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林氏欣慰的說着,又看着張沁兒張樂兒,說:“難道你們幾個投緣,今天就在這裡吃飯,晚些再回去吧。”
張沁兒應下了,和林氏說了幾句話之後,林氏就要忙着準備飯菜,先離開了。
幾個人移步到宋漪凝所住的地方,發現裡面一塵不染,可見即使沒有人住,也是每天都有人過來打掃的。
在鄭家停留大半日,宋漪凝又送了她們幾樣針線荷包作爲禮物,荷包裡面裝着四個金葉子,這是宋漪凝母親留給她送人的,只是鄭家只有鄭成凱一個獨苗,沒有兄弟姐妹,加上宋漪凝這些時日幾乎都住在鄉下,沒有和臨川的大戶人家的小姐來往,倒還剩下許多。
打開荷包一看,張樂兒面色就慌張起來,她當即就把荷包還給宋漪凝,嘴裡嘟嚷着:“漪凝姐,你送我荷包,我高興,可是這裡面的東西我不能要。”
張沁兒也不欲收宋漪凝的貴重物品,便也說只要荷包做紀念即可。
宋漪凝將荷包重新塞進張樂兒的手中,誠心誠意的說:“這哪裡是黃白俗物?不過是我的一番心意罷了,這些金葉子是蘇州能手巧匠打造出來的,做工十分的好看,你們姑且留着做個紀念,如今一別,還不知道此生有沒有見面之時,可別再推辭了。”
“話雖如此,我們還是不能要!別看我們是鄉下人家,日子過的不怎麼辦,也穿金戴銀不起,可是我們不缺錢!”張樂兒依舊搖頭,不想接受宋漪凝的饋贈,她的眼睛並不看那做工精細的金葉子,生怕一看就忍不住留下了。
像張樂兒這般人家,哪裡曾見過這等的金葉子!初見時,不得不說心就動了,只是張樂兒雖然嚮往有錢,但是嚴厲的家教也讓她不會隨便接受別人的饋贈。
張沁兒更不要說了,如今最不缺錢的就是她了,這金葉子雖然做工好,只有官宦人家手中才有,可是她和宋漪凝是樸素的交往,不想被這黃白之物玷污了去。
“我身邊能有的也就這幾樣東西了,你們若不要,豈不是讓我於心不安?快收下吧,這又不是讓你們換成銀子花出去,而是做個留念罷了。”黃金白銀是硬通貨,平日裡放在家裡好看,遇到什麼危急的時候,還可以拿出來救急,是最好的禮物了。
張沁兒她們推辭了一番,礙於宋漪凝態度很強勢,也就作罷了。
時間並不早了,回鄉下的路程還需要一些時間,宋漪凝起身送她們出門,經過荷塘時,只見荷葉田田,翠綠的蓮蓬或大或小,依稀可以看到蓮子藏在其中,而荷葉之間只有幾朵晚開的花依舊露出荷葉,綻放着風華光彩。
清風徐徐,帶來一股清晰的香味,撲面而來。
再繞過一個假山花圃,就到了垂花門,張沁兒便讓宋漪凝停下,她們自己出去就好了。
“漪凝姐,我們回去了,你自己要保重,我們在鄉下,也不知道你哪天會走,也許想送都送不了。”張樂兒拉着宋漪凝的手,這幾日宋漪凝都是住在她家,日日相處,情誼不淺,此時真情流露,自然萬般捨不得。
宋漪凝搖了搖頭,說:“你們在鄉下,來往多有不便,就不必可以來送了,我估計着這兩日接我的人就該來了。”
“漪凝姐,很高興認識你。”張沁兒淡笑,忽然伸開雙手,猛地給了宋漪凝一個熱情的擁抱,弄的宋漪凝一時愣住了,張樂兒見狀,倒是反應的快,也伸開雙手,把宋漪凝和張沁兒都抱住,說:“漪凝姐,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呢,以後你一定要幸福。”
眼眶泛起一陣霧水,宋漪凝點頭,也伸開雙手,將張沁兒和張樂兒抱住,鄭重的說:“我會幸福,你們也會幸福的!”
