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張沁兒就帶着樂兒出門了,剛出門,就迎面碰上鄭成凱。
“你怎麼到我這裡來?不是約好在賞墨軒見的嗎?”張沁兒詫異的問着。
鄭成凱卻一擡下巴,說:“上車。”
張沁兒這才注意到在鄭成凱的身邊正停着一輛馬車呢!看來他是專門過來接張沁兒的了,張沁兒心下微微的開心,嘴裡卻說:“就這麼點路,走過去不就好了嗎?又不是千金小姐的。”
“你當然不是千金小姐,你不過是鄉下一個黃毛丫頭罷了。”鄭成凱挑剔的打量着張沁兒,因爲要出門辦事,她身上穿的一件杏黃色碎花棉布衣衫,是楊氏前不久做出來的,除了她的,晗生和永安也各自做了一套新衣衫。
“哼,我是鄉下的黃毛丫頭,你還巴巴的用馬車來接做什麼?”張沁兒板着臉瞪着他,鄭成凱一看張沁兒惱怒了,這才嘻嘻哈哈的說:“算我稀罕你這個鄉下丫頭行不?趕緊上車,省的遲了。”
說着,當先一步進了車廂,這個馬車車廂比較大,坐上三個人還綽綽有餘
。
大家都上了車,趕車的馬伕才穩當的將馬車朝賞墨軒趕去。
“凱小子。”張樂兒也跟着張沁兒的叫法喊着鄭成凱,拿一雙靈活的眼睛看着他,問着:“我和沁兒誰好看些?”
鄭成凱瞥了她一眼,一副嫌棄的模樣:“不過是狗尾巴草和野花而已,都不好看!”
聽到鄭成凱不誇自己的美貌,張樂兒登時就怒了,要知道,她一向都是認爲自己是姐妹中最漂亮的一個的,雖然這些時日過的日子不好,大家的面色都有些發黃,但是憑良心說,張樂兒依舊是最美的!
“那我也是野花!”張樂兒氣呼呼的說着。
“是啊!”鄭成凱很贊同的點頭,看見張樂兒眼中閃過一道驚喜的眼光,才壞笑着說:“野花不過兩三日就謝了,還是狗尾巴草好啊,長青常綠多惹人愛啊!”
“撲哧!”張沁兒被鄭成凱的話惹的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那你是什麼?不會是草叢裡的一隻螞蚱吧?一天到晚跳來跳去!”
“哈哈!這個比喻很形象!你就是那隻螞蚱!”張樂兒撲哧笑了,指着鄭成凱開懷的說着。
被兩個女孩子鄙視,鄭成凱聳了聳肩,滿臉的不在乎:“螞蚱多好,挺好的!”
說笑間,馬車已經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鄭成凱掀開車簾跳下車去,嘴裡說着:“到了,下來吧!”
下了車,還沒有仔細看清楚,賞墨軒的一個夥計就快步迎了上來,笑着對張沁兒說:“一切都準備好了,掌櫃的正等着您來呢!”
因爲程掌櫃反覆交代張沁兒是貴人,所以即使張沁兒比那夥計小上許多,那夥計也是用敬語尊稱的。
惹的張沁兒一陣好笑,隨着鄭成凱進了賞墨軒,徑直上了二樓,程掌櫃果然已經在等着他們了,雅座上擺着幾碟精緻的點心和水果,散發出微微的幽香。
“鄭小少爺、沁兒姑娘你們終於來了!”程掌櫃笑着迎上去,又看了一眼陌生的張樂兒,遲疑的問着:“這位姑娘是?”
“這是我的堂姐樂兒。”張沁兒介紹着。
程掌櫃忙說:“樂兒姑娘好,一看姑娘就覺得嬌俏可人的很。”又對張沁兒說:“現在可以做墨汁了吧?”
看着程掌櫃一副着急的模樣,鄭成凱和張沁兒卻相視一笑,這程掌櫃還在裝糊塗呢!
於是兩個人坐了下來,一副準備談談的模樣的,程掌櫃一看這架勢,頓時心裡就咯噔了一下,知道面前的這關恐怕不好過。
“程掌櫃,墨汁的事情不急,有些事情先說清楚的比較好
!”鄭成凱出面發話了。
陪着笑臉,程掌櫃只好坐下,問着:“什麼事情呢?”
