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廉的動作很快,第二天一大早就帶着張俊峰過來談事了,他雖然不懂什麼生意,但是佔便宜的心思卻很靈敏,知道張志仁明天就要去縣城了,事情就得今天說好才行。
張沁兒已經打定主意把這份利益讓給他,所以倒也不覺得苦惱,反正按照她計劃的來就行了,至於張志廉肯不肯,那是他的事情。
一面給張志廉普及商業知識,一面崔老大卻找了過來,原來他打聽到林子村的老秀才要賣地了,所以第一時間過來通知東家
。
這老秀才就是上回趙倩兒提過的,爲了兒子去府城考試,而提前準備路費,張志仁因爲不是太懂什麼造紙的事情,就帶着晗生永安隨崔老大去一趟林子村看地,若是好的,直接買下來,爲明年的春耕準備着。
崔老大是走路過來的,這回坐在張志仁的驢車上,自然省事了許多,都是一個村的,崔老大也曾經租佃過老秀才的地,所以對地還是很熟的,在車上時,就大致把老秀才家的地給說了出來。
原來老秀才打算賣的是十畝上等良田,和八畝山地,那良田因爲確實不錯,出產量比其他田地要多上那麼一些,所以開價十兩一畝,山地則便宜許多,也是要五兩一畝的。
崔老大說:“那山地我瞧過,雖然不肥,但是種豆子、紅薯和玉米什麼的還是可以的,就是用水不是特別方便。”
林子村由於地形的原因,山地用水都是很不方便的,所以很多人家的山地都是隨便種些耐旱的植物,比如豆子紅薯什麼的。
張志仁和晗生一直聽着,將這些記在心中,而永安則像是出來玩的,他一個勁的盯着外邊的風景,整個人顯得很歡快。
待到了林子村,先去看過老秀才家的地,果然和崔老大說的一樣,那十畝良田,一看就肥沃的很,是被人精心伺候過的,而山地則很一般了。
到老秀才家商量時,因爲良田開價不算低,倒沒有多少人意圖想買,而張志仁一來是因爲那地確實不錯,二來是因爲自己也是秀才,心中同情和理解那老秀才爲了兒子所做出的犧牲,而且科舉也是一線希望,若是老秀才的兒子一旦考中,日後也算結下一份善緣,於是倒也沒有壓價,就按照十兩銀子一畝的價錢買下,至於山地,張志仁想了想,也同意買下了。
老秀才沒想到這地賣的這麼順利,並且還沒有絲毫還價的,高興的咧嘴笑着,拿出一副山水畫,揚言說要送給張志仁。
那山水畫並沒有裱,寥寥數筆勾勒出一座普通卻又充滿靈氣的山峰,山腳下有一條奔流不止的小溪,一個樵夫擔着柴火從那簡陋的石頭橋上走過,似乎要回到山腳下的村子裡去。
張志仁雖讀書不少,胸中有筆墨,但是並不擅長作畫,這看到老秀才的山水畫之後,立即心中起了敬意,一來二往的談起詩書畫作來了。
晗生也在一旁聽的格外的認真,何山長曾經對他說過一句話:縱然是無知老叟,他們一生的閱歷也是寶貴的經驗。
每到一地,若想真正瞭解這一地的風土人情,無需查閱縣誌,只需要找到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與他們暢談一番即可。
而當老秀才和他的兒子知道張志仁也懂詩書,而晗生更是得賢書院何山長的學生時,立刻也起了敬意,四個人竟然一下子聊的熱絡起來,倒顯得崔老大無事了。
於是崔老大就帶着永安在林子村到處玩耍着,又讓田妹子把烤好的紅薯給永安吃,這麼玩了些許時間,再回到老秀才家時,他們四個人居然還在聊,一下子說歷史上的名人,一下子品讀詩書,一下子又即興作詩作畫,在這山野之間,倒顯得一份才子隱居的感覺來
