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再說話,暖閣中一陣靜默,只聽得外頭風聲陣陣,又似乎夾雜着細雨聲音。
“下雨了?”張沁兒心中好奇,起身站在窗邊去,今天一大早就是陰天,黑沉沉的雲,似乎隨時都會下雨似的。
“或許吧,你也別開窗,現在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外頭風大的很,說起來去年冬天倒不是特別冷,反而今年春天格外的冷了。”鄭成凱接了一句,不讓張沁兒開窗,反正雨也沒有什麼好看的。
他坐在鋪着皮毛的椅子上,看着張沁兒窈窕的背影,穿着棉衣,稍顯有些臃腫,不過看着就令人高興,他想起林氏吩咐的話來,一時間想開口,又覺得心裡怪怪的。
“咳咳。”作勢清咳了聲,鄭成凱拿眼睛看着張沁兒,說:“沁兒,你過來坐着,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說。”
“什麼事?”張沁兒坐在他的對面,等着他的下文。
“呃……”正要開口,又覺得心底哪裡不對勁似的,鄭成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沁兒,我想娶你!”
“什麼?”這句話無異於驚雷,嚇的張沁兒手中把玩的一顆棋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來,她滿是詫異的看着鄭成凱,上前拿手貼在鄭成凱的額頭上,奇怪的問着:“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說起胡話來了?”
鄭成凱無語,原本心底總覺得怪,但是話說出口了,反倒不覺得怪,而是理所當然了,他瞪了張沁兒一眼,反駁着:“你才生病了呢!我說要娶你,這可不是什麼胡話!”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把背脊一挺,頭一擡,傲嬌的說:“怎麼樣,嫁給我吧!”
張沁兒像是看怪物一般,繞着鄭成凱走了一圈,那質疑稀奇的眼神,弄的鄭成凱心裡忐忑不安的,眼睛隨着她的身影轉動着。
“哎,行不行給個準話!你這什麼態度呢?”鄭成凱不滿的抱怨。
“不行!”張沁兒毅然回答,全然不顧鄭成凱瞬間驚呆的表情,心底則是暢快極了!
他也有今天!
張沁兒雖然表現的淡定,其實一顆御姐心,早已經鬱悶的無以復加了,只不過她不是強求的人,也不會鬧着哭着的那一套,從前鄭成凱不想娶她,她心底雖然鬱悶,但也隨他去。
可如今忽然說想娶她,難道她就得高高興興的把自己嫁了?
想的美!
“爲什麼?我哪裡不好了?”鄭成凱承認自己委屈了,心裡還有一點點小受傷,或許沒有想到張沁兒會拒絕自己,陡然間被拒絕,他只覺得心很痠痛,像是被誰用力丟在地上,摔成七八塊了一樣。
“不爲什麼!你當初爲什麼不想娶我?我現在就爲什麼不想嫁你!”張沁兒擺出御姐架勢,氣勢很足的看着鄭成凱,什麼叫做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便就是了!
提起這件事,鄭成凱心底有些不自在起來,他尷尬的笑了笑,說:“當初我沒想那麼清楚,現在我想清楚了。”
張沁兒輕哼一聲,扭頭不肯理他。
心裡則腹誹,就你這情商爲負的渣,當初沒有想清楚,現在恐怕也是沒有想清楚的!
傲嬌了一會,張沁兒就好整以暇的看着鄭成凱,無奈的說:“別說有的沒的,你怎麼改變心意的?——要說實話!”
鄭成凱越發尷尬了,心想張沁兒的反應和林氏所猜測的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林氏給的幾個標準回答,如今一個都用不上!
不按常理出牌,真煩!
不過張沁兒是不好糊弄的,鄭成凱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說辭,只得如實說了。
說罷,他雙手一攤,聳肩說着:“我覺得劉知縣說的也對,要是我娶了你,我想管你的事情,那些旁人也不會嘰裡呱啦的了。”
張沁兒極其不文雅的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麼事哦!
就知道他這個情商爲負的渣是不可能說出什麼風花雪夜的話來了!
“其實還有一個法子,你想不想聽?”張沁兒狡黠的笑着,給鄭成凱出起主意來。
鄭成凱果然問着:“什麼法子?”
“其實不用你娶我,你替我找一個有本事的丈夫,以後他來管我的事,自然就不用你出面管了!”
