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善寶剛回到知州府自己的房間,丫鬟黃鸝趕緊迎過來說:“姚姑娘,夫人已經回府了,但沒見着你回來,又派人去找了。”
姚善寶點了點頭,說道:“我這就去找夫人。”
去了許夫人院子,被告知夫人去了老夫人那裡,說是府上來了客人。姚善寶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老夫人那裡請個安露個臉,也省得叫許家一大家子人擔心。剛走到房間門口,便聽屋子裡面有人笑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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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門口的婆子見是替安小姐治病的姚大夫來了,趕緊笑嘻嘻地迎了上來,說道:“姚姑娘,你可回來了,剛剛老夫人還一直唸叨着你呢。”說着側過身子去,引領着姚善寶往老夫人房間去。
越靠近裡面,那笑鬧聲聽得就越清晰,姚善寶說:“聽說府上來了客人?要不這樣吧,麻煩嬤嬤您進去替我報個平安吧,我怕攪了老太太的好興致。”
那嬤嬤哪裡肯,只笑着道:“姚姑娘,您還是自個兒進去說吧,剛剛老太太跟太太急着找您,可是着急得很呢。要說那遠客吧,也不是多重要的,是住在咱們府上的蕭舉人的母親跟兩位妹妹。說起來,可能姑娘興許還是認識的。”
蕭家人?姚善寶想,大姐此時腹中胎兒應該有五六個月了,該是不會來。
一路跟着嬤嬤,進了裡屋花廳的時候,屋裡正坐了一屋子人,鶯鶯燕燕的。
姚善寶人還沒走進去,就聽裡面有丫鬟說話的聲音:“老太太,姚姑娘來了。”隨即姚善寶走到老太太跟前,請了安。
許老太太高興,趕緊對着身邊的丫鬟說:“趕緊的,給姚姑娘也拿個繡墩去。”她剛剛笑過一陣子,此時精神頭很好,又見姚善寶回來了,問身邊人道,“晚飯可準備好了?”
貼身丫鬟品萱說:“回老太太的話,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您傳話呢。”
許老太太道:“既然都已經準備好了,那還等着傳什麼話?還不快點傳晚上上來,莫要叫幾位遠客餓了肚子,快去。”
“是,老太太。”品萱應了聲,又隨手招了幾個小丫鬟,跟着出去。
一時間,屋子裡的丫鬟們都忙碌起來,都準備着擺桌子擺餐具。
屋子裡頭,蕭夫人見姚善寶竟然也在,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又笑眯眯地說:“善寶丫頭,你怎生也在這裡?你娘呢?”
因着這是在許府,姚善寶也顧着禮儀,便道:“聽說省城在舉辦醫術大賽,我是安平縣舉薦過來的,剛好在這裡遇到姐夫,互相有個照應。”又說,“又承蒙老太太跟太太的照顧,才能專心研究醫書。”
許老太太擺了擺手說:“姚姑娘,自你來了之後,梅兒的身子可是好得多了,我該是謝謝你纔對。你們是不知道,這祁州城內自稱名醫的不少,可真正叫了他們來給梅兒治病,卻都是束手無策,吃了許久的藥,都不見好。打姚姑娘來了,梅兒的病漸漸就好了,要我說,這省城的醫術大賽也是不必比了,必然是這姚姑娘技壓衆人!”
許老太太話一說完,自己便就率先笑了起來,她一笑,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起來。
姚善寶也擠出幾絲笑容來,其實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姚善寶屁股有些坐不住了,她很不適應這樣的場合,倒還不如回自己房間看書去呢。只不過,既然老太太都吩咐人去傳晚飯了,而自己剛剛又害得老太太跟太太擔心,如果就此退別,怕是不好,只能忍着留下來。
坐着覺得無聊,便也就打量起屋子裡衆人來。
許老太太坐在正上方的位置,她兩邊一邊坐着的是許夫人,另外一邊則是許紹清。許夫人往下一點,是蕭夫人,蕭夫人側面兩邊坐着是兩位妙齡女子。其中一位大概是十六七的年紀,模樣長得十分周正,瞧着通身的氣質,也十分高雅,姚善寶突然就想到了裡面的女主角來。
而許夫人身邊另外一位姑娘也就十四歲左右的年紀,模樣不如姐姐,但是總愛笑,而且是一直望着老太太身邊的……身邊的許公子在笑。姚善寶這才又轉過臉去打量許紹清,果然見他也在望着蕭家姐妹倆,不過看着樣子,這許公子多半是瞧上了姐姐了。
沒一會兒的功夫,房間裡晚飯都已經擺好了,老太太左右轉頭看了看,好似在找什麼人,問道:“梅兒呢?”