道別之後,張沁兒就拉着張樂兒出了鄭家,早有小廝把她們的驢車準備好了,此時正停在門外。
“走吧,樂兒,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遇見即是緣分。”看着張樂兒仍舊看着鄭家,滿臉的不捨,張沁兒只好拉了她一把,讓她坐到車廂中去,自己則趕車出城,在鄭家耽擱了好長的時間,日頭已經偏西,把西邊染紅了一大片,朵朵絢麗的火燒雲讓人無法忽視。
“我捨不得漪凝姐啊!”車廂中,張樂兒惆悵的說着,思緒已經散開了,此時想着蘇州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那樣繁華的城池,也不知道此生有沒有福氣見着。
“別想了,我們這樣的人家能夠認識漪凝姐,已經是不可多得的福氣了,至於蘇州日後也不是一定沒有機會去的。”
張沁兒淺笑,她對這些看的很淡,並且心中也生起想要遊歷其他地方的心思,既然老天爺讓她來到這個時代,總不能一輩子蝸居鄉下,待時機成熟,她就要開始計劃朝四周遊玩一番。
出了城門,小路上就清靜了許多,張沁兒不打算趕夜路,就拍打着驢,讓它跑的更快一些,山路不平,車廂顛簸的很,惹的張樂兒蹙眉,抱怨着:“沁兒,慢些也沒有事的。”
“待會都要天黑了,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張沁兒自顧自的的回答,接着又給了驢子一鞭。
“這條路我們都來來回回幾次,就算天黑也沒事的。”張樂兒緊抓着車窗,不滿的嘀咕,雖然富足村在深山之中,但是山路開闢之後,又有驢車代步,張樂兒倒是樂觀的很。
“小心爲上,我們只有兩個女孩,沒有遇到什麼還好,就怕遇到什麼。”
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尤其是在傍晚的時候!張沁兒剛說完這句話,就覺得前面有些不對勁,光線逐漸有些暗淡,她眯眼朝前方看着,果然看到前面樹下躺着一個男人,因爲有些距離,看的並不清楚,從身形看來,應該是男人無疑。
“樂兒,前面有人。”張沁兒給張樂兒提了一個醒,隨着驢車趕路,離那個人也越來越近。
“什麼人?”張樂兒好奇的把頭伸出車廂外,朝前面看着,那人並不是躺在路中間,而是在路旁的樹林中。
“籲!”張沁兒一拉繮繩,令驢子停下,驢子受到限制逐漸放緩了速度,站在原地,打了一個響噴嚏,在寧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的嘹亮。
下了車,便小心的朝那個躺在地上的人看去,張沁兒走在前面,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張樂兒則拿出一瓶自制的辣椒水,一旦發現對方不對勁,就用來防身用的。
臨安地方偏僻,政治經濟都不算特別發達,只是一個普通的縣城,除了前年張沁兒和張貞娘在這山林中遇到一個私鹽販子的屍體外,並沒有再聽說別的兇殺案,如今好端端的有人昏迷在這裡,就不知道是富足村的村民還是縣城中的人了。
待走的進了,張沁兒不由得愣住了,就着餘暉,她清晰的看到地上的人穿着飛魚服!
飛魚服,繡春刀,便是明朝錦衣衛的特徵!
張沁兒能夠認出這是飛魚服,多虧了前世諸多錦衣衛的電視劇和電影,這纔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產生熟悉的感覺,第二眼自然就辨認出這是飛魚服了。
眼角微微的收縮着,地上的人居然是錦衣衛!這讓張沁兒有些惶恐,她可沒有忘記此時她是什麼身份!
“沁兒,怎麼了?”覺得張沁兒不對勁,張樂兒詢問着。
張沁兒已經停住了腳步,並沒有再朝前面走去,她偏頭,在張樂兒耳邊小聲的說:“是錦衣衛。”
錦衣衛?張樂兒一愣,她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人,錦衣衛的大名可謂是家喻戶曉,名聲狼藉!