“不行!”鄭成凱斷然拒絕,鐵青着臉,十分不悅的說:“有我管你的事,就行了!我知道現在我還有些不足,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強大起來的,再也不讓你受什麼委屈了。”
這次的事情,鄭成凱對於自己沒有起到關鍵的作用,心裡一直耿耿於懷,越是這般沒有辦法,越是讓他發覺出自己的不足來。
看鄭成凱是真心實意的,張沁兒剩下的揶揄話,就堵在喉嚨間,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了。
“其實你也不要想太多,這世間的人,誰都有誰的無奈之處,哪怕是貴爲天子,也有他不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凡事盡心盡力也就行了,況且這件事本就是我家自己內部出了事情,遭罪也是沒法子的事,和你不相干。”
張沁兒勸慰着,又板着臉,正色的說:“你不想娶我,我不求你,你想娶我,我也未必答應你,只是你一定要想清楚,在我心裡,嫁娶不是一句隨隨便便的話,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我心甘情願的嫁,也得對方是心甘情願的娶才行。”
鄭成凱睜着無辜的雙眼,很是不解的說:“可我是心甘情願的啊?”
張沁兒白了他一眼,他的心甘情願和她說的心甘情願是一個意思不?明顯不是啊!
“這件事不用再說了,不管怎麼樣,你我之間的情分,總是在的。”張沁兒希望鄭成凱真正考慮清楚再說,她雖然和鄭成凱感情極好,但是如果兩個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人在一起做了夫妻,總覺得像是一杯溫開水,雖然解渴耐用,卻總是缺少了一份濃郁的感情。
張沁兒不敢奢望在這封建社會裡,轟轟烈烈的談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戀愛,但是也不願意在丈夫的心裡,她只是一個女人,而並非一個愛人。
少女懷情總是夢,任誰都是希望有一個真正愛自己的男人出現的。
鄭成凱直接傻眼了,張沁兒的話他聽的懂,似乎又覺得一點都不懂。
蹙眉胡亂想了想,才說:“沁兒,我心裡很亂,很奇怪,我和你說說,你分析給我聽。”
“嗯,你說。”張沁兒鼓勵着,心想,自己就好心的做一回知心姐姐吧。
鄭成凱沒有急着說,而是沉靜下來,整理了下煩亂的心思,才說:“說起來也奇怪,以前我不想娶你,那是因爲怕娶了你之後,我們之間的感情反而變了,我聽人說,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事,最容易消磨兩個人之間的情感了,所以纔不娶你,沒了這些瑣事參雜在中間,我們反而更好相處,又覺得娶一個妻子回來,無非就是傳宗接代,至於是誰、又是什麼樣的人,好像都不是那麼重要的。”
停頓了一會,才接着說:“可是現在不同了,當我決定娶你的時候,就覺得以後我可以名正言順的照顧你,幫着你,而且更奇怪的是……我覺得我聽不得你說要嫁給別人的話了……你說,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鄭成凱有些無措的看着張沁兒,在情感的處理上,他的確是有些白癡的,尤其對這男女之事,更是沒有開竅。
衙門裡的同僚,在閒暇時,總喜歡一同去逛青樓,也時常拉着鄭成凱一起去,但是鄭成凱總覺得吃酒聽曲子也就罷了,和妓、女做那種事情,總覺得不是那麼好的一件事,打心底有些抵抗厭惡。
張沁兒輕咬着下脣,開始替他分析起來,雖然不是心理學出身,不過瞎掰幾句總是會的。
“其實你說的也對,常言道貧賤夫妻百事哀、又說大難臨頭各自飛,並且還有共患難容易,共富貴難,這些種種無非說的就是夫妻之間瑣事雜事太多,時間久了,的確容易消磨兩人的感情,不過也不能一昧的這麼悲觀,這麼消極,也有相敬如賓、白首偕老的,就算再不濟,大多數夫妻也是湊合着把日子過下去了,人的一生那麼長,總不可能都是歡聲笑語,總有些眼淚委屈的。”
“還有,我是不贊成你對待妻子的那種想法,我也是一個女人,如果我的丈夫這般對我,那我這輩子可算都是毀了……咱們遠的不說,就說你爹孃和我爹孃,他們都是夫妻,可是你看你爹孃的感情如何?我爹孃的感情又如何?”
“至於你聽不得我要嫁給別人的話……”張沁兒聳了聳肩,說:“也許只是你得不到的一種潛意識嫉妒而已。”
人心最是複雜不過,張沁兒說的這些話,也都是她一家之言,至於鄭成凱的心思是不是真的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倒是鄭成凱聽了這麼一番話,似乎有些悟了。
低頭沉思個不停。
只是自己想了半天,依舊想不出個什麼來,在以前他只希望張沁兒嫁給一個對她好,又開明的丈夫,可現在……他是真的無法想象張沁兒若是嫁給別人,他會如何?
一想到這個可能,心裡就鈍痛個不停,令他難受極了。
擡眼看着張沁兒,眼神中依舊有着迷惘和無措。
“沁兒,我只問你一句話,我要是想明白了,你會不會嫁給我?……或者,你根本不想嫁給我?”
他直勾勾的盯着張沁兒,執着的需要一個答案。
張沁兒也擡眼看着他,四目相接,兩道光芒映入彼此的眼瞳之中,兩個人的心神都忍不住震了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