那邊許夫人趕緊回話說:“老太太,梅兒她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就不要叫她來了。我已經吩咐了廚房,呆會兒會有人將晚飯給送到她屋子裡去。”
老太太微微點頭說:“這樣也好,她那個身子,還是別吹了風纔好。”
姚善寶剛剛還沒抓着溜走的機會,此番終於是抓着了,趕緊說:“老太太,往常的這個時候都是我跟許公子在陪着安小姐,若是今天不去,怕是安小姐在盼着。老太太憐惜賜飯,本該留下來的,只是……”
果然,許老太太趕緊說:“那你去吧,只是得辛苦姚姑娘了。”
姚善寶面露笑顏道:“我是大夫,這本就該是我的職責,一點不辛苦。老太太,太太,那善寶改日再來請安,這就去了。”說着便給許紹清使眼色,想讓他跟着自己一起去,奈何這許紹清在跟她裝瞎子,就是裝作沒看見,姚善寶直接點名說,“許公子?老太太都發話了,說叫我們一起去看安小姐。”
許紹清立即狠狠瞪了過來,然後無奈地往某個方向瞥了一眼,有些不情願的樣子。
許太太何等的精明?自己兒子的一言一行一舉一止,她可都是瞧在眼裡的。此番見兒子目光一直落在蕭家姑娘身上,她想到了她可憐的梅兒,心裡就不是滋味,也立即說道:“清兒,你妹妹的身體要緊,你跟着姚姑娘去看望你妹妹。”
許紹清心裡很不爽,但不得不聽母親的話,只能屈着身子說:“那清兒先退下,改日再來看老祖宗。”
許老太太笑眯眯的,只揮手道:“你去吧,我今日有蕭家兩位姑娘陪着就夠了,只是你去就去了,見着梅兒可不許惹她生氣。”
許紹清低着頭:“孫兒知道的。”說完起身,目光似有若無地朝蕭碧瑤那邊望了一眼,剛好見蕭碧瑤也幽幽將目光轉向他來,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似乎還是含情脈脈的,許紹清只覺得整個心都快跳出來了。
蕭碧瑤也只是望了許紹清一眼,隨即又低了頭,只安安靜靜站在蕭夫人身邊。
蕭夫人雖然是在跟許老太太說着笑,但眼角餘光可一直都是瞥着四周動靜的,許家獨子跟蕭碧瑤的那點眉目傳情,她心裡清楚得很。她想了想,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目的似乎還是達到了。
那天剛一收到兒子蕭皓容打省城寄回去的信件,她看完信後,便先去給蕭家列祖列宗燒了香。燒完香後,蕭夫人一邊命丫鬟們收拾要進省城的細軟,一邊已是給遠在省城的兒子回了信件,說要他不必回鄉了。
這蕭姓,乃是皇姓,蕭家祖上原也是封了王爵的。蕭皓容這一支,聽說是開國皇帝一母同胞親弟弟瑞王的後代,雖說只是旁支的旁支,但身上好歹是流着皇家血脈的,所以,蕭夫人一直對兒女們寄與厚望。
兩個兒子當中,長子皓光爲人平庸一些,倒是次子皓容勤奮上進。自然,蕭夫人也更喜歡次子皓容。沒想到,兒子果然就爭氣,年紀輕輕便中了舉人,她想,他們蕭家這一支,要給列祖列宗爭氣了。
帶着兩個女兒千山萬水趕來省城,不過也是有着自己私心打算,女兒嫁得好,到時候自然可以在仕途上幫着兒子。
蕭夫人心裡明白,雖說這祁州知州許晁安只是魯國公次子,但是爲人能力卻比長子許晁平強的多。若是蕭家能跟許家聯姻,往後對皓容的前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再說了,聽着皓容的意思,這許知州似乎十分賞識皓容,也有拉攏的意思。
這樣一想,蕭夫人心裡舒服得多,他們這一支到了皓容這裡,怕是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這也剛好遂了老爺跟老太爺的願。
在老太太那裡吃完晚飯後,蕭夫人並一雙女兒被許府丫鬟領着,往住處去。
母女三人住的是一個院子,三間房,房間都靠着。
蕭碧瑤不是蕭夫人所出,所以,平日裡對蕭夫人一直都是畢恭畢敬的。
吃完飯後給蕭夫人請了安,蕭碧瑤正準備退出去回自個兒屋子,卻被蕭夫人給叫住了。
蕭夫人坐在一邊,蕭家小女兒蕭碧華一雙手一直挽着蕭夫人手臂,挨着蕭夫人坐在一起。蕭碧瑤則靜靜站在一邊,只低眉順眼地等着聽話。
“你且坐下來聽吧。”蕭夫人拿捏着嫡母的架子,只隨意擡了擡手,有丫鬟就給蕭碧瑤端了個繡墩過來,待得蕭碧瑤坐下聽話後,蕭夫人這才又道,“你可知道,你早該到了說親的年紀,母親爲何沒有替你張羅?”