“是這樣的!”張沁兒清了清嗓子,說:“上次程掌櫃以一百兩銀子的代價尋找一個能夠解決庫存墨錠的法子,而我製作出墨汁,便是能夠解決墨錠庫存問題,因此,程掌櫃給了我一百兩的好處。”
“但是呢!那一百兩隻是法子的錢,可不包括墨汁的!”
這句重中之重的話一說出,程掌櫃的面色就嚴肅起來,思索了一會,纔開口問着:“沁兒姑娘的意思是要我把墨汁的配方買下來?”
張沁兒搖了搖頭,說:“不是!我可以拿出墨汁的配方,但是以後賞墨軒每生產一瓶墨汁,就要分我一文錢!”
程掌櫃果然是經商老道之人,並沒有被那一文錢所迷惑,而是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張沁兒,在心底盤算了一番,這才徹底變了臉色,想來他也是想通關鍵點了!
“不行!一文錢太多了!”程掌櫃搖頭拒絕,做買賣談價錢,本來就是你來我往的事情。
“一文錢貴不貴程掌櫃心裡清楚,貴的不是一文錢,而是墨汁大批量生產之後,程掌櫃捨不得把那筆錢給我吧?”張沁兒笑眯眯的說着。
程掌櫃面色一變,再次打量了張沁兒一番,只覺得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眼前的明明只是一個不足八九歲的黃毛丫頭,怎麼心思就比他這個經商數十年的人還要精細呢?
他一開始並不覺得一文錢貴,但是很快就想到等墨汁的貨鋪滿全國時,要分張沁兒多少錢,想想就覺得心疼啊!
“我只要墨汁的分紅,墨汁的名聲卻全部是賞墨軒的!對外程掌櫃可宣稱墨汁是賞墨軒研製出來的,我也不會將墨汁的法子教給第二個人!你看如何?”張沁兒又說出對程掌櫃有利的話,這也是她思索良久的,知道自己賺錢可以,但是切記不可高調,否則在這個律法森嚴的封建社會,一不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可就不好玩了。
聽了這個提議,程掌櫃的臉色纔好看一些,要是讓別人都知道墨汁是被一個小女娃弄出來的,還不知道會說什麼呢。
“這點我可以同意,但是每瓶墨汁分一文錢,這個太貴了,得少一些才行。”
張沁兒問:“那程掌櫃以爲如何纔好?”
“十瓶分一文錢!”程掌櫃想了想,纔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一聽這話,鄭成凱就首先很不給力的笑了起來,張沁兒倒是面色不變,這種奸猾商人討價還價的戲碼,前世她就看多了!
“這樣吧,我也退讓一步,墨汁剛推出,恐怕銷量也不會太多,等市場擴開了,穩定了,銷量纔會逐漸上增,所以我想,在墨汁剛剛推出,每瓶分我一文錢!等墨汁逐漸在其他的地區鋪貨了,那就每五瓶分一文錢,程掌櫃你看如何?我可是已經把我的誠心擺出來了
!”
張沁兒說完,就眨也不眨的盯着程掌櫃看,自然把程掌櫃眼底的情緒變化看進眼中。
過了一會,程掌櫃才心悅誠服的說:“如果你不是當着我的面說這話,我還以爲是在和一個老道的商人說話呢!”
這話裡的意思,便是說張沁兒的算盤打的精明瞭,程掌櫃活了這麼久,也實在沒有見過哪個孩子能夠有這番細密的心思,對張沁兒的看法也不由得改變了不少,知道自己不能夠再把她當作一個孩子對待了!
“既然沁兒姑娘都考慮的如此清楚了,就依沁兒姑娘所說吧!阿毛,拿筆墨過來!”