“沁兒?”張樂兒沒了主意,緊盯着張沁兒,讓她出主意。
張沁兒思考了一會,覺得錦衣衛不可能只是一個人,若是死在這裡,勢必要引起其他錦衣衛過來盤查,還是先看看是死是活吧。
下了決定,她就讓張樂兒站在原地,自己則小心的走了過去,地上的錦衣衛是趴在地上,頭朝下,看樣子像是體內無力之後,才倒下的。
頭髮散落着,將半邊臉完全覆蓋,即使這個時候沒有指紋檢測設備,張沁兒還是拿出手帕包着手,這才把他的頭髮佛開,露出一張剛毅的面龐,眉宇似劍,鼻樑挺拔,薄脣,看上去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她伸出食指湊近他的鼻間,試探着是否有呼吸,好在鼻間依舊有溫潤的呼吸聲。
“還活着。”張沁兒鬆了口氣,只是她並不懂醫,頂多認識幾樣藥草,識得幾樣藥性罷了,這看病的活可不會。
看了眼張樂兒,張樂兒估計也是不會的。
“沁兒,怎麼辦?”張樂兒蹲在地上,有些擔憂的看着地上的錦衣衛,他年紀看上去並不大,大約三十左右,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從看得到的地方來看,並未看出哪裡受傷了。
“我也不知道,他還沒死,先救人吧。”死了會引起其他錦衣衛來搜查,沒死的話運氣好還能夠得到一份人情。
兩個人合力把躺在地上的錦衣衛翻了一個身,這才仔細打量着,發現在他的胸口有好幾道傷口,傷口應該很深,劃開了雲錦織成的飛魚服,並且還流出很多的血來。
這人應該是失血過多才昏迷的。
找到了傷口,張沁兒就朝附近找了一些止血的草藥來,對於林中有的草藥,她倒是很熟稔,將草藥抖落泥土,塞進口中嚼碎,示意張樂兒把那人的衣衫解開,露出傷口。
看到傷口時,就發現這傷口果然很深,邊緣的肉都翻了出來,帶着一股暗黑色,血液因爲傷口過大,並沒有凝固,還在朝外流着,若是張沁兒她們不搭手的話,這人遲早會失血過多而死。
“樂兒去車廂裡拿水囊過來,先把傷口稍微清洗一下。”張沁兒吩咐着,張樂兒忙跑過來拿水囊過來,將那人的傷口都逐一清洗,又拿手帕將多餘的污血擦拭掉。
張沁兒則將嚼碎的草藥敷在傷口上,過了一會,血果然就被止住了,並不再流出來。
張沁兒又到了一些水給那人喝,他的脣因爲缺水,顯得有些乾燥,幹皮都裂開了,有了水的滋潤,那人即使是昏迷中,也不自覺的張開嘴,將部分水吞了下去。
“沁兒,我們還是走吧,他是錦衣衛啊!”張樂兒越想越擔心,大官懼怕錦衣衛,平民百姓依舊懼怕錦衣衛,錦衣衛是皇上的爪牙,也是一柄利刃,等閒人被錦衣衛殺了,那也是白殺!
在這臨川這等堪稱窮鄉僻壤的地方,爲什麼會出現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雖然天下的錦衣衛不知凡幾,但是能夠穿上飛魚服的,必定是錦衣衛職官!不只是張樂兒想不通,張沁兒想不通爲什麼這樣的大人物會出現在臨川,並且還好死不死的暈倒在她們必經之路上!
救或不救,都讓人不太好決定。
“別擔心,錦衣衛也有好人吧。”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張樂兒,張沁兒嘀咕着。
張沁兒不知道的是,在她剛說完這句話,地上的人就抽搐了一下,片刻,他緩慢的睜開眼,眼前一片迷離,眨眼之後,才清明起來,張沁兒和張樂兒自然映入他眼簾之中。
“多謝姑娘相救。”那人張開嘴,剛說了這麼一句簡短的話,就忍不住咳嗽起來,他的刀傷都在胸口,沒準哪一刀過深,傷到肺腑了吧。
“哎,你醒來啦!先別說話,我只給你敷了簡單的草藥,你要是有什麼金創藥的,自己再敷一下吧。”笑話,錦衣衛行走,身上怎麼可能不帶金創藥之類的,只是張沁兒不敢去搜他的東西,要是一不小心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那她怎麼死都不知道了!