若說是原先不明白的,但此時已經心裡很明白了,但蕭碧瑤在蕭夫人跟前一向裝得很乖,只輕輕搖頭說:“女兒愚鈍,請母親明示。”
蕭夫人道:“你二哥哥如今中了舉人,又得知州許大人的賞識,等來年再中了進士,這將來的前途是不會少的。母親一直留你到現在,就是等着今天。你模樣生得好,打小也讀了些書,琴棋書畫種種,母親打小也是請了人來教你的,母親自認爲待你是不薄。今日在老太太那邊,母親也瞧得出來,那許家公子似乎對你很有幾分意思。咱們蕭家這一支,雖然如今沒落了,可是到底是皇家後裔,待你二哥哥中了進士,你的婚事怕也就好說了。”
聽了許夫人的話,蕭碧瑤立即站起身子來,頗爲激動地說:“母親待女兒如此,女兒感激不盡,請受女兒一拜。”說着便俯身,規規矩矩地給蕭夫人磕了三個頭。
待她磕完之後,蕭夫人這才說:“你起來吧。只是一點你要記住,你跟皓容是親兄妹,你往後既是靠了你二哥哥關係嫁得好了,便也得時時幫助着你二哥哥。只有這樣,咱們蕭家才能出人頭地,這樣,也就了了你父親一樁心願。”
“是,女兒明白,女兒知道怎麼做。”蕭碧瑤由丫鬟曉兒扶了起來,又遠遠地站在一邊,靜靜等候着蕭夫人的指示。
趕了這麼多天的路,蕭夫人也累了,只朝着蕭碧瑤揮手道:“你先回去吧。”
“是,母親。”蕭碧瑤彎着身子退出去了,才走出門口幾步,就聽裡面蕭碧華撒嬌的聲音,“娘,她又不是您親生的,您幹嘛要那般爲她做打算?我纔是您親生的女兒,二哥哥也是我的親哥哥,我也想嫁給許公子。”
只聽蕭夫人道:“你一個姑娘家,也不知道羞,這裡是許府,不是家裡,往後可不能再隨便這般說話了,知道嗎?”
蕭碧華只有些泄氣地說:“女兒知道了……不過,女兒今天不想回自個屋子睡去,女兒要跟娘擠在一起睡覺,女兒有好多話想跟娘說呢……”隨即屋子裡便傳來其樂融融的笑聲。
曉兒悄悄打量着蕭碧瑤的臉色,見蕭碧瑤面上劃過一絲哀傷來,她道:“小姐,夜深了,露氣重,曉兒扶着您回屋吧。”
蕭碧瑤點了點頭,只由曉兒扶着,往自個屋子去。
這兩天雨下得很大,姚善寶每天都會往惠安堂跑,不過每天都沒見到漢王世子過來。
惠安堂裡的掌櫃姓賈,也是一名大夫,見姚善寶做事又麻利又認真,他心裡很開心。
已經入秋,天氣已經十分冷了,再加上這兩天一直下雨,寒氣重,姚善寶衣裳都加了幾件。
這一天,姚善寶正坐在一邊搗藥,便聽得賈大夫說:“公子爺來了。”擡頭的瞬間,剛好見到穿着一身絳紫色衣袍的漢王世子。
漢王世子坐着輪椅,身上穿的衣裳較多,深色的衣裳更是襯得他臉像是一塊上好的玉般光潔明亮。
姚善寶眼睛一亮,立即丟下手中的棒槌,跑着過去說:“世子爺,我已經來了好幾天了,今天總算見着你了。”
漢王世子微微點頭,擡眸望着姚善寶說:“姚姑娘辛苦了。我這幾日身子不大好,便沒有過來,可還忙?”他覺得這裡寒氣比較重,身子有些吃不消,搓着手說,“近日城裡一直下大雨,聽說南邊堤壩被大雨沖塌了,周邊幾個村子都被大水淹了,村民們無處爲家,許知州已經命人下去查看情況了。聽說村裡不少人得了病,我今天過來,也是想下去看看。”
姚善寶立即說:“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漢王世子目光清清淺淺地落在姚善寶臉上,微微頷首說:“雖然這幾日我不在,但是你的情況賈掌櫃都跟我說了,姚姑娘,你能跟着去,我自然很開心的。”他望着她,見她笑得燦爛,只覺得無比親切,便也笑着道,“外面馬車已經備好了,只需拿着些藥材便行,這些事情交給賈掌櫃吧。姚姑娘,這裡比較寒,你跟着我先進馬車去。”