。
雖說文人自古相輕,但是在鄉野之間能夠遇到志趣相投的人,也很是難得,臨到走了,張志仁又擅自做主拿出十兩銀子送與老秀才的兒子做路費,並預祝老秀才的兒子一舉高中。
富貴人家贈送同窗錢銀趕考,是文人之間互相幫助,在這個時候是常有的事,所以老秀才也沒有矯情,大方的收下了,送走他們之後,就讓兒子努力讀書,爭取考個功名,別像自己一樣蹉跎了歲月,到老了還只是一個秀才云云。
張志仁因爲和老秀才暢聊一番,心情得到了緩解,他本來就是喜歡詩書,不喜生意的人,每日因爲生機需要抄錄賬冊,登記賬目,枯燥無味的很,難得今天能夠舒心。
晗生和永安倒也沒有阻止他送錢銀的事情,一來家中並不缺這一點錢,二來沒準老秀才的兒子以後真能青雲直上,及早有份交情也算是日後的投資。
到了家中將這事情和張沁兒一說,張沁兒也能夠理解張志仁的心思,便沒有多說什麼,倒是楊氏背地裡和張志仁嘀咕一聲,說不能亂用錢之類的。
老秀才家的地契放在張志仁手中,等他去了縣城,再換了紅契,這地就算是張沁兒家的了,不過這次的名字寫的是晗生,晗生對於考秀才十分的積極和熱忱,心想若是日後成了秀才,秀才是不用交賦稅的,這可就省了很大一筆錢銀了。
“哥,一切隨緣,雖說讀書是爲了科舉考試,走上仕途,但是讀書也是爲了讓人多懂些知識,更好的生活,所以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張沁兒聽說了老秀才的執着,心裡有些發虛,原來那老秀才確實有才,但是屢次考試都不中,蹉跎了大半輩子,現在終於老了,又把執念放在兒子身上,大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勢。
忽然間又想起范進中舉的典故來,生怕執念太重,結果反而不好,這才勸晗生要放寬心,不要着急。
晗生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家對待自己是很寬鬆的,但是越是這樣,自己越要嚴厲對待自己,不過這話不必說出,省的惹人擔心了。
晗生又問張沁兒張志廉是怎麼打算的,張沁兒聳了聳肩,在她面前張志廉還能打算出個什麼花樣來?他只有做和不做兩個選擇。
“大伯還是打算做軟紙生意,剛纔已經出門去聯繫人了,打算現在就開始採集楮皮、桑皮和稻草麥稈等,另外石臼和石碾也一一去準備了,估計三日後就可以動工做第一批軟紙了。”
“那怎麼賣出去呢?”晗生又問起銷售上的事情,雖說可以借別人的商鋪,但是怎麼談,又怎麼分紅,還是兩說。
不過這點張沁兒不急,如今縣城裡的商鋪,但凡消息靈通的,都知道這軟紙是一個好東西,求都求不來的,所以肯定會答應,再者張志仁所在的雜貨鋪以及賞墨軒都可以做爲銷售點。
並且除了讓商鋪代售,也可以自己做供應商,讓商鋪過來進貨,之所以一開始不提出這個,是因爲現在大家還不知道軟紙的市場價值,這樣進貨價就不能提高
。
做生意這種事情,沒有別的訣竅,都是走一步,看十步,一切都考慮到了,那麼極少會失敗的。
因爲上次做了一批蠟燭出來,張沁兒又問晗生和永安在縣城蠟燭還夠用嗎,不夠的話就拿些去,去年收集的烏桕籽少,所以到了後半年大家用蠟燭都得省着點了,不過今年從村民手中收購,可比去年多了一倍不止了。
“快沒有了,正想和你說這事。”晗生臉色微窘,他這是說謊的時候纔會如此!
