊的白玉芹也是見風使陀的人,一看這般局勢,還真擔心自己要被休妻了,一下子就撲倒在蔡大志的身上,伸手捶打着蔡大志,嘴裡乾嚎着:“你個死蔡大志啊,當初你餓的只剩一口氣了,要不是我們白家給你一口吃的,你能有今天?如今我肚子裡剛剛有了,你就想休妻了,哎呀,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我的孩子怎麼這麼苦啊!”
蔡大志明顯一愣,呆呆的問着:“你有了?”
他們成親之後,白玉芹肚子裡一直沒有動靜,沒想到這關鍵的時候反而有了!傳宗接代總是一件大事,所以原本有些動搖想要休妻的蔡大志立即就猶豫了。
謝氏一直看着陸泰寧,見陸泰寧面色不悅,心想陸泰寧肯定是希望蔡大志休妻的,於是她涼涼的說:“蔡大志你可要想清楚了,就算這肚子有孩子,還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何況生下來那也是人家白家的人,和你蔡家有什麼關係?可是你若是休妻了,以後在咱們大家的幫襯下再娶一個,生的孩子纔是正正經經的蔡家人呢!”
最後她又說了一句殺傷力大的話:“都說兒女肖母,你看白玉芹可不就是像方氏嗎?你要是不休妻,日後一輩子在家裡沒地位也就罷了,還會生出一個孽障來!”
這話就真有些毒了,聽的蔡大志不禁打着冷顫,想着自己入贅之後過的日子,又想着以後子女也是這般蠻狠無理,頓時很是驚慌害怕。
白玉芹狠狠的瞪了謝氏一眼,嘴裡卻忙說:“蔡大志別聽她挑撥,咱們的孩子肯定好好的,也跟你姓!我們白家還有一個男丁呢,我們的孩子自然是跟着你姓蔡的。”
“這……”蔡大志的心又不禁動搖起來,一日夫妻百日恩,白玉芹再如何,蔡大志心中還是有些感情的。
陸泰寧看着眼前動搖不已的蔡大志,心中微微的嘆息,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世間怎麼會有這般窩囊的男人。
“就算孩子跟着你姓,你也是個入贅的!這機會擺在你面前,你要是不珍惜,以後可別後悔!你要是休妻了,還算我們富足村的人,這房子就是你的了。”謝氏觀顏察色的本領真不錯,陸泰寧一個蹙眉,她就知道陸泰寧的想法了。
這拍馬屁手法倒是不錯的很!
“蔡大志你就忍心讓我們的孩子沒有爹?哎呀,我可憐的孩子啊,你一出生爹就不要你了,你跟着我們娘倆吃糠咽菜啊!”
蔡大志左聽一句,右聽一句,很是爲難,他無措的抓着頭,陷入困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