姚善寶點頭,又將落在一邊的布包背了起來,另外一邊還揹着一個藥箱子。
漢王世子望了一眼,只自己轉動着輪椅,往外面去。
姚善寶見狀,趕緊跟着過去,推着輪椅說:“世子爺,我來幫您吧。”
漢王世子回頭望了姚善寶一眼,到底沒說什麼,只由她推着自己。
進了馬車,果然暖和了很多,馬車比較大,裡面還燒着薰香,也有暖爐。
姚善寶只左右看了看,便又一心撲在了那些村民身上,說道:“世子爺,最近我也一直在觀察,這場秋雨下得實在太大了,而且南方這邊地勢較低,大水都往這邊流,堤壩又塌陷了,想必很嚴重。不過這都不是我最爲擔心的,我擔心的是,洪水過後,一般來說,瘟疫必起,到時候,整個祁州怕是都會鬧得很嚴重。”
漢王世子微微愣了一會兒,方又說:“沒想到姚姑娘小小年紀,竟然想得這般周全,這確實也是我所擔心的。”
姚善寶雙手託着下巴道:“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定會有辦法的。”
漢王世子沒再說話,只是眸光一直靜靜落在姚善寶臉上,輕輕的。
姚善寶感覺到了,便也望過去,漢王世子這才移開目光,說道:“姚姑娘,想必很長一段時間我們要一起共事,既是共事,你便也不必稱呼我世子了,我叫蕭衍,便叫我名字吧。”
親王世子,身上流淌着的是皇家血脈,她可不敢。
雖然君深也是皇家之人,可那不一樣,她跟楚王蕭晝是夫妻,也算得上是患難夫妻了。且兩人相識之時,她並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感情自然是不同的。而這個漢王世子,瞧着是溫潤如玉的,不過,姚善寶總覺得他有些神秘。
他精通醫術,既是漢王世子,又是江湖中傳聞的弄月公子。
姚善寶曾經聽蕭皓容說過,摘星弄月閣的公子,雖然醫術高超,但是行爲較爲詭異,治病都是看心情的。
想到這裡,姚善寶縮着脖子輕聲說道:“我只是一個草民,不敢直呼世子爺名諱,就算世子爺不在乎,可若是叫有心人聽到了,怕是會治我的罪。”見蕭衍只輕輕抿着薄脣不再言語,姚善寶又說,“世子爺,我聽說……聽說您替病人治病的時候,好似是看心情的?”
蕭衍手裡抱着一個湯婆子,微微動了下身子說:“我雖是大夫,可並非神仙,有些人的病,明明知道救治不好了,又何須再浪費藥材?倒不如將藥材跟精力花在真是需要的人身上,姚姑娘,你說是不是?”
姚善寶竟然無法反駁,只能小聲道:“話雖如此,但也可以再盡力一下的。”
蕭衍道:“從這裡到村子裡,還需要一段時間,呆會兒可能會很累,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話剛說完,倒是自己先將眼睛閉了起來,微微養神。
姚善寶也確實困得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伸了會兒懶腰,也歪着腦袋沉沉睡了過去。
待姚善寶睡着之後,那邊蕭衍方又緩緩睜開眼睛,靜靜看了姚善寶一會兒,見她只雙手抱着自己身子睡覺,他沒有猶豫,把蓋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拿了下來,替她蓋好……
馬車顛簸得厲害,外面又是大雨沖刷着地面的聲音,蕭衍睡不着,便只拿起一邊的醫書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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