原來晗生早已經把自己最後的蠟燭送給幾位學業極爲刻苦,但是家境卻一般的同窗了。
張沁兒倒也不說破他,索性今天還有一些時間,就說:“趁着下午再做些蠟燭出來吧。”
於是把晗生永安拉去做苦力,福兒則搓燈芯,兄妹四個人在實驗室中忙活起來了。
而楊氏和元繡娘也在忙活,她們得做出一大桌的好飯菜出來,給張志仁他們補一補身體,另外元繡娘還得做一些方便攜帶的點心,讓晗生永安他們帶去書院吃。
張志仁左右無事,扛着鋤頭出門幹活了,間或在田地裡和同村的人閒聊上幾句。
第二日張志仁就帶着晗生他們回縣城了,楊氏跟着去的,在車裡準備了一口大缸,這是打算將烏桕油拿回來。
直到中午的時候,楊氏就小心的趕着驢車回來了,早上的空缸子,此時已經盛滿了清澈的烏桕油,在陽光下顯得十分的惹眼。
張沁兒沒多少力氣,就去旁邊叫了馮氏過來幫忙,幾個人一番忙活,才把這一大缸的烏桕油移放到實驗室中,方便張沁兒做東西的時候取用。
有了烏桕油,張沁兒也沒有閒着,又拉着楊氏和元繡娘進了實驗室搗鼓一些普通的肥皂出來,香皂雖好,但是材料比較難得,何況也只是洗澡洗臉用的,反而那些普通的肥皂是消耗最快的,一家子的衣衫都得靠這些肥皂來清洗,何況還得送張樂兒家一些。
馮氏和張樂兒聽說張沁兒家今天一天都得忙活做肥皂的事情,也過來幫忙,攪拌混合物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何況是這樣做大批量的時候,楊氏攪拌了一會兒,就讓馮氏攪拌,幾個人輪着來,這才把肥皂做到合適的模樣,然後就是裝入模子中冷卻了。
這個流程卻是最輕鬆的,普通的肥皂直接放入寬大的木盤中,冷卻切成一塊塊的就行了。
直到晚上黑幕降臨,才把這一批肥皂做好,而每個人都已經累的肩酸背疼了。
打開房門,就感覺到一股冷風吹來,適才風捲雲動,彷彿在片刻間已經徹底變天了,冷風則昭示着冬天已然不遠。
“明天得穿件厚些的襖子了。”楊氏唸叨着,好在家裡早已經給大家準備好秋天的衣裳,倒也不用急
。
“樂兒,你和你娘就在我家吃飯,去房間裡坐坐,飯菜很快就好了。”楊氏挽留着,讓張樂兒去張沁兒的房間坐坐,現在冷了,堂屋都有些涼。
而馮氏則回家把小寶甜兒帶過來,今天她們在張沁兒家幫忙,甜兒沒人帶,自然就落在小寶的頭上了。
甜兒走路走的越發穩了,口齒也清晰,每個人都能夠叫的出來,話也說的利落,和小寶嬉笑着打鬧在一起,不似當初剛生下來那般羸弱,但是終究在胎中時先天不足,人看上去比同齡的孩子瘦小一些。
“沁兒姐姐,點心!”甜兒仰着頭,一雙明亮的眸子帶着渴望,顯示十分可愛。
“點心是元嬸子做的,你要吃就要謝謝元嬸子哦。”張沁兒拿出一塊點心逗弄着甜兒,甜兒趕緊接過,朝嘴裡一塞,然後口齒不清的看着元繡娘:“謝謝元嬸子,你做的點心真好吃。”
元繡娘看着這可愛的小姑娘,心中憐愛大起,伸出手摸着甜兒的頭,溫柔的說:“甜兒喜歡的話,下次嬸子再給你做。”
“嗯!喜歡喜歡!”甜兒這孩子太懂得撒嬌賣萌了,趕緊就把頭撲到元繡孃的懷中,元繡娘一顆心頓時柔的如水一般。
張沁兒含笑看着她們,她早就發現元繡娘是很喜歡孩子了,不只是甜兒,但凡遇到村裡的孩子,元繡娘都大方的拿出點心給大家吃,好像看着大家吃的開心,她就滿足了一般。
這也是,元繡娘一直沒有親人,也沒有嫁人和生孩子,一個人久了,自然會對可愛的孩子產生喜愛之情。
眼看着元繡孃的身體已經養的差不多,而元繡娘也再三表示要回縣城去住,都被楊氏挽留住了,但是依照元繡孃的爲人,估計總有一天是要走的吧,畢竟她們也無親無故的。
要是能夠給元繡娘找一個適合的良人,就此留在富足村,這該多好啊!這麼想着,張沁兒就決定今天和楊氏通通氣,讓楊氏先問問元繡孃的心意,再挑選一下適合的人選。
吃過飯,大家說笑一會,就各自離去了,張沁兒趁着元繡娘去澡房洗澡的時候和楊氏把方纔想到的話都說了。
楊氏倒沒有責怪她一個小姑娘說這些燥人的話,而是說:“我也這麼想過,就是不知道你元嬸子的心意,何況暫時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你元嬸子是個好的,人模樣不差,性情又好,會的也多,就是年紀稍微大了些,加上孃家無人,這點吃了虧了。”
張沁兒認同,在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元繡娘沒有長輩族親給她定下親事,她一個人又能如何?難怪一直蹉跎到如今,而元繡娘心中肯定也是想着嫁人生子的吧。
嫁人生子幾乎是這個年代所有女人的歸宿了,雖然尼姑庵衆多,但是隻有實在過不下去的人才會剃了頭髮做尼姑去,但凡過的下去的,誰又真心伺奉佛祖?