“哎!”夥計阿毛忙應着,殷勤的將事先準備好的筆墨拿了出來。
一看筆墨早已經備好,而一開始程掌櫃卻打算裝傻,張沁兒不由得好笑,程掌櫃似乎也明白張沁兒在笑什麼,心中微微的尷尬起來。
程掌櫃執筆,寫出一式兩份的契約出來,上面就寫明瞭張沁兒出墨汁配方,以獲得每瓶墨汁分一文錢的權利,但是也標明僅限於臨川縣,鋪貨出了臨川縣,便是每五瓶分一文錢。
張沁兒接過契約,仔細的看過,鄭成凱卻說:“你認識字?”
張沁兒白了他一眼,張樂兒已經說了:“沁兒他爹可是讀過書的!”
“哦。”鄭成凱隨口應着,看着張沁兒的眼神越發深邃起來,這個丫頭真是越接觸,越有意思啊!
好玩,有趣!
張沁兒和程掌櫃各自在契約上按了手印,這才一人一份將契約收好。
再次看了看契約,張沁兒滿臉笑眯眯的,心裡想着未來美好的日子,只覺得什麼都是甜滋滋的了。
“程掌櫃,在推出墨汁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程掌櫃正準備帶張沁兒朝賞墨軒的後院走去呢,那裡已經搭好架子,爐子大鍋什麼的都準備好了。
“哦?什麼事情?”因爲不敢小覷她,程掌櫃便停下來,認真的聽着。
“我們的墨汁定位不是學子,這一點我們都明白,但是學子可以不買我們的墨汁,卻不能夠讓學子們反對我們的墨汁!”這一點是從張志仁的激烈反應中想到的,所以張沁兒纔要程掌櫃在推出墨汁之前,就要搞定那些挑剔又偏激的學子們。
程掌櫃果然老道,緊緊一句話,他就沒有多問,而是很快就想到這件事的關鍵點,不由得對張沁兒越發佩服起來了!
程掌櫃朝張沁兒拱手說着:“沁兒姑娘年紀雖小,卻能事事想到我的前頭,程某真是受教了。”
張沁兒哪裡想到程掌櫃居然這麼客氣,一下子就愣在那裡,尷尬的說:“這……也是我胡亂想到的,程掌櫃快別這麼客氣
。”
看着程掌櫃一副越發尊敬的模樣,張沁兒心裡的尷尬更深了,拉了拉鄭成凱的衣袖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鄭成凱好笑的說着:“程掌櫃快別這樣了,我妹妹年紀還小,你這般,沒的折了她的壽!”
“就是!程掌櫃,我們去制墨坊吧,我墨汁的配方可以拿出來,但是程掌櫃可選一個合適的師傅來學?”張沁兒岔開話題,墨汁最重要的便是配方,如今她要拿出配方,那麼賞墨軒也要做到對配方保密,否則由賞墨軒的師傅工人們泄漏出去,墨汁就變得一文不值了。
程掌櫃忙點頭,這點盤算他還是有的,開口說:“我請了一位制墨師過來,以前他可是在徽州墨坊待過幾年的。”
那就是對墨的品質很瞭解有把握了,張沁兒點了點頭,她也需要這麼一個人幫助。
不多時就走到後院了,四五個漢子坐在後院石榴樹下乘涼,此時石榴樹花開朵朵,嫣紅的花卉點綴着新綠,小鳥和蝴蝶在期間飛舞着,互應成趣。
“程掌櫃。”看見程掌櫃一行人過來,那些漢子忙站起身來,打着招呼,其中一人穿着顯然不同,應該就是程掌櫃口裡的制墨師。
“邱師傅!這位沁兒姑娘就是我和你說的那位配置出墨汁的人,沁兒姑娘,這位就是邱師傅。”程掌櫃出面替雙方介紹着,又指着其他的漢子說:“這些是打下手的工人。”
邱師傅年紀不過四十左右,瘦長的臉盤有些像馬臉,下巴長着山羊鬍須,並不長,看起來是個有修養的人。
邱師傅一雙凌厲的老眼挑剔的掃了掃張沁兒,雖然之前就聽說配置出墨汁的是一個小女孩,只是現在親眼看見,心中仍舊微微的震驚。
莫非現在新生代都不可小覷了?遠在徽州的李家墨坊就出了一個毓秀般的人物,而這臨川縣城不過一個小地方,也出現一個足矣令墨界震驚的人物嗎?
