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郡王的行文到京城,還沒等呈送到皇帝面前,就在衆位閣老之間引起了不小的爭議。兩位宰相,各部的尚書各抒己見,有提議從嚴懲處的,也有反駁小題大做的。
王相和太子在內閣之中所佔的勢力並不算是絕對多數,所以這件事情並沒有直接就定下來。再者王相也想回去細細盤問一下榮郡王派來的人,把郡王在遼東府的一些具體事情都問清楚再說。故而,這話題爭論了一陣子,也就暫時停下來。畢竟還有那麼多的大事要處理,不能總是糾結在這樣一件小事上頭。
楚尚書稍稍的鬆了一口氣,看今天衆人的表現,對這件事並不是十分在意。這樣是最好了,只要大家沒把這件事當做大事,只要不把此事呈於陛下面前,那就有緩和的機會,自己再慢慢找機會把文韜就出來就好了。
接下來的兩三天裡,衆人誰也沒再提起這件事。並不是王相忘記了,而是,西北傳來消息,北狄已經很北遼聯手,進犯西北邊境了。此等軍情緊急之時,誰還能顧得上文韜這點兒小事?王相就是有心想要提,也沒那個工夫。
所幸大齊一直都十分在意邊關的守衛,而四皇子此時也正在西北鎮守,所以西北雖然情勢有些緊張,但是卻還沒有到一觸即發的時刻。衆人忙了幾天調兵增援等事務之後,總算緩了口氣。
此時,王相才又想起了遼東府的事情,故而這天,又開始舊事重提,說起了文韜的事情。
這一回還沒等衆人開始商議呢,遼東知府史大人的奏摺就送到了。史知府在奏摺裡,參了榮郡王一本。指責榮郡王隨意誣陷新科舉子,無憑無據只靠幾句詩文,就將新科的解元給抓進大牢,並且濫施刑罰,對顧解元施以酷刑。
同時,還參奏榮郡王罔顧朝廷律法。不等朝廷公文示下,便隨便派人,抓捕皇帝下旨賜封的承務郎顧承勇及其家人。堂堂大齊的官吏,就這樣被關押至大牢之中,成爲階下囚。史知府在奏摺中質問,究竟顧家犯了什麼錯?爲何就要被抓起來?
隨同奏摺而來的,還有遼東書院幾百名學子的聯名信。整個遼東府的學子共同爲文韜喊冤,力證文韜的清白,並且請求朝廷,釋放顧文韜還有他的家人。
這下子,整個官廳可就炸鍋了。衆人並沒有想到,只不過是一個學子的事情,竟然牽連出來了遼東府的幾百個學子,還有那個剛剛被皇帝封賞的顧家。
楚尚書也沒想到,不過是這麼幾天的時間裡,遼東府那邊就鬧到了如此的地步。顧家竟然會被牽連,這個也是楚尚書始料未及的,按理來說,榮郡王是不可能如此莽撞的啊。這其中,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楚尚書這邊心中疑問重重,沒人能夠解答。就在此時,官廳這邊,卻有內侍來傳旨,說是皇帝召衆人去議事。原來,就在史知府送奏摺進京的同時,榮郡王那邊,也送了文書給太子。太子接到文書之後,竟然直接就去面見了皇帝,直接把事情捅到了皇帝的面前。
既然皇帝召喚,衆人當然是不敢怠慢,便一路來到了御書房。御書房裡,此時卻是一片狼藉,病中的皇帝在聽完太子的話之後,就大發雷霆,將御書房裡一通亂砸。衆人進來之後,見到這個情形,各自也是心驚肉跳。
楚尚書一見這樣,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皇帝大發雷霆,這件事可就難辦了。此時,也只能是盡力想辦法吧,文韜的生死,恐怕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間了。
見到衆人進來,坐在上首的皇帝就直接把手裡的東西給摔在了地上,“你們看看,這都是些什麼?真是好大的膽子啊,沒想到,這都多少年了,還有人敢如此說。他們這是當朕老了,當朕要死了麼?”
六十幾歲的永和帝,雖然因爲疾病的緣故有些蒼老,可是那一身的氣勢依舊是不容小覷。尤其是此刻龍顏大怒的模樣,真的是讓衆人全都膽戰心驚,沒人敢發出半點兒聲音。衆人靜靜地站立着,沒人敢說一句話。
倒是一旁站立的太子,此時趕緊上前來,扶着皇帝輕聲安撫,“父皇息怒,這些不過是幾個跳樑小醜瞎胡鬧罷了,原本也不值一提的。倒是康兒,非得大驚小怪的上什麼奏摺。要兒子說,直接砍了也就是了,何必費勁兒再驚動父皇?”