“娘,要是元嬸子找到合適的人了,我們就是元嬸子的孃家
。”元繡娘是一個可親的人,張沁兒願意儘量幫助她,也相信自己家以後會越來越好,而自己家做元繡孃的孃家,元繡娘也有底氣了。
“這個自然可以,我今天晚上先問問口風吧。”楊氏對這事很積極,畢竟元繡孃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要是再拖一些時日,恐怕一輩子都無法生子。
當天晚上,楊氏就進了元繡孃的房間,兩個人聊了好一會兒,當元繡娘得知楊氏問她是否想嫁人時,難得的羞澀了。
“這個倒沒有想過。”元繡娘身體有些僵硬,頭微微垂下,一雙眼睛內斂着,隱藏着其中的哀傷和渴望。
“我也就問問你,你要是願意的話,嫁在我們這富足村,彼此間也好有個照應,總比一個人住在縣城裡好,我聽沁兒說過,你一個人住在那般簡陋的地方,身邊也沒個人照顧,要是生病了,可就麻煩了。”楊氏握住元繡孃的手,打心底同情這個善良的女人。
“那有什麼辦法呢。”元繡娘低喃着,自己這一生恐怕也就這樣了吧,惆悵的時候,不免腦海中浮現一個人來,她苦笑着,將那幻象搖走。
雖然元繡娘沒有明確表示,但是她的態度已經表明的太多了,楊氏也放心了,開始積極串門子起來了,到處打聽誰合適一些。
有的時候也拉着元繡娘一起串門子,除了比較相熟的黃家周家,其餘的人家也時常走動,楊氏爲人善良,待人不錯,加上秋收的時候出錢收購野葡萄和烏桕籽等讓村裡的人都小賺了一筆,去到哪家,都受到熱情的招待。
漸漸的村民們也知道楊氏這是給元繡娘找門合適的親事呢,於是幾個相熟的婦人紛紛提出人選,有的說住在村尾的王大軍家不錯,這王大軍是個孝子,上面有個不能勞作的老母,又因爲沒有什麼家底,這才耽擱至今,但是好在年紀合適,又身強力壯的,娶個勤勞的媳婦,倒也能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起來。
有的人則說住在東邊的趙貴山好,趙貴山在逃荒的時候,媳婦就餓死了,剩下一個五歲的女娃,上頭也沒個長輩,中間也沒個兄弟的,所以日子過的挺苦的。
楊氏一連串門了幾天,結果大家說的都是一些生活的寒酸的人家,頓時覺得有些不滿,在她眼中元繡娘除了年紀大些,沒有孃家之外,那可一點都不差的,一手女紅可把整個村子的婦女都比了下去,加上在員外家待過,那可是有見識的人,待人接物和粗俗的村民儼然不同。
雖然楊氏沒有仔細問,但是也知道這些年元繡娘獨自一人也攢了一筆不少的銀子,憑藉着這般,怎麼的也得找個好些的人家不是嗎?
可是這在別人眼中,元繡娘一把年紀,也就只能配這些單身又生活寒酸的男人了,於是這件事就一直沒有進展。
倒是元繡娘知道別人給自己介紹的都是一些生活寒酸的人,心中倒沒有特別的不滿,只是淡然一笑,想自己這般年紀,再找人,估計也只能這般將就了吧。
可是,真的要將就?元繡娘也遲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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