“聽說沁兒姑娘是從徐州過來的?”邱師傅決定試探一二。
張沁兒先是恭敬的喚了一句:“邱師傅好。”然後纔回答邱師傅的問話:“是的,去年一場洪水氾濫,家園毀滅,無奈之下一路逃荒過來的,幸而知縣大人一心爲民,纔有如今安穩的生活。”
“你沒去過徽州?或者家中長輩有從事墨業的嗎?”邱師傅心中已經不只是吃驚了,眼前明明只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兒,回答對話,卻如此的順暢,比起李家的那位來說,絲毫不差啊,不過李家畢竟是有底蘊的人家,而眼前的女孩,據他所知,不過是鄉間村姑罷了。
張沁兒知道邱師傅這是對自己好奇呢,搖了搖頭,就說:“並不曾去過,我爹以前也是讀過書的,我自小就看着我爹磨墨,當時就想在,如果能夠有墨汁,不用磨就好了,也是這個想法,才讓我不斷的嘗試,最終搗鼓出墨汁的配方。”
因爲怕邱師傅多問,張沁兒便說:“既然都準備好了,邱師傅我們開始吧
!聽程掌櫃說,您以前在徽州墨坊待過,是真正的制墨師呢,我這點伎倆,您可不要笑話。”
提起邱師傅心心念唸的墨汁,邱師傅也不再發問,而是一行人進了屋子裡。
風爐、大鍋、蒸籠、石臼、杵……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是進到廚房裡了呢!
張沁兒一一檢查這些器具,發現她提出用來蒸餾酒精的器具程掌櫃竟然也準備好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因爲暫時用不到工人,所以這會兒屋子裡只有張沁兒、張樂兒、鄭成凱和程掌櫃以及邱師傅在。
“這個,動工之前,沁兒姑娘是否要將墨汁的配方拿出來?”邱師傅想了想,決定先開口,沒有配方,他就不知道該怎麼做。
張沁兒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笑着說:“配方都在這裡!”
鄭成凱知趣,拉着張樂兒就要出去:“這裡烏煙瘴氣的,我還是去別處喝點茶,吃點東西的好。”
程掌櫃知趣,忙說:“那是,鄭小少爺這邊請。”
程掌櫃他們走了之後,整個屋子就剩下張沁兒和邱師傅了,張沁兒其實心裡也沒有太多的把握,畢竟大規模和自己先前的研製是有區別的,於是說:“邱師傅,我們先製作一批小量的墨汁出來,整個過程你可要看清楚,記勞了。”
邱師傅這點自信還是有的,便說:“邱某知道了,沁兒姑娘吩咐一聲就好。”
“墨汁需要的膠液比墨錠少,邱師傅可知道怎麼去除墨錠中的膠液?”張沁兒不由得慶幸程掌櫃給她找了一個制墨師,而不是純粹幫忙的。
“這個邱某自然知道!”邱師傅很自信的說着。
對於真正的墨業,張沁兒懂的,恐怕連人家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她能夠弄出墨汁來,還是靠着前世的記憶,屬於作弊!
真拿這點小伎倆長長久久的賺錢,她心裡想着都有些發虛,比如墨錠去膠液,她大概可以弄好,但是過程則肯定很崎嶇,如今有了邱師傅,這一切就簡易許多了,只要她說出要求,邱師傅自然能夠做到最好。
張沁兒先讓邱師傅將墨錠蒸透融化成墨膏,然後將其中的膠液去除部分,偶爾添些純鹼和酒精等,再下來就是放入攪拌的石臼中,兌入部分熱水,進行杵搗,然後再加入熱水、冰片、樟腦油等,調成一定濃度的液體,攪拌均勻後,還要用細網紗布過濾殘渣,這樣墨汁便製成了,用特製的勺子將墨汁灌進先前程掌櫃定製好的瓷瓶中,將瓶口密封好,這樣一瓶墨汁便可以出售了。
邱師傅並沒有急着叫程掌櫃進來,而是自己拿起放在一旁的紙筆,蘸取了部分墨汁,在紙上寫下幾個大字。
字體力道遒勁,邊角鋒利,竟隱隱有種殺伐之氣,張沁兒在一旁看了,頓時覺得這邱師傅絕對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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