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西,謝謝你救了我。算下來,你救了我兩次,我還是欠你一條命。”九王子道。
顧采薇道:“第一次,救你的是你自己。雖然在那種不堪的處境之下,但是你仍然挺直腰背,這點讓我佩服,所以我纔會出手救你。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你的身份……”
也沒想到,會結下這樣一段孽緣。
而現在,她不知道,那次相逢,到底是害了自己,還是耽誤了他。
“這一次,是你救我在先,我救你也是情理之中。伊屠頓,我們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吧。”顧采薇道,“你把我忘了,我也不會再記起你,但是我由衷祝福你,能實現你的遠大目標。你和我表哥之間,無論有什麼利益往來,我都不會干涉,也不會牽扯其中。”
九王子的那些還沒來得及出口的喜歡、不捨,統統被她的一番話打回去。
他望着她苦笑:“小東西,你真的,足夠殘忍。”
顧采薇沉默。
對不起,你的深情,我無法迴應。所以我只能給你一個沒有幻想的未來,希望你能夠斬斷這段情,去愛上一個能夠給你迴應的女人。
這是顧采薇最後一次見到九王子。
後來,他和宋鐸私下裡談了什麼,她不得而知。
九王子走了,在一個她還未曾醒來的凌晨,悄悄地走了,護衛他的,是宋鐸特意派出的精兵。
他扭頭看着她所在的營帳,摸摸胸口那枚早已經變了形狀的碎銀子,默默唸道,小東西,我走了,再見。希望有生之年,還能再會。
這個願望,在許多年之後,得以實現。雖然那時她根本就不知道,他那麼深情地看着她,恍若幾十年的時光未曾離去……
九王子回去後,讓人把玳瑁送了回來,宋鐸給了她一輩子難以逃脫的懲罰,酷烈而殘忍。可是這件事情,顧采薇一無所知。
大王子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宋文揚的人,轉而跟九王子聯手,使得腹背受敵的人變成了自己。
“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本王子!”大王子喪心病狂地抽打着廢太子。現在對他來說,全身而退都是奢望。自己的軍隊,士氣低落,逃兵不斷,而九王子的軍隊,卻勢如破竹,日益逼近。
廢太子一般在地上翻滾着躲避,一邊求饒道:“殿下息怒,我已經讓人帶信去京城。皇上肯定很快就下旨,令宋文揚回頭,對付九王子……”
大王子踢了他幾腳,恨恨道:“你以爲我還會信你麼?”
廢太子急忙道:“您一定要信我,很快就有消息了。”
“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好好看着!”大王子打得累了,氣喘吁吁道。現在,除了等待廢太子所說的消息,他也沒有其他指望了。他頹然地坐回到寶座之上。
只是這次,廢太子算錯了。
皇上寵愛陸貴妃不假,可是他更愛自己的江山。
宋鐸攻打大王子的事情,已經跟他上奏摺回稟了,理由也是理直氣壯的——廢太子在大王子那裡。
皇上對於匈奴內鬥並沒有多大興趣,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廢太子的下落。
所以聽陸貴妃提起這件事情,他只是不以爲意地擺擺手:“這事情,朕已經知道。”
陸貴妃轉而道:“皇上不是下令讓宋將軍的家眷進京嗎?宋夫人,可已經進京?”
提起這事,皇上就有些不悅:“還沒有。”
宋鐸找了許多理由,讓他很不滿。可是眼下到底廢太子的事情最重要,所以心裡雖然有疙瘩,但是皇上也能忍下。成郡王給太后慶過壽誕之後,又老老實實地回到皇廟之中,很是安分。這也讓皇上多少滿意。
所有的事情,等廢太子的事情解決了之後再說。
陸貴妃挑撥不成,惶恐地給陸遠之回稟,被後者大罵一頓,但是也無可奈何。
大王子始終沒有等來宋鐸退兵,終於失去了耐心,也實在受不了腹背的猛烈攻擊,主動找宋鐸求和,把廢太子交了出來。
宋鐸得了廢太子,看着氣數將近的大王子,讓人給九王子帶話之後,下令退兵。
過了不到一個月,九王子就生擒了大王子,登基成爲單于。
只是內戰下來,匈奴內部也滿目瘡痍,科多部落,以及許多其他見風使舵的小部落,還得九王子一一收拾,宋鐸倒不怕他現在撕毀和約。
宋鐸帶兵回守邊城,抓到廢太子的消息,早已經回稟了皇上。可是在他準備令人押解廢太子上京之時,卻得到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太上皇,駕崩了。
這個消息,和廢太子被擒一樣,對皇上而言,都是極好的消息。
太上皇和廢太子就是壓在皇上頭上的兩座大山,時時危及皇位,所以當下太上皇駕崩,皇上雖然要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孝子模樣,內裡確實十分高興的。
“母后,您要節哀。”皇上看着有些失神的太后道。
太后定定地看着他,看到他心裡都有些發毛。
“母后,您爲什麼要如此看着朕?”皇上問。
“沒什麼。”太后無力地搖搖頭,“只是想起你小時候,你父皇特別喜歡你,每次去錦繡宮,都要把你架在脖子上。雖然我多次說,這於理不合,可是他還是捨不得放下你。”
皇上內心被小小觸動了一下,但是心裡的這點小小波瀾,很快被之後的殘酷記憶所取代。被囚禁,被猜疑,夾着尾巴做人,也是他的父皇所給予的。
見皇上面上很快恢復了平靜,太后心裡無聲嘆息一聲,揮揮手道:“你下去吧,我想跟你父皇單獨說會兒話。這是最後一次相見了。”她扭頭看着榻上已經瘦得看不出本來模樣的老人,心中酸澀。
皇上又道一遍“母后節哀”,但是委實擠不出眼淚來,告退離去。
太后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對牀上已經失去靈魂的太上皇幽幽道:“也許從前,你對他的所有不信任,其實都是對的。我也沒想到,他竟然膽大薄情到,讓太醫改換了你的藥……”
兩行淚水順着太后的臉頰流下,只是不知道到底爲誰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