那人一聽,果然打量了一下胸膛,衣裳已經被解開,露出古銅色的肌膚,在傷口處敷着綠色的草藥,而自己隨身帶着的東西則沒有被碰觸過。
“咳……扶我到樹杆上。”那人強忍着痛楚,吩咐着。
張沁兒和張樂兒便合力將他上半身擡起,讓他靠在樹杆上,整個挪動的過程,傷口不可避免的裂開了,那人痛的緊緊的皺眉,咬緊牙關,不輕易悶哼一聲。
背靠在樹杆上之後,身體就方便活動了,那人拿出自己的金創藥,將綠色的草藥弄走,重新灑上金創藥,這出自宮廷的金創藥果然不比鄉下草藥,剛敷上沒多久那血就直接凝固了。
胸膛上一共有三道傷口,兩道比較深,一道則比較淺,別的地方倒不見什麼傷口。
“你要是沒事的話,我們可要走了。”張樂兒見這人醒來了,心頭有些害怕,雖然他受傷挺重的樣子,但是一個大男人,給人帶來的壓力很大的,尤其是他的眼睛,十分的內斂,和冷酷!
張沁兒敏銳的發覺那人對張樂兒的說辭不滿,忙說:“我們只是尋常的莊戶人家,家裡簡陋的很,可不敢隨意怠慢了大人。”
“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人休息了一會,聲音又恢復了以往的冷酷,他上下打量着張沁兒和張樂兒,一雙眼睛如同X光線一般,讓人產生一種無處可藏的感覺。
“不知道。”張沁兒忙搖頭,隨即又說:“只是聽說書的人描述過錦衣衛的飛魚服……還有繡春刀……”張沁兒眼睛瞟了一眼那人腰間,果然掛着一柄繡春刀,他的手指虎口繭很深,想必是常年用刀的結果。
那人沉默了一會,心想她們不過是沒長大的小姑娘,加上好歹還算救了他一命,隨時揮手:“你們走吧。”
張樂兒大喜過望,忙拉着張沁兒的手要走,臨走時,又不免擔心的問着:“那你怎麼辦?”
那人嘴角泛起一抹溫暖的笑意,說:“我自然有辦法。”
張沁兒不欲再和他牽扯下去,對他點頭笑了笑,就朝驢車走去。
兩個人上了車,也不管別的,揮動着鞭子,讓驢子快步跑起來,跑了一會兒時,就見那人躺着的上空竄起一個白色的火光,想必是他們錦衣衛的聯絡方式吧。
見狀,張沁兒便放心了,只希望這些錦衣衛早些離去,也省的她提心吊膽的。
張樂兒也猛地呼了一口氣,看着逐漸黑了下去的天空,笑着說:“真沒有想到,我們居然還會救了一個錦衣衛,這說出去,恐怕都沒有人肯相信呢!”
“這事萬萬不能說出去!”張沁兒冷着臉,叮囑着張樂兒,這事最好爛在肚子裡,那個錦衣衛也最好不要再找她們纔好!
但願這輩子不要再和錦衣衛有任何牽扯纔好啊!
尋常百姓,誰又肯和錦衣衛有所牽扯?
但凡牽扯了,不是福便是禍!
張樂兒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笑着說:“你放心,我也就說說,這事我誰都不會告訴的。”
“那就好,我們就當沒有這回事吧。”
“那你又爲什麼要救他?還不如不救呢!”張樂兒顯然沒有張樂兒想的清楚,此時還有些不明白爲什麼張沁兒要救人。
“救他自然是爲了避免麻煩。”張沁兒淡淡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