“不過,這遼東知府也實在是太不應該了,竟然敢煽動學子胡鬧,爲那個什麼解元的請命。這個風氣可是不能縱容,不然的話,怕是以後那些學子的氣焰更加囂張了。”太子一邊輕聲安撫永和帝,一邊卻是暗地裡使壞。
永和帝剛剛發了一通脾氣,此時火氣也消的差不離了,聽見太子這樣說,就搖搖頭,“就你莽撞,康兒要是像你這樣莽撞,我倒是不放心他在遼東了。那是他能隨意處置的事情麼?他不過是去遼東監督糧草物資的,又不是參與地方政事,他要是莽莽撞撞的就行事,那還了得?”
永和帝這時擡頭看了看面前站立的這些臣子們,然後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奏摺,“把這些撿起來,給幾位大人瞧瞧吧。”
說話間,就有內侍上前來,把地上的一些奏摺文書收拾起來,然後遞給了陳相和王相等人傳看。
楚尚書也看到了那些東西,正是榮郡王派人送來的,參奏遼東知府煽動學子鬧事的奏摺。楚尚書心中暗叫糟糕,這件事一旦捅到了皇帝的面前,文韜這條小命,可就不知道能如何了啊。
“陛下,臣等剛剛也接到了遼東知府的奏摺,不知道陛下可願意看一看?”陳相對於永和帝的脾氣還是挺了解的,這位陛下雖然脾氣暴躁,但絕對不是昏君,還是很能明辨是非的。
“看什麼?這遼東知府縱容包庇那膽大妄爲的舉子,他還敢說什麼?這樣的知府,我看他也是做到頭了。康兒是什麼人?康兒是朕的長孫,他還能做錯了?”永和帝此時卻好像餘怒未消,根本就不想聽別人說什麼。
楚尚書一聽這話,心中真的是涼了半截,皇帝這乾綱獨斷的毛病,這是又犯了啊。“陛下,遼東府究竟發生了何事,臣等不知情,陛下在宮中也不知情。此時不過是榮郡王的一份奏摺,陛下總要聽一聽史知府如何說吧?”楚尚書硬着頭皮上前道。
“聽什麼?聽那個膽大的逆賊是如何辱罵朕的?還是聽那個遼東知府是怎麼包庇賊人的麼?朕不想聽,朕就知道,康兒做的對,這等狂妄之徒,就應該從嚴懲處。”永和帝很顯然是脾氣上來了,啥話都不肯聽。
“陛下,遼東知府參奏榮郡王肆意陷害新科舉子,捕風捉影穿鑿附會,以莫須有罪名將遼東府鄉試解元顧文韜抓了起來,並加以嚴刑拷打。另外還有榮郡王並未接到朝廷公文,就擅自捉拿陛下下旨賜封的承務郎顧承勇,及其家人入獄。如今,遼東府的學子已經聯名上書,懇請陛下查明事情真相,還顧解元,還有顧家一個清白。”
楚尚書這時可是顧不得那些了,也不管皇帝愛聽不愛聽,直接就把事情一股腦的說了出來。這時候要是還不說,萬一皇帝在太子和王相的挑唆下,直接下旨殺了顧家人可怎麼辦?
楚尚書這樣不管不顧的模樣,讓屋子裡的衆人都有些吃驚。這位楚尚書可是最老成持重的人了,朝堂上的紛爭,他從來不輕易出頭,今天這是怎麼了?
“楚尚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指責郡王麼?郡王是陛下的親孫,從小在陛下身邊歷練成長,行事向來穩妥。楚大人的意思,就是郡王做錯了?”王相那邊的人,還沒等皇帝開口呢,便直接朝着楚尚書開火了。
“郡王有沒有做錯,在下並不知情。在下只以爲,此事既然出在遼東,那麼遼東知府的話,就不能不聽。難道單憑郡王一面之詞,就要定了人家的罪麼?若是真像郡王所言,爲何遼東府數百名學子,都肯爲那顧解元證明清白?此事定然是有蹊蹺的,陛下,凡事不可偏聽偏信啊。”
楚尚書這時也顧不得了,他要是這時候還不力爭,只怕是文韜就真的沒希望了。“陛下,遼東知府做事向來謹慎周全,若不是事情真的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斷然不敢上這樣的奏摺。還請陛下明察,不要冤枉了好人才是。”
“楚尚書,在下倒是不明白了,那位顧解元究竟跟楚尚書有什麼關係?前次本相提起這件事,楚尚書就一個勁兒的替他說好話,如今在陛下面前,還是如此。難道在楚尚書眼中,榮郡王堂堂皇長孫,還會平白無故去誣陷一個舉人不成麼?真是荒唐。”王相藉着這個機會,又重新提出了質疑。
楚尚書挺直了腰桿,“陛下,諸位大人,下官並非是針對榮郡王,只是覺得這事情太過蹊蹺。諸位大人也可以看看,那些詩根本就看不出什麼,要不是有人故意往上攀扯,誰會去想這些?陛下,這些在其間穿鑿附會的人才是最可惡,他們纔是用心險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