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家舍業去逃荒,前路難測,誰人心裡不打鼓?
走到哪裡?是個未知數。
能不能找到一個安身之地?更是個未知數。
便是找到落腳的地方,如何討生活?也是個天大的難事。
如今有人給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可不得緊緊相隨?
衆人各自思索,自己可以靠什麼安身立命?
“咱們是種地的,日後自是還要種地的。”
一個農家人道,“自家種地被官府各種巧立名目收租子,不如租種恩公的田地,種着省心。”
“你倒是看人準,恩公心好,肯定不會盤剝租戶。我就不行了,不是幹農活的料,就去作坊吧。”
“那我去鋪子裡做夥計,之前我就是做夥計的,東家說我都可以當掌櫃的了。
可惜遭了災,鋪子開不下去,東家也跑到外面去了。如今跟着恩公去,再做個夥計,沒準幹着幹着,真能當上掌櫃的呢。”
衆人議論紛紛,憧憬美好生活。
林夕顏放下心,與尹大田悄悄回到空間睡去。
第二日天剛亮,他倆便起身前去尋胡大嫂。
胡大壯等人的家人,早已聚集於他家中。
炳義堪堪待死的老孃,昨日便被胡大嫂背過來了。
有了兒子的消息,老人家那顆瀕死的心又活了過來,吃了幾口玉米餅子後,更有了些許力氣。
“姑娘,我兒子真的還活着?”老人家拉着夕顏的手,眼裡泛着希望。
“大娘,自然是活着的,這不是讓我來尋您老人家了嗎?”林夕顏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好了,這些話等路上再細說。”
尹大田打斷了她兩人的對話,悄聲道,“一起走容易引起他人注意,大家分開走,到府城東門外匯合吧。”
胡大嫂帶着兒子先走,林夕顏抱起她的女兒來。
尹大田背起炳義的老母親,四個人如同一家人一樣,悄悄走出村子。
大災之年,多少人外出逃荒討生路,軍戶們也不能在這等死。
很多人都逃出去了,沒有人關心他們要到哪裡去。
快到晌午時,十幾家人陸續到了東城門外。
“快生火做飯,吃飽了咱們就趕路。”林夕顏吩咐一聲。
衆人依言,趕緊抱柴的抱柴、生火的生火,煮熟了幾鍋紅薯、土豆,給孩子和老人熬製了濃濃的白米粥。
正在吃飯時,顧知州帶着數百兵士,駕着數十駕馬車到了。
林夕顏放下手裡的紅薯,便進了林子深處。
她將空間裡幾乎所有的玉米、紅薯、土豆都移了出來,只留下夠她帶着災民返回臨江府的量。
尹大田引着顧知州等人過來,所有人都被這成堆成嶺的糧食驚呆了。
顧大人這才知道,家裡的那些他之前從未見過的吃食,都是從尹大田和林夕顏手裡得來。
這些東西可比麥麩、米糠好吃多了。
“快,裝上馬車,立刻送往各地。”
顧大人連聲吩咐,“一次運不了這麼多,分出一半人來守住糧食。一定要保證每一個土豆、紅薯,每一粒玉米,都能送到災民手裡。”
“大人,林外的百姓,我打算帶他們出安化府,另尋活計。大人可否准許我們,隨東行送糧的車駕同行?”尹大田抱拳問道。
“當然可以,這些糧食可暫解燃眉之急,卻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朝廷下一批賑災糧送到,他們願意出去尋找生路最好。”
顧大人翻身上馬,他要親自前往安化府最東邊的屬縣送糧。
尹大田與林夕顏跟衆人一起收拾了簡單的隨身物品,將剩下的糧食分到各家推車上推着。
老人、孩子也放到車上推着,推不了的便上了尹大田駕駛的馬車。
林夕顏下了馬車,給老人、孩子騰出地方,自己混在災民羣中。
一行人跟在顧知州的車隊後面,不緊不慢地前行。
第一天平安無事,衆人按部就班地走路、吃飯、露天宿營。
顧知州與百姓同在,一路與他們同苦共苦。
第二天剛上路,林夕顏便感覺後面有人跟着他們。
許是看見顧知州的人馬,跟蹤的人沒有靠近。
尹大田似乎也察覺到了,將馬鞭交給一個精壯的漢子,自己跳下來與夕顏走在一起。
“沒事。”
他悄聲道,“胡大壯不過是個百戶,他那個級別的,追他的人官職也不會太高。有顧知州在,他們暫時不敢上來惹事。
等出了安化府,再想辦法解決他們。”
從安化府到臨江府,遠着呢。
只要解決了後面跟蹤的人,把胡大嫂他們帶到安居縣尹家莊,就安全了。
安化府衛所也不能在臨江府胡亂抓人。
何況,他們能不能找到人都很難說。
車隊行到安化府最東邊的縣城,林夕顏將提前拿出的一袋子白米放到顧知州馬背上。
“大人,這袋子大米送給小公子。”
她輕笑道,“自此分別,夕顏可能再不會來到安化府。這大米是小公子的,您可不要替他做主,又胡亂分給旁人。
小公子跟大人一樣吃雜糧,雖說不是不可以,但總覺得令人心酸。連丫鬟都心疼,您肯定更心疼。
何不順着自己的心,稍稍允許自己自私一些?”
“既是給犬子的東西,顧某就聽尹夫人的,給他留着。”
顧知州拱手施禮,“顧某就不說謝謝了,此後若尹家有用得上顧某的,顧某決不推辭。”
有時候,一個承諾遠比一句“謝謝”重要得多。
顧知州不再多言,策馬去往縣城送糧。
他走了之後,林夕顏忽然感覺追蹤的人也不見了。
奇怪,難道不是來追胡大嫂等人的?
“興許是知府大人派來的吧?”
尹大田道,“知府大人家裡剛剛丟了數千斤糧食,知州大人就大張旗鼓地出來賑災,那個老奸巨猾的狗官怎會不懷疑?”
這就對上了,林夕顏也同意尹大田的說法。
幸好她將大米悉數藏在空間裡,拿出來的部分也都是換過外包裝的。
讓那個老傢伙去查吧,查也查不出來什麼。
衆人繼續往前走,傍晚將天黑時,便停下了。
前方有一條小河,水不多,但可供他們做飯。
林夕顏領着幾個婦人去河邊洗紅薯,尹大田和幾個男人拿着削尖的木棍去下游叉魚。
抓不到幾條,不過就算燒個魚湯也好。
遠處傳來一陣窸窣聲響,尹大田迅即擡頭望向夕顏。