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一陣沉默,鄭成凱只覺得自己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我和張家的關係,想必大人也是知道一些的,現在忽然出了這樣的事情,還懇請大人給個準話。”
“錦衣衛的事情,我不太方便說給外人聽。”縣丞終於開口了,卻語焉不詳的說了句。
鄭成凱纔剛蹙眉,再想請求時,縣丞又說着:“你可知道萬曆十八年,朝廷可出了什麼事情?”
鄭成凱一愣,他哪裡知道朝廷的事情!
皺眉仔細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極爲急切的說:“弒君!”
縣丞點頭,說:“正是如此,那弒君的官員,正是徐州馬氏族人,當時聖上大怒,當即下令誅殺九族,這件事在當時鬧的極大,而徐州馬氏族人更是一夜誅殺上千人,只是有些九族中人,住在偏遠的地方,朝廷派欽差前去抓人,就地斬首,卻不幸遇上百年難運的洪災,欽差也死於洪災之中。這樁案子,便成了懸案。”
“大人,看在咱們以前的交情上,我有幾個問題,實在不懂。”這件事鄭成凱以前只粗粗瞭解過,若非這件事,恐怕早已經忘記了。
縣丞點頭:“你問吧。”
“此案有幾個疑點,我實在想不通,一是那馬氏官員爲何弒君?二是他如何弒君?三是爲何要誅殺九族?”
除非想早飯,否則天下間,誰敢弒君?而皇宮守衛重重,那馬氏官員又是一介文官,如何有本事弒君?至從成祖開首例誅殺十族,殺孽太重,之後到鮮少有誅殺九族的大事出現了。
一般而言,除了罪犯本人,其餘族人不過充軍發配,或賣入教坊而已。
縣丞聽了鄭成凱的疑問,又一陣似笑非笑起來。
久久不言語,過了一會,才說:“看在我和你爹還有幾分交情的份上,我便給你透個底。”
鄭成凱立即端起身體,洗耳恭聽。
“當年的事情,是個陰謀,也是絕對機密的事情!就連我也不過知曉朝廷一直在派人尋找馬氏族人,至於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上頭的人才知道了。”
縣丞只不過是地方上的一個百戶,權利不大,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多。
鄭成凱蹙眉,這話聽了跟沒聽一樣啊!
隨即又想,這一直是在說假如張家人就是馬氏族人,但是若是能夠證明他們不是馬氏族人呢?
心中明亮了些,他重新開口:“大人,咱們說的是馬氏族人的事情,可是張家雖然也是從徐州一帶遷移過來的難民,但是並非馬氏族人啊!”
“有人告密,說張家就是當年徐州馬氏族人,如今只不過是改名換姓而已!凱小子,我知道你仁義,只不過錦衣衛辦事,可不是你能夠插手的。”
縣丞的警告,鄭成凱如何能不知道?可是放着張沁兒在牢裡不管,他哪裡肯!
這麼一想,脾氣上來了:“可是他們都是好人,憑什麼小人一告密,就要害死他們?那李才生是什麼人,大人你難道不知道?大人掌管這一帶的情報,那李才生強娶張沁兒的事情,我就不信大人你不知道!至於張沁兒她大姑姑胡說的話,那更不得信了,她是什麼人品?整日裡偷雞摸狗,好吃懶做不說,現在人還走個沒影了!誰說不是心虛逃走了呢?”
他憤憤說完,然後緊盯着縣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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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發生的突然,我想千戶大人肯定不是專門爲這件事來的,大人,不如你就求個情,放了張家人吧。”
堂堂千戶大人出現在這裡,肯定另有要事,鄭成凱如今只希望他們因爲別的事情,而放過張家人了。
縣丞不吭聲,千戶大人抓人的事情,他都是知道的,也知道張家人失口不承認不說,還有百年族譜爲證,更何況的是,在張家並沒有找到那樣東西!
深思了好一會兒,才說:“這件事我幫不上忙,得看千戶大人怎麼想,不過我准許你去牢房見他們一面。”
鄭成凱知道話不能再說下去了,便領了這個人情,轉頭吩咐隨從帶不少棉衣和吃食,隨同他一起進牢房探人。
張家人都是半夜被抓的,就算早有準備,穿好了衣裳,但是冬夜寒冷,牢房裡更是簡陋陰冷,這大半夜下來,每個人都凍的不行,尤其是張老頭和連氏,上了年紀,身體也不大好,一個勁的咳嗽着。
鄭成凱進去之後,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男女是分開關押的,鄭成凱自然更擔心張沁兒,先進了女牢房。
張沁兒和張樂兒她們挨在一起坐着,能夠彼此取暖,地上是一堆凌亂的稻草。
“把門打開。”鄭成凱吩咐牢頭。
因爲他人緣好,混的開,牢頭沒有猶豫,上前殷勤的打開了。
張沁兒看到鄭成凱,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你來了!”
“嗯。你們還好吧?”鄭成凱看張沁兒一張臉都凍的青紫了,趕緊讓人拿出棉被出來。
一看他們人數太多,自己帶的不夠,又吩咐牢頭,讓他派兩個人到外面多買一些棉被和吃食進來。
“鄭少爺。”楊氏和馮氏看到鄭成凱,心中也感激的很,這個時候,也幸虧鄭成凱還惦記着她們,能夠給她們送些棉被吃食了。
把東西一一發給他們,有多餘的,則吩咐隨從送到男牢房那邊去,然後拉着張沁兒說起話來:“你還好吧?”
張沁兒拿着一個熱乎乎的肉包子吃,感動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鄭成凱不問還好,一問,險些哽咽起來。
“好個屁!”她心裡十分委屈,原本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以爲逃荒已經是最慘最苦不過了,吃了那麼多苦之後,才過上稍微好些的日子,結果還好景不長,因爲馬春花那個坑貨,把他們一家老小都坑進牢房裡來了!
如果說前世的牢房算是五星級酒店,那麼現在的牢房就是黑店啊!進了牢房後,簡直一點人權都沒有了!這才短短半日,張沁兒就已經覺得快熬不下去了。
鄭成凱囧了,似乎也知道自己問這個問題沒什麼意思了。
想了想,就把自己方纔打聽到的消息一一說了出來,張沁兒一面聽,一面吃,還不忘告訴鄭成凱,他們手裡有張氏百年族譜。
鄭成凱這才知道原來張家人手中還有張氏族譜的事情,心中稍微定了定,然後說:“你先別急,沒人敢確定你們就是徐州馬氏,只要一口咬定是張氏,我再幫着走走門路,應該會沒事的。”
張沁兒心裡沒底,原本她也天真的以爲只要自己不承認,又有張老頭手上的族譜爲證,應該事情不大,可是結果呢?還不是照樣被人抓進大牢!
這還是沒有確定,若是確定他們就是徐州馬氏族人,只怕一聲不吭,腦袋就要落地了!
鄭成凱看她那臉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只得安慰:“凡事往好處想,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保住你的!”
鄭成凱還有一句話沒說,就算他的能力不足以保住所有的張家人,但是張沁兒——他是一定要保住的!
看到張沁兒悽慘的關在牢房裡,鄭成凱心中也着急萬分,恨不得自己代替她受這份苦纔是。
張沁兒心中還擔心馬春花的事情,又不好直接問出來,怕隔牆有耳,拿眼神瞧着鄭成凱,好在鄭成凱馬上就知道她心中所想,悄悄的靠近她的耳邊,說:“你放心,我把他們都解決了。”
張沁兒驀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鄭成凱,這個解決,是那個解決?
鄭成凱神色堅毅,沉着臉說:“只有死人的嘴最牢靠。”
他也不曾想傷人性命,但是這件事有錦衣衛插手,他實在害怕馬春花一家最終會被錦衣衛的人找出來,依着馬春花一家的爲人,只要驚嚇一番,就會老老實實的說出真相,留着他們,實在太過危險了。
所以在出門的時候,鄭成凱就吩咐可靠的手下悄悄的解決馬春花一家,然後毀容給掩埋了。
要怪,也怪不得他心狠,只能怪馬春花一家自己作死了!
若不是他們,又怎麼會惹出這樣天大的事情來!
“我再去看看你爹他們,總之不管怎麼樣,你們都要咬死了!”鄭成凱起身,他不能耽擱,看完張志仁他們,吩咐幾句之後,還得尋機會見一見那千戶大人才行。
張沁兒點頭,知道這個時候只能靠他奔走相救了,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張沁兒心中沉悶的很。
久久,才常常嘆息一聲,罷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作不死!
“沁兒。”楊氏長嘆一聲,心裡感慨極多,這鄭少爺對張沁兒的一番心意,她們每個人都看在眼中,所以更是嘆息不已。
張樂兒湊在張沁兒耳邊,悄悄的問:“剛纔你們說的什麼?”
之前張沁兒和鄭成凱說話,爲怕外人聽到,都是極小聲的。
聽張樂兒問了,張沁兒便是一愣,不知道該不該把那件事說出來。
雖然馬春花一家死有餘辜,但是若是家裡人知道是鄭成凱殺的……就算鄭成凱是爲了他們好,只怕以後心裡多少是有些膈應的。
想到這裡,她就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張樂兒見她不肯說,也不再逼問了。
她雙手抱着膝蓋,身體披着棉被之後,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盯着眼前粗大的欄杆,發起愣來。
“娘,嬸子,你們放心,我們身份清白,等大人查清楚之後,肯定會放了我們的。”張沁兒安